笔趣阁 > 都市言情 > 五里雾 > Chapter 16 去年今日此门中

Chapter 16 去年今日此门中

    晚膳在灵雨的要求下加了一壶酒,酒名“清风”,倒是雅得很。

    灵雨饮了两盅酒,多少有了些醉意,王梓臻抢过她还要倒酒的手,问道:“你怎么了?”

    “妾身很好啊。”

    “你今日、”王梓臻忖度过用词后说,“像是有什么心事。”

    灵雨垂下眼眸,随手夹起一块不喜欢的青瓜放在嘴里,说:“哪有。”

    “你方才吃的是青瓜。”

    “偶尔也可以换换口味。”

    王梓臻握住灵雨的手,说:“你答应了我有什么委屈就说,绝不搪塞、绝不欺瞒的。”

    灵雨将筷子放下,抬起眼眸看着王梓臻,说:“妾身没有委屈,真的。”

    “那你......”

    王梓臻的话没有说完,就被灵雨紧紧抱住。灵雨将头倚在王梓臻的肩膀,问道:“你会永远爱着妾身的,对吗?”

    “当然了。”王梓臻的声音柔和下来。

    “妾身没有骗你,真的不委屈。你待妾身很好很好,妾身从不知道原来被人爱是这种滋味。”灵雨蹭着王梓臻的脖颈,又在对方的耳垂落下一吻,“就是你对妾身太好了,妾身很害怕。”

    “怕什么?”王梓臻安抚地轻拍着灵雨的后背。

    灵雨不答,只道:“妾身不比徐姨娘漂亮,也不比她有才华......”

    王梓臻心中已然明了灵雨的担心,但他不动声色,仍是拥着灵雨说:“你怎么知道你不如徐姨娘漂亮。”

    灵雨从王梓臻的怀抱中挣脱出来,眼睛里充满崇拜地看着王梓臻,感叹说:“她可是花魁欸!”

    “那又怎样。”王梓臻重新把灵雨按回自己的怀里,说,“在我眼里,没有人会比你还美。”

    灵雨闷闷地“嗯”了一声。

    “父亲是父亲,我是我。”王梓臻轻笑了一声,紧紧搂着灵雨说,“我说我会一辈子爱你,就一定会一辈子爱你。灵雨,试着相信我,不然我也会难过的。”

    “别难过,妾身舍不得你难过。”灵雨也紧紧拥住王梓臻,说,“妾身信你。妾身爱你。”

    灵雨清楚自己在东风院失了态,所以她不得不用晚上的这一出打消王梓臻的疑虑。王梓臻信了多少灵雨不知道,但她想就算王梓臻去查,当年的事大抵也查不出多少;若真是被他瞎猫撞上死耗子查出个水落石出,灵雨可能还得道声谢。

    思及此,灵雨又不觉悲哀——等到真相大白于天下的那一日,她与王梓臻,还不定是怎样个收场。

    抱着她的人不再说话,却渐渐唱起歌来。灵雨没听过这支曲子,但觉得像是只童谣,她想王梓臻该是不知道该怎么哄人,就用小时候母亲对待他的方式去安抚灵雨。很独特的想法,但凡灵雨对他能多些真心,此刻都会感动到失语,可惜灵雨听着王梓臻口中的旋律,思绪又不禁飘向下午走过的院落。

    东风院。

    为什么叫东风呢?许是因为一首“褪尽东风满面妆,可怜蝶粉与蜂狂。自今意思和谁说,一片春心付海棠”;又许是因为一首“东风嫋嫋泛崇光,香雾空濛月转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总之是在写海棠,总之是在写杨贵妃。

    只是杨贵妃死于唐明皇令下,徐姨娘又死于谁手呢?

    ——*——

    徐姨娘嫁给王承槐那年二十有一,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杭州城想递进她门里的帖子从城西排到城东都不一定排得下,所以谁也不能理解这样一个被一座城捧在手心的花魁怎么就在最好的年华隐退,还是嫁作他人妾。

    闻说那男人追她是下了功夫的,要星星便给星星、要月亮便给月亮。徐姨娘最初嫁入王家,也是真的被王承槐捧在手心呵护过。

    徐姨娘喜静,要了王府最偏僻的宅院,王承槐每日不惜路途遥远也要见她;徐姨娘名海棠,王承槐便亲手在院中种了两株海棠树,在海棠开花的时节说人比花娇、纵满院姹紫嫣红不及美人娇艳半分。

    可惜浓情蜜语的日子总是短暂。许是徐姨娘不能帮王承槐荣华富贵、不能让他升官发财,又许是男人的心原本就不懂得专一,纵是云间弦月,娶到手也会变成衣襟饭粒,不必再加珍惜。于是王承槐的温柔与耐心一日衰退过一日,仅存的爱意也终是在徐姨娘诞下一个长着尾巴的婴孩后被消磨殆尽。

    那一年杭州城久旱,世人似乎都被天气烤炙,没半点儿耐性。若王承槐肯花时间多看那孩子两眼,也许能从孩子身上发现什么独特之处,也许他会明白徐姨娘是遭人陷害。

    可是他没有。

    说到底,他认定了徐姨娘出身风尘,所以哪怕再不可思议的事情,他都会认定是那肮脏的身世带来的。

    王承槐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全身心地爱徐姨娘,他打从一开始就嫌弃着徐姨娘。

    若说幸运,大抵是接生的产婆和徐妈妈有些交情。

    为大户人家做事,吃了人家的好处,就要把嘴巴闭严实,不然回头尸身能不能从西湖里捞出来都难讲。产婆不愿说出受谁指使,也奉劝徐妈妈不要试图查证——她们惹不起。

    徐妈妈感念产婆将婴孩替换的恩情,没有多言。产婆说养在青|楼也好,花魁的孩子总能得些美貌。徐妈妈问徐姨娘,产婆摇头说王承槐下令将“妖孽”烧死,徐姨娘醒来只见“孩子”白色的骸骨,人便疯了。王家说徐姨娘肮脏下|贱,所以才会生出孽种、才会被牵连失了心智。

    那一瞬间徐妈妈被窒息般的情绪冲到了极点,她想起她们少时学艺、徐姨娘脸上的光彩,想起出嫁王家前、徐姨娘脸上的憧憬,想起徐姨娘牵着她的手、说她们都会很幸福很幸福......徐妈妈想去看看徐姨娘,但产婆说王家将徐姨娘关了起来,怕是要由着她自生自灭。

    原来绝望是此般感受,原来心寒是诸般冷厉。然而徐妈妈便是痛彻心扉,又怎能及徐姨娘万分,不然一代绝色何至于就此丢了魂魄?

    徐妈妈后来托人见过徐姨娘,才知徐姨娘并非全然失了心智,不过是清醒的时候少,难得清醒也不愿清醒罢了。

    徐妈妈去的时候赶上徐姨娘清醒,她告诉徐姨娘那个孩子还活着,没有尾巴也没有皮毛,是个顶漂亮健康的孩子;徐妈妈问徐姨娘想要怎么办,不论报仇还是忍气,她都会陪着她。徐姨娘沉吟许久,问徐妈妈能不能想办法带她出去,她想看着女儿长大。

    只是可惜徐姨娘没能熬过徐妈妈回去安排的时日:不等徐妈妈带人来救她,徐姨娘便死在了舞台。王家说疯子累死了自己,徐妈妈却不禁想一个人该是付诸多么沉重的真心,才至于不记得今夕何夕、不记得姓甚名谁,只记得你我初遇时我为你跳过一支舞。

    徐妈妈悲哀懊恼,却也只能抱着徐姨娘留下的孩子哀叹。她说若是老天有眼,就降下一场甘霖,为徐姨娘洗去身上的冤屈。话音方落,便有惊雷闪过,转眼间大雨突袭,闷热的杭州城被掩盖在雨声之后。

    你看,这孩子是上天显灵降下的神雨,她生来就要洗刷母亲的冤屈的。

    “灵雨,你是灵雨。”徐妈妈忍着泪对襁褓中啼哭的孩子说。

    ——*——

    灵雨想要调查徐姨娘一事,但她手中仅有的线索是那个产婆,所以在嫁到王家前,灵雨曾去拜访。

    说起来产婆不过四五十岁的年纪,看上去却是苍老异常。灵雨不想对自己的救命恩人不敬,但心中还是不觉想相由心生,产婆今日不过是因昔日做的孽太多罢了。

    产婆见到灵雨也很是慨叹,她说不清当初救下灵雨是与徐妈妈的情谊,还是难得生了善心,但今日见襁褓中的婴孩出落成端庄可人的模样,难免觉得白云苍狗。

    “你走吧孩子,”灵雨介绍过她自己的身份,产婆便已然知晓灵雨的来意,所以不待灵雨开口,产婆便回绝道,“你想知道的事情我不能告诉你。”

    “我只想要一个名字。您于我有救命之恩,就算他日我需要人证,只要您不愿,我绝不会说出来。”灵雨坚持道。

    “你惹不起的孩子。我们这些蚍蜉,哪里撼得动大树?”产婆摇头叹息道,“你若恨,就去恨王家老爷吧。”

    灵雨还是坚持:“不试试怎么知道。”

    “我跟了主子一辈子了。若你真是扳倒了他,我这一家老小,指什么过活呢?”

    “我养您。”

    产婆笑起来:“孩子,别白费力气了。”

    灵雨坚定道:“若她权势滔天,我都有办法毁她根基,养您一家老小自然不在话下。”

    产婆顿了顿,还是拒绝道:“深宅大院中枉死的女人多了,你母亲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我管不了那么多人,但总不能连自己的母亲都不管。”

    产婆望着灵雨没有说话,许久后才叹了口气道:“当年你母亲的汤药中是下了毒的,不是什么致命的毒,量也不大,但长久食用精神恍惚是必然的。我想王老爷会对你母亲厌弃,可能与她那段时间的精神状况也分不开关系。

    “你母亲生你的时候是大出血,她能挺过来很是不易。估计是想着你,想着你若没了她,怕是难以在王家生存,却没想到有人根本不许你留在王家......

    “我早早就备好了一只狐狸,棕红色的皮毛,怪漂亮的。只等你母亲什么时候临产,我便杀了那只狐狸,把它的皮毛套在婴孩身上,看上去血淋淋的,好像你母亲真的生出了一个怪物。

    “那时候又是晚上,下着雨,王老爷也没仔细看,满是晦气地叫人把那个孩子拿走,烧掉。但留了骸骨,等你母亲醒来,用骸骨刺激她、羞辱她......你母亲,心气儿多高的人呐,哪儿受得住那些,人就疯了。

    “我不是王家的佣人,后来的事情我就不了解了。孩子,我能告诉你的就是这么多。”

    这些事情灵雨已经听徐妈妈讲过,但此刻听产婆再说一遍,仍是觉得悲哀。灵雨缓了缓才问道:“让我母亲精神恍惚的,是什么药?”

    “我不知,这些事情要进去王府的丫鬟才能做。不过我知道去哪里能搞来这些药,”产婆摇了摇头,又发出一声冷哼解释道,“女人生孩子本就是要去阎王爷那儿走一遭的,大户人家弯弯绕绕,在这事上做文章的大有人在。”产婆感叹完,便示意灵雨靠近,低声告诉了灵雨如何去黑市交易。

    灵雨朝产婆行了一礼,道:“多谢您。”

    “别谢。我这一辈子替主子做了不少坏事,当不起别人的一个‘谢’字。”

    灵雨福身道:“我尚有一惑,希望得您解答。”

    “你问吧。”

    “既然我好好的活着,那么烧掉的那个婴孩,是谁?”

    灵雨见产婆神色怔怔,又接着说:“我原以为您是直接用一只狐狸替换我的,但您方才说是将狐狸剥皮套在婴孩的身上,那那个孩子是谁呢?也是王承槐哪个妾室的孩子吗?”灵雨心道若是一石二鸟之计,筹谋的人未免太过心狠。

    产婆明白灵雨的所思所虑,但她还是久久不能语。许久,产婆才开口道:“那是我的外孙女,他娘将她生下来,就是个死胎。只比你大一天,巧得很。”

    “这样。”

    “嗯。”

    产婆说罢又陷入了沉默,灵雨也不再执着于询问产婆当年是受何人指使,两人安静地坐了片刻。在灵雨起身想要告别的同时,产婆又开口道:“主人家姓苗。”

    “什么?”灵雨像是没有听清,又像是没有反应过来。

    产婆却没有重复,只是说:“我女儿当年若不是被他家的少爷欺负,何至于未婚先孕。那个傻姑娘,她又不敢告诉我,等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显怀了。我想找他们家负责,但他们说我们算是什么东西,你说我又不图他家什么,我就是心疼我女儿的名声。女孩子家家的,那可怎么办啊,他们就是让她去做妾也好啊。”

    产婆的话说得略微颠倒,但灵雨明白她的意思,所以灵雨只是安静地倾听。

    “我没办法啊。他们家不认,我就只能打掉那个孩子,不然她以后还怎么嫁人?我去给她买堕胎药,用土办法打胎,可是太晚了,不管我们怎么弄,那个孩子就赖在她肚子里。后来我女儿说算了,也是一条命,大不了她不嫁人了。我想也没其他办法了,那就依她吧,我们家虽然穷,但还不至于穷到多养一个人都养不起。

    “你说也有意思,我们死活不想要那个孩子的时候,她就不肯死;我们好不容易决定接受她的时候,她又死掉了。郎中说我女儿当时打胎的药吃太多了,还是伤害了胎儿,所以生下来就是个死胎。可能真是我孽造多了,报应在我女儿头上,所以我就留下了那个孩子,想着要是你母亲生的也是个女孩,我就救那个孩子一命。”

    灵雨抿了抿嘴唇,问道:“您女儿,现在过得好吗?”

    “随便嫁了。她丈夫总打她。”产婆摇头叹息,“是我这个当娘的没用。”

    “我们帮她们报仇。”

    “他们家姓苗,姓苗啊!你可知他家的大女儿现在在哪里?在皇宫里做娘娘的。”产婆拉住灵雨的手,说,“孩子,我们斗不过他们的。”

    灵雨覆上产婆的手,认真道:“我会尽力,最多不过是拼掉我这条命而已。”

    “我有孩子,还有几个小孙子,”产婆缓慢却又坚定地说,“只要不牵连到他们,你需要什么帮助,就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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