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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0 休对故人思故国

    方璞被赵衡软禁后,赵衡不准人告诉她外面的消息,方璞也不打听。她整日看着院中的玉兰树发呆——知道方璞喜欢,玉兰是赵衡即位后吩咐人种下的。

    方璞有一天和丫鬟说她觉得现在与俞国刚灭国时的唯一区别就在于这株玉兰树,因为这棵树的存在,她知道自己不用担心哪天皇帝不高兴,就把她充了官|妓。但也仅此而已。

    这话被禀到赵衡那里,赵衡半天没反应,晚膳时才吩咐人给方璞端几道喜欢的菜过去。

    方璞被关过太多年,从前做公主的时候,她是闲不住的性子,这几年还真是给她关习惯了。再有三个月方璞就是齐国的皇后,就算此时皇帝与她置气,外人也万万不敢怠慢了她。所以被关习惯的方璞不会为此折磨自己,每天下人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她就照收不误,一口饭都不少吃。

    丫鬟把赵衡送的菜端上桌时和方璞说了是皇帝的赏赐,方璞也没什么反应,和平日一样、正常吃饭。饭吃到一半的时候,赵衡来了,看见桌上的残局,问道:“好吃吗?”

    “无甚特别。”方璞的语气也很平静,完全看不出这俩人才翻脸拍过桌子。

    “我明日叫人给你送些点心。”

    “随意。”

    赵衡在方璞对面坐下,说:“饭也吃了,点心你也愿意收,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不和我置气了?”

    “妾现在吃穿用度,哪一项不是陛下的赏赐?再多给两盘菜、一碟点心,又有什么差别?”方璞将筷子放在筷著上,看着赵衡说,“陛下该自称‘朕’,这么点儿礼仪规矩,总用不着妾教吧?”

    “我那天着急,说了气话,你别往心里去。”

    “妾哪儿敢呢?”

    赵衡往方璞的盘子里夹了她爱吃的菜,又说:“四川来了些锦缎,我给你带了几匹来,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做两件新衣裳。”

    “知道了。”

    “等仪式结束,我带你去江南玩一玩,好吗?”

    方璞瞪着赵衡,道:“你哄小孩子吗?不是吃穿,就是出去玩。”

    赵衡见方璞如此,心里松了一口气,道:“你教教我,惹你生气了,我该怎么办?”

    “你不该拿俞国公主说事儿。这么个身份,我忘都忘不掉,你还非要我记得。”

    方璞不客气地用“我”称呼自己,赵衡知道对方这是气消了,于是顺着方璞的话说:“是,我的错。”

    “你也不该拿常晟说事儿。我既然答应嫁给你,肯定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但大家毕竟一起长大,常晟再怎么样对我来说也不寻常。”

    “是,我理解。”

    “平隰,我需要时间。”

    “我给你时间。”

    方璞抬了抬眼皮,道:“那我问个问题,你不许生气。”

    “还没有常晟的消息,但算时间,应该就是这两天。”

    “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不管这一次他有没有造反,镇北将军的位置我都不能再给他。”赵衡解释说,“就算守正没有说服他起事,我也确实抢了他爱的女人。君者不该做这种事情,但既然做了,就不能给臣下反击的机会。”

    该是没想到赵衡会这么说,方璞略加沉默才说道:“不是你抢的。”

    “他会把这笔账记在我头上。”赵衡笑着说,“你别管了,璞儿。男人之间的事情,让我们自己解决。”

    “他背叛我、”方璞顿了顿说道,“父皇,就是为了施展心中的抱负,我不想......”

    “若光是我看着长大的弟弟。”赵衡打断了方璞的话,“我心里有数。再过几年,等这些事淡了,他也接受了......我会再给他机会。”

    方璞暗叹口气,道:“我替他谢谢你。”

    “陛下,有军报。”赵衡的话被伺候的宫人堵在嘴中。

    赵衡看了眼方璞,说:“说吧。”

    “常若光将军,死了。”

    奉赵衡之命押常晟回京的人上奏说常晟正要交出兵符的时候,姜国军队偷袭主帅营帐,三方势力陷入混战,常晟不知道被哪里飞来的流箭射中心脏,当场毙命。

    方璞噌地从凳子上站起来,一把夺过赵衡手中的军报,眼睛飞快地上下浏览军报,因为紧张,赵衡甚至看得到方璞的手在微微颤抖。

    军报被方璞捏出褶皱,然后她紧紧地盯着赵衡问道:“我该信你哪一句话?”

    “你怀疑我?不是!”

    “妾现在是不是应该贺陛下称心如意?”

    “我说了,不是!”

    “或者妾该祝陛下得偿所愿?”

    “璞、璞......”

    方璞朝赵衡行了大礼后道:“妾,为陛下贺!”

    赵衡伸出手,看样子是想扶起来,但只见他一双手颤抖得越来越厉害,却也没有搀起方璞的手臂。赵衡深吸两口气,终于还是弯下腰,却没有碰方璞,而是从她手中又拿回军报,道:“回宫。”

    ——*——

    常晟死在军营。常晟的部下见到主帅身亡,说是气愤难耐也好,说是自乱阵脚也罢,借着杀敌的名义展开了屠杀——不管是敌军,还是御使。赵衡派去的人逃出来了几个,照实把事情一报,常晟参与谋反的罪名也就跑不了了。

    后来又搜出了常晟与姜国公子孔枫的往来信件,虽然从内容上来讲难以断定常晟里通外国,但也看得出二人来往颇密,常晟这通敌的罪名也就这么马虎地确定了下来。

    说也有趣,从赵氏起兵造反换了方家的天下到现在,不到十年的时间,当年造反的主力,就只剩下一个赵衡了。

    自那日繁英阁的不欢而散后,虽然赵衡解了方璞的禁足,方璞也没有再去过他的书房。方璞摆明了不想知道更多的事情,但赵衡偏不想遂她的意,日日派人去繁英阁,将最新的情况告知。方璞对此只当没听见,该吃吃该睡睡,全当宫中没有这么个人。

    又过了几天,尚衣局来了人说皇后礼服已经制好,请方璞试穿。衣服很合身,方璞没有再换下衣服,而是让尚衣局的人回去,说第二日归还衣服。尚衣局回禀到赵衡那里,赵衡以为这是方璞示好的意思,也就没再管。

    晚上批阅完所有奏章,赵衡才又想起白天这么一出,觉得方璞给了台阶、他顺着下来,这次的事也就可以翻篇了,遂动身前往繁英阁。到了门口,才被繁英阁的宫人告知方璞不久前出了门,吩咐不准宫人跟着,所以谁也不知方璞的去向。

    赵衡觉得不妙,连忙让人打听。好在方璞一身大红的喜服很是扎眼,加上方璞身份特殊,没多久就得知方璞上了海晏楼。

    海晏楼是宫中最高的建筑物,小时候方璞就很喜欢偷偷跑上去,说在那里可以摘到月亮。常晟和赵衠也陪她去过,赵衠说不光月亮、还能摘到满天繁星,常晟则说在那里可以看到万家灯火。

    赵衡年长于他们,更守规矩,不该他去的地方,他一次都没有去过;直到他继承帝位,他才第一次登上这座建筑物。

    那一次赵衡特意叫方璞一起,登上楼之后方璞抱着他哭了很久。许是那种被依赖的感觉很好,许是这里确实可以看到百姓安居乐业,赵衡也喜欢上了这个地方。有时他一个人来,有时他邀请方璞一起,在赵衡心中,海晏楼已然成为他与方璞的秘密花园。

    然而这一次登上海晏楼的赵衡却有些紧张——他知道方璞一定有话对他说,但他不知道方璞一身喜服过来,究竟是想说什么。

    赵衡登上楼顶的时候,方璞穿着中衣坐在围栏上,礼服被她丢在一旁。方璞的手抓着栏杆,眼睛看向远方,听见赵衡愈加靠近的脚步声后,道:“你来了。”

    “你在做什么?”赵衡急忙想上前把方璞抱下来,“太危险了,快下来。”

    方璞回过头,正对上赵衡的眼睛说:“你再靠近的话,我就松手了。”

    赵衡不敢再动,他说:“你先下来,我们谈谈好吗?”

    方璞忽略了赵衡的话,自顾自说道:“小时候我总跑上来玩,还拉着常晟、赵衠他们一起,你不跟我们来,我就说你的坏话,说你这人墨守成规、装模作样。”

    赵衡还是紧张,但顺着她说:“你也没有说错。”

    “我知道。气话我也不会瞎说的啊。”方璞一边回想,一边微笑,“常晟最多拍拍我的手,让我不要乱说话;但是赵衠生气了是真的要和我打架的,你说他那个臭脾气,也不怕我父皇收拾他、也不管我是个女孩儿,挥着拳头就上来。”

    “四弟是性情中人。”

    “他也是真的很向着你。”方璞话里有话地说,“亲生的哥哥不向着,反倒向着你。”

    “璞儿。”

    “别动。你就站在那里,我们聊几句。”方璞作势要跳,见赵衡被言语恐吓,不敢再轻举妄动时才接着方才的话说,“旁人也就算了,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连赵衠都要问你讨个说法?”

    “有些事你不要知道比较好。”

    “知道了会怎样?你会杀了我吗?”

    赵衡动了动嘴角,静默了片刻才开口道:“你会像我一样,只要回想起这些事,就要被自己的良心折磨。而且我知道,这种折磨会一直伴随到死。”

    方璞盯着赵衡叹了口气,没再坚持,而是道:“我想问问常晟是不是你下令杀的,可是是与不是都不重要了,因为我发现我已经不相信你了。”

    “你想要我怎么做?”

    “我有一把匕首,常晟送的,我想还给他,他不收。”方璞撇撇嘴,“现在他没办法拒绝了。你叫人把匕首和他葬在一起可以吗?就当我还给他了。”

    “好。”赵衡几乎立刻答应,又问,“你可以下来了吗?”

    “我下去做什么呢?母后死了、父皇也死了,现在连赵衠和常晟都死了。”方璞凄笑道,“于你而言,这世上只剩我一个,于我而言也是一样。平隰,你说我们两个日日相对,怎么会想不起来曾经的事?回想起那些事,我们又如何日日相对?”

    “那你现在打算如何?给常晟殉情吗?”

    “你不用激将。我没喜欢他到那种地步,做不出殉情这种蠢事。”

    “既如此,你就先下来,我们坐下来好好谈。”

    “常晟以前说海晏楼美就美在万家灯火,我不懂。”方璞不理赵衡的话,而是指了指远方说道,“我现在开始有些理解了。平隰,你是君王,你要让山河大地海晏河清,让百姓安居乐业、国泰民安。这十几年,我只能看到权谋,不停的造反、剿匪、清除异己,这不对的。”

    “你确实不懂。”

    “或许吧。”方璞微笑道,“人总是想我这是权宜之计、权宜之计,待到我扫清所有障碍,就可以大展宏图、实现理想抱负了。可是平隰,障碍哪里清扫得干净?现在的这些牺牲又真的是必要的吗?”

    “哪一个明君能靠心慈手软治理天下?”

    “也没有哪一个皇帝能靠狡诈毒辣匡扶社稷。”

    赵衡抿了抿嘴唇,说:“璞儿,不论你信与不信,常晟不是我下令杀的。他的事,确实是意外。”

    “我没有在和你谈常晟。你看,你就不信我。”方璞摇摇头,又笑道,“不信就不信吧,对我来说,也没什么意义了。”

    “什么叫做‘没有意义’?”

    方璞没有回答,而是问道:“赵衎、赵衠、还有常晟,都是你的棋子,甚至连赵光也是,对不对?那我呢?平隰,你有把我当作你的一颗棋子吗?”

    “璞儿,你先下来。”

    “看来我有答案了。不过我不怪你,我父亲是个被太多感情羁绊的帝王,然后俞国就灭亡了;也许对一个君主来讲,真的只有‘孤家寡人’才能护卫国泰民安。”

    “不,不是的。君王不需要孤家寡人,有牵绊也一样会治理好国家。璞儿,我证明给你看,好不好?”

    “算了吧。我还是帮你斩断牵挂,祝你早日实现天下大同、海晏河清。”

    “璞儿!你敢跳、你敢跳我就、我就杀光你的哥哥姐姐!”

    方璞轻笑着摇头:“你不会的。”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

    方璞不打算再理睬赵衡,自顾自地说道:“和绣娘说,礼服我很喜欢,可惜穿不上了。”

    语竟,方璞的双脚借力站在围栏外面的边缘,但双手还没来得及松开栏杆,就又听赵衡着急道:“璞儿!我说话有些急,因为你这样我实在是担心。你先下来好吗?要不我叫人搬两张躺椅,你下来,我们躺在这里说话?你看,今晚的月光很好,我们可以躺下看会儿月亮。”

    赵衡语速很快地说:“小时候你每次叫我,我都想来的,你们每次去,我都在想你们会聊些什么,还是只是静静地看月亮。晚上我就会梦见我跟着你来到这里,有时候你在我耳边说很多话,但我醒来就都不记得;有时候你一句话都不说,就那么在我身边睡着。

    “璞儿,我是真的喜欢你,真的喜欢了你很多年。如果、如果你实在不愿意见到我,我可以把你送出宫,去任何一个你想去的地方,可以吗?”

    “我又能去哪里呢?”方璞沉吟道,她最后一次看向赵衡,微笑着说,“赵衡哥哥,谢谢你。”

    说完,方璞松开了双手,身体向前倾去......

    几乎同时,赵衡飞快地跑上前去,想要抓住方璞的身体,但还是晚了一步。

    源源不断的鲜血从方璞的身体中流出,染红了方璞雪白的中衣,也剜去了赵衡最后的柔情。夜色覆盖在方璞身上,却再覆盖不住赵衡内心的孤寂。

    齐国第二位皇帝的皇后,在封后仪式前两个月,跳楼自尽。第二日,皇帝颁布圣旨,仍封方璞为后,并为她空悬后位三十年。

    外人只知皇后急病意外离世、皇帝下令厚葬,却不知皇后并非死于急病,地宫的梓官之中更是空空如也。

    但这些,都与程璐再无关系了。

    “为什么要穿着喜服去海晏楼?”听过方璞的故事后,嘉树沉默了片刻,问程璐道。

    “原本想教赵衡后悔,想报复他。”程璐微笑道,“但是真到了那一步,又觉得他没什么对不起我的。”

    “你凭什么认定常晟没有死?”

    “方璞没见到他的尸首。”程璐解释道,“当初我娘陪我一起查过地府的名册,常晟既没有转世投胎,也没有在冥界记名造册,只能说明他没有来过冥界。”

    “可是你在人间也找不到他。”

    “许是我学艺不精,又或者心有杂念。”程璐说,“地府的名册不会出错,只能是我的问题。”

    嘉树突然开口道:“璞儿。”

    “你叫我什么?”

    “璐璐。”嘉树顿了顿说,“我可以抱抱你吗?”

    “嗯?”

    “丰乐楼我对你说了一些话,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嘉树微笑着说,“不记得也没有关系,我不介意多说几遍。璐璐,我喜欢你,或者应该说我爱你。所以在听你讲了这些不愉快的经历之后,我很心疼,我很想抱抱你。”

    “都过去很久了,何况也谈不上有多不愉快......”程璐话到了嘴边,又换了方向,“有些事情你不问比较好。”

    “这句话是直接做的意思吗?”嘉树笑着,然后把程璐搂到了怀里,“不管是不是,反正我忍不了了。”

    程璐由嘉树抱着她,没有回抱过去,但是慢慢把自己的头倚在了嘉树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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