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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9 待不思量,怎不思量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文绛。”孔枫对程璐说。

    文绛是生产时过世的。她当初受了太多刑罚,这个孩子能存活下来本就是个奇迹,生产时又赶上胎位不正,折腾了一天,最后也没能保住文绛的性命。但幸运的是孩子平安,是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只可惜眉眼与文绛没有半分相似。

    金临后来遵从文绛的遗愿,将孩子交给孔枫抚养。

    可惜齐、姜的和谈并不顺利,双方交换了情报人员不久,边境又因为一些摩擦打了起来。再加上姜国皇帝病重,大皇子与太子的斗争水深火热,连带孔枫在朝中也受了监视,他无法离开京都去见文绛,见自己的女儿就更是很久之后的事了。

    文绛没给孩子留下名字,孔枫就选了一个“铃”字,还在家中的庭院挂满了风铎,告诉孔铃说风铎摇起“叮铃铃”的声响时,便是她的母亲来看他们了。孔铃不懂为什么,孔枫也不多做解释,只是细细抚摸着自己檐下的玉牌——那一串风铎原本是文绛的,在经历文绛被捕抄家等一切事之后,这串风铎辗转到了孔枫的手上。

    彼时除了风铃还有一幅裱好的画。文绛家中有不少名家的画,但她自己作的却只有那一幅。孔枫记得那幅画,那只是一幅简单的风景画,被他添上了两个依偎的小人。当初他画过就忘了,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却不想失去文绛之后,孔枫才看到文绛当初小心翼翼的真心。

    其实很多事情在得知文绛的真实身份后就都解释得清了:比如文绛从不留下自己的画大约是害怕自己将潜意识的心思藏在画中、被眼尖的识破,从而暴露身份;比如他俩第二次见面时,文绛那样一个渴望融入姜国统治阶层的人,却丢下宾客一个人走进林子,大约也是见其他细作的,只不过遇见了孔枫让她不得不把原计划舍弃。

    但这些事情对孔枫来说,也再不重要。他的兄长在夺嫡中失败了,他也一直被太子——也就是新帝——提防,精忠报国、扫平边境的心愿没有机会完成。另一个角度上说,孔枫也不想为文绛的国家带去灾祸,所以做一辈子富贵闲散王爷这件事,于他而言算不上太坏的结果。

    终孔枫一生他也再没遇见一个如文绛般的女子,故而他所有的精力都花在抚养他们可爱的女儿上。孔枫将孔铃健康快乐地抚育成人,看着孔铃出嫁,又看着孔铃有了自己的孩子,终于在一个夜晚,安详而平静地闭上了眼睛。

    “我很想她。”孔枫叹道,“只是太多年不见,我已经记不起她长什么模样。”

    程璐尚未开口,嘉树先回答说:“她三十年前便已入轮回,这一世平安、幸福。”

    孔枫脸上有了笑意,但并不纯粹,像是添加了没有释然的遗憾。他说:“我此生最后悔的,便是那时离开了文绛。金临告诉我文绛生产时一直在叫我的名字,她应该是害怕的。如果我能陪在她身边,也许她能撑下来;就算不能,有我在,起码她不会那么害怕。”

    “你想看看那一幕吗?”程璐开口问道。

    “什么?”

    “文绛生产时的场景。”程璐解释说,“如果我能找到文绛的意识,意识又不抗拒你的话,也许我可以带你回到那一天,让你陪在她身边。”程璐顿了顿又说,“但我不能保证三十年过去,文绛还会有意识留存于世,所以我未必能做到。”

    “总要试试。”嘉树看孔枫怔怔,显然没有反应过来程璐说了什么,于是替孔枫做决定道。

    嘉树的话音落下,孔枫也反应过来,连忙道:“是,试试也好,万一、万一呢。”

    程璐轻轻点头,道:“你带我去她的墓地吧。”

    文绛的尸身被金临葬在齐国,后来在孔枫的恳求下,将文绛移葬姜国。新帝答允孔枫册立文绛为王妃的请求,尽管新帝如此必然出于自己的目的——诸如追封敌国间谍让大皇子一党失去朝野支持之类的——但孔枫对此充满感激。

    孔枫告诉程璐后来他在自己的卧房也为文绛立了牌位,这样他可以时不时的和文绛说说话。程璐听罢点头,说既如此不妨去牌位前,想必相较于一个人孤单地游走在陵墓,文绛更愿意停留在孔枫的身边。

    不出程璐所料,她在文绛的牌位前感受到了文绛的意识;但确实出乎程璐预料,她从没有见过一个人过世三十年,还能有诸多意识萦绕于世。程璐有些感慨,她告诉孔枫其实这些年文绛也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陪伴着孔枫、陪伴着孔铃。

    程璐在文绛的牌位前做法,带孔枫进入幻境之中。

    在孔枫离开后小半个月,使团的车马回到了齐国盛京。一路上有金临照顾,文绛的状态不算太差,但金临毕竟不是孔枫,不会赖在文绛身边贴身伺候,所以还是不能与之前相比。

    说来也巧,文绛产前的阵痛开始之时,正是她踏下马车回到自己久违的家——如果能够称之为家——的时候。好在金临亲自搀扶文绛下车,所以阵痛袭来之时,文绛立刻借力紧紧抓住金临的胳膊。

    豆大的汗珠从文绛额头上挤了出来,脖颈上和手背上的青筋暴起,几乎要冲破皮肤闯出来。此时的文绛已然发不出声音,但金临的反应很快,立即吩咐下人去找产婆,又将文绛打横抱起,进入卧房。

    文绛躺在床上紧咬牙齿,嘴唇已没有了丝毫的血色。金临见她如此,少有的露出惊慌的神色,他再不顾男女之别,紧紧抓住文绛的手,在她耳边说:“阿绛,我在。”

    或许是金临的安慰有了效果,或许是疼痛已经让文绛模糊了意识,她渐渐松开齿关,薄唇轻启吐出几个没什么威慑力的字:“混蛋,真是个混蛋。”

    紧握着她的人没有说话,文绛却从金临的手中挣出,将手覆盖在自己的肚子上,对孩子说:“你要撑住。”一如当初在牢里的那样。

    这句话该是被未出世的孩子奉为圭臬,所以她才能撑过恐怖的酷刑,所以她也将撑过出世前的最后一劫。

    金临坚持不离开房间,文绛也顾不上反对,只是在嘴里喃喃地念着孔枫的名字,一会儿骂孔枫混账,一会儿让他别担心,一会儿又说孔枫一定要平安回来、因为她会和孩子一起平安地等着孔枫。

    自从抵达幻境,孔枫就一直呆在文绛身边,从没有放开文绛的手。文绛骂他他就应着,文绛说什么他都回答,就好像如此可以弥补他三十年的遗憾。

    生产的疼痛断断续续,文绛却一直没有闭上眼睛,反而是看向一个方向——此时孔枫所在的地方。文绛自然不可能知晓三十年后的这一出,可是偏偏她的眼神就能落在孔枫身上,仿佛两个人真的跨越了三十年的长河进行了生动的对话。

    程璐不知道孔枫有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但她想此时的孔枫该是顾不上这许多,他已经沉浸在无数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之中,唯有她这个局外人,才能将他二人的爱意摸清、捋顺。

    程璐将孔枫留在幻境,自己悄然离开——如孔枫与文绛般忠贞而深厚的爱情不需要旁人的见证,他们只需要彼此。

    ——*——

    姜国的京都繁华热闹,程璐从前来都是帮人完成心愿就走,没有仔细逛过,这次原本也是这种打算。但方才随孔枫来时,程璐却注意到嘉树也跟着他们来到了京都,这让她很是诧异——一是嘉树几乎从不会同茶馆的凡人来人间,二是嘉树随默默跟随他们、但左转右转间就没了踪迹。所以程璐离开孔府之后,便在京都城中寻找嘉树的踪迹。

    程璐是在京都城以西三百多里的子桐地界找到嘉树的。此处林深人稀,但见嘉树的样子似乎是在放诱饵,只是程璐不知道嘉树想要捕获什么东西。

    程璐没有惊动嘉树,而是躲在一旁观望嘉树下一步的动作。到底是在地府相伴三十年,程璐对嘉树的感情就算谈不上爱,也总算得上喜欢,所以对于嘉树的剖白心意,程璐并不抗拒。只是程璐知道,她和嘉树心里都有前世的结,她的结是常晟,照嘉树的说法,嘉树的心结该是那位神界的公主。

    嘉树说他只是净瓶中的一颗甘露,这具身体无法长久存活于世,所以他当初才会从烛阴那里夺取蜡油;嘉树也说蜡油并不足以为他铸成如神族寿命般长久的身体,但并不告知程璐他还需要什么。程璐此时看着嘉树动作,不觉思考他现在的所作所为是否与之有所关系。

    在程璐思索之际,一只通体洁白却生有四角的鹿向他们走近。程璐抬头看到时心道不妙,此鹿与烛阴一样,都是异兽,名曰夫诸。烛阴掌管世间光明,夫诸知晓水灾祸患。尽管夫诸是异兽中难得的好脾气,但是凡它出现之地,必有大水之祸。嘉树在此地引夫诸出现,不论目的为何,必将为周遭居民带来祸患。

    思及此,程璐不再隐藏,朝嘉树大声喊道:“嘉树,你要做什么!”

    夫诸胆小,虽不惧滔天巨浪,却恐人言,猛然听到程璐的声音转身就跑。嘉树见此一边对程璐说“别担心,我心里有数”,一边追着夫诸而去。

    嘉树这么说,程璐却不得不担心。烛阴与夫诸,一火一水,程璐已经大抵猜到嘉树或需五行元素为自己塑出一具可靠的身体,这也就意味着他需要“招惹”最少五个异兽。烛阴在极北之地,与之较量不会影响其他人的生活,程璐尚且可以不顾;但夫诸的现身却确确实实带来了暴雨,这场暴雨很有可能带来泥石流乃至洪水,届时影响的也不仅仅是一州一府的百姓了。

    程璐心中恼火,她理解嘉树的意图,却不能接受嘉树罔顾人命。可是事已至此,此时最重要的便是让夫诸尽早离开,将这场灾难的影响降到最低。程璐知道嘉树是那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所以她选择先帮嘉树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因为暴雨,程璐耳边尽是水声,她只能扯着嗓子问嘉树想要什么。但嘉树打定主意不要程璐插手,在大雨的掩盖下,装作自己没有听到程璐的问题。

    夫诸奔跑的速度很快,嘉树紧紧跟在它的身后。

    风雨太大,模糊了程璐的视线,她只能隐约看到嘉树在接近夫诸之后,一个纵身跃到了夫诸的后背,抓住了夫诸头上的角。夫诸不满于嘉树的行为,想要将嘉树甩落身下,但没有做到。

    夫诸将嘉树驮在身上,飞速地在林间奔跑;为了保持身体的平衡,嘉树的双手不敢放开夫诸的角。但此般坚持没有意义,夫诸无法将嘉树甩落,嘉树也不敢松手采取下一步行动,一人一兽此时不过是在拼耐力,赌谁会先流失体力、先选择放弃。

    山上的泥土因为骤雨松动,一旦夫诸踩到湿滑的地方,嘉树和夫诸就有可能连人带兽跌落山崖。这一点嘉树也想到了,所以他不断尝试变换姿势,想要单靠一只手的力量控制住夫诸,但夫诸毕竟是异兽,嘉树的力量在夫诸面前实在有限。

    程璐跟在一人一兽身后,自然看出嘉树的窘境。程璐深知再不拦阻受惊的夫诸,在此般恶劣的天气状况下,还不定发生怎样糟糕的情况,所以她顾不得嘉树的别扭与自己的介意,只想尽快帮助嘉树达成目标,解决当下的困境。

    程璐挥出右手,衣袖变成长长的水袖,只是轻轻一甩,便勾住了夫诸的角;而左手的衣袖一样变成了水袖,勾在一株粗壮的百年古树上。树的力量和程璐的力量在与夫诸的力量对抗,夫诸的速度明显地降了下来。

    趁这个时机,嘉树一只手松开夫诸的角,从衣袖中滑出一把匕首,精准而快速地截断了夫诸的兽角。疼痛让夫诸又一次失去理智,但此时嘉树已经松开抓着角的另一只手从夫诸身上滚落,并向程璐大喊道:“放手!”

    程璐松开水袖,身体在空中回旋两周后平稳落地。但嘉树那边就不太顺利了,他从夫诸身上跳落后正赶上下坡,身体在地上翻滚了十几圈才算是借力树干停了下来。程璐见状急忙向嘉树跑去,她扶着嘉树倚到自己身上问道:“你还好吗?”

    “没事。”嘉树撑着头说,“头有点晕。”

    “能走吗?”

    “能,你馋我起来。”

    程璐扶着嘉树起身,但嘉树没走两步,身体就要下坠,程璐只好又扶着他靠在树干坐下。程璐问道:“你方才滚下来,究竟伤了哪儿?”

    “没受伤,就是晕。”嘉树说着,伸手在两人上方变出一把油纸伞,又道,“你别淋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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