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芸问：“别来姐姐一切安好？我听闻祝长明已恢复大明教教主之职。他们可有为难你？”

    郑灵道：“我是天台宗神女，他们倒没敢对我怎样。只是……”

    郑灵还在迟疑，身旁的浴兰抢话道：“都怪你！我们宗的圣书丢失了。”

    郑灵道：“这是我们自己保管不力，跟芸儿有什么关系？”又向龙芸解释道，“我宗有一本《巫蛊全书》，其中记载着巫教各式蛊术。其中有不少都是禁术，十分邪恶危险。轻则操纵人心，变人心性；重则伤人性命，操控宿主犯下伤天害理、违背本心之恶事。我师尊将圣书传给我时，便嘱咐，绝不可施用其中蛊术；只能严加保管，不得外传。

    “这一次我等前来为天台山村民陈情，我本已抱了必死之心，故将《巫蛊全书》带来。只想着如若遭遇不测，则我与此书同毁。没想到遇到了你，保全了天台宗，又使天台村民沉冤昭雪。只是你走以后，这本书便遗失了。恐怕是有人偷盗。我担心此书遗落江湖，会引起大乱。却又不知从何寻找。”

    浴兰道：“你都已经做上教主了，一闪身人就消失不见。结果这些天全都白忙活！你知不知道，你救的那些妖兽，虎豹熊罴，全给一股脑抓了。我们将河蚌送去附近河流放生，没多久又给人捕捞。你这一番折腾，也没落下什么好，倒是给人家大明山折腾得乌烟瘴气。”

    郑灵斥道：“你胡说什么？如果不是芸姑娘仗义出手，我们只怕以身殉道了。”

    龙芸眉头紧蹙，“天机司认定我为妖皇。我被除妖卫围攻。心里又牵挂我妹妹。确实是耽搁了。我应该早点回来。”又问，“《巫蛊全书》是被祝长明拿走的吗？”

    沐芳道：“我们当面质问。大明教的人一口咬定他们没拿。”

    龙芸道：“这山上除了大明教的，便是他们找来的帮手。除了他们，还能有谁？这些人无耻得很，不给点颜色是不会开口的。我去将祝长明抓来，交给姐姐审问。”

    浴兰道：“哪有这样容易？他现在灵力恢复，又叫来除妖司的人撑腰。他一复出，四大护法便即倒戈。今天你把他抓来，明天你走了，遭殃的还是我们。”

    龙芸疑惑道：“祝长明已被我废了修为，怎么这么快又灵力恢复了？”

    沐芳道：“他有个厉害法器，好像是颗妖灵珠。”

    郑灵道：“不错，是一颗土系灵珠。先前讨要《巫蛊全书》时，我与他交手。他施用的是土系术法。我虽也修习土系，却不是他的对手。”

    龙芸道：“我去会会他。”转身对撄宁，指着腕上锁链道，“给我解开。”

    撄宁道：“不行。师尊来时叮嘱，不可与人起冲突。仙门之间的争斗，我们不可参与。你现今是昆仑弟子，须当遵循昆仑门规。”

    郑灵闻言喜道：“芸儿已拜入昆仑仙派了？”龙芸道：“是。这一次回来，是跟姐姐辞别的。”

    郑灵道：“这是好事。姐姐为你高兴。”

    龙芸道：“只是我走了以后，不知他们会不会找姐姐麻烦。”

    浴兰道：“当然会啊！你看你才出去这几日，大明山都易主了！”

    郑灵却道：“你已经尽力了。这怪不得你。你尽管去昆仑。天台宗立派百余年，倒也没这么容易就此覆灭。”

    龙芸道：“我想办法，去把《巫蛊全书》拿回来。”

    *

    辞别郑灵，龙芸去找绝仁绝巧。

    她被锁在轮椅上，行动十分不便。叫撄宁开锁，他又不肯。只能坐轮椅遁地进了大明山庄主殿。

    大明山庄设有结界。有人施用法术，便会被发现。龙芸进主殿不久，便被教众发现。龙芸道：“去找你们的绝巧护法来。”

    绝巧听说是个闯山的小丫头，果然赶来了。一看是龙芸，转身就想跑。龙芸随手撕下一道布条，朝绝巧抛去，便将他绑到了轮椅跟前。

    绝巧咕咚一声跪倒在地，叫道：“龙教主！”

    龙芸冷声道：“你倒还记得我这教主。”

    绝巧抹一把汗，心道那也确实很难忘掉啊。

    龙芸问：“大护法在哪里？”

    绝巧道：“绝圣护法正在祝教主跟前伺候。”

    龙芸道：“谁问你他了？我问的是小马倌。”

    绝巧一听变色，支吾道：“那位小马……大护法啊，他现在……那个回家探亲去了啊，现在没在大明山。“

    龙芸蹬了他一脚，“不给你点苦头你就不会说实话。”

    绝巧只得道：“……他在地牢里。”

    龙芸牵着绝巧，一路找去了大明教的地牢中。果然在地牢深处，找到了奄奄一息的小马倌。

    龙芸走后，祝长明便去找除妖司，又找来仙门同道，联合发动反攻。小马倌什么都没有做，却被打得半死不活。

    撄宁见那小马倌身形瘦小，毫无灵力，十分怯弱模样，奇道：“这是你的小情郎？”

    龙芸却无玩笑颜色，只道：“当时我受困于大明教，是他喂了我两勺马奶。”

    撄宁掩扇沉吟，斜觑龙芸，“倒没看出来，妖皇陛下这么有情有义。”

    龙芸从轮椅上下来，一手擎烛，叫了声：“小哥哥。”

    小马倌本在昏睡中，睁眼见是龙芸，又惊又喜，支着墙想要坐起来。龙芸赶紧上前搀扶，咬牙问道：“是谁教你打成这样？”

    小马倌摇头，艰难道：“你来……看我，我就很开心。不要……去找……他们了。”

    龙芸低头，见他遍体鳞伤，衣衫褴褛，说话吐字还在倒抽冷气。她急转回身，问撄宁，“你能不能救救他？”

    小马倌这才注意，龙芸身边站了一个青衣公子，秀丽温雅，风度翩翩。

    小马倌问道：“这位是……”

    龙芸道：“这是我叔叔。”

    撄宁：“……？”

    龙芸道：“我叔叔在昆仑修仙。看着年轻，其实已经好几百岁了，腿脚也不好，只能拄拐杖坐轮椅。这轮椅就是他的。”

    撄宁：“……好几百岁？？”

    龙芸冲撄宁娇声道：“小叔叔，你救救我哥哥好不好？”

    撄宁挠了一把龙芸毛燥燥的脑袋，道：“好！我的贤侄！”

    撄宁少年时被砍去左腿。久疾成医，精通医术，于断骨断筋之类都算熟悉。

    撄宁扶杖蹲下，检视小马倌身体，翻开他衣襟，道：“心脉被人打断，心肺脉受损，肋骨断了三根。”又查看他的胳膊，“左手骨折。左肩骨折。”又掀起他的裤管，“右腿骨折。”检测视完毕，道，“四肢的断折尚可医治。心肺脉受损严重，便是段神医，怕也回天无力。”

    他伸手贴在小马倌后心，给他输入灵力，道：“我只能帮你减轻痛苦。灵力或可续命一时，却难根治心肺之伤。”

    龙芸闻言，咬牙切齿，递出一条布带缠上绝巧的脖颈，问道：“是谁干的？”

    绝巧支吾两声，龙芸一把将他抛去墙上。绝巧从墙上滚下来，呼痛不止。龙芸又问了一遍：“谁干的？”

    撄宁运气，小马倌稍稍活转，道：“教主……不要再为我费心了。趁我还能说话，请你带我去个地方。”

    龙芸将小马倌扶到轮椅上，按照小马倌的指引，去了大明湖畔。

    大明湖畔有一处石窟。龙芸依照小马倌的指示，进入石窟中，从岩缝间取出一只乾坤袋。

    乾坤袋是储物的神器，可以容纳许多东西。

    小马倌道：“那天你叫我掌管大明教物资。我将库房中所有珍珠、蚌贝以及宝石，都装入了这只乾坤袋中。我见你喜欢穿红色的衣裳，便拿了库房中的红色锦缎，请裁缝为你做了几身衣裳。你走后我便料到祝教主要回来的，所以偷偷将乾坤袋藏在这个洞里。”

    龙芸眼中含泪，“祝长明回来，问你要库房中的物什，所以将你打成这样？”

    小马倌微笑道：“幸好教主你赶回来了。现在能把这只袋子交到你手上，也不负你封我做大护法。我这小小蝼蚁，一辈子都没被人拿正眼瞧过。自小为奴为婢，为人践踏，受尽打骂。哪想到我这辈子，竟还有一天，能当上大明教的大护法……我，我还挺得意的，哈，哈哈……”

    龙芸垂首，低声道：“……我也是一样。”

    撄宁立于一旁，默然无语，慢慢眨了下眼睛。

    小马倌道：“我是大明山庄的家奴。父母是奴才，我也是奴才。我父母没有名字，我也没有。我娘叫我狗子。管事的叫我臭狗子。庄里的人叫我小马倌儿。从来也没有女孩跟我说过话。只除了你，蚌姑娘……叫过我一声小哥哥。”

    他半瘫在轮椅上，越说声音越轻，脸上笑意却愈明显。

    龙芸伸手擦干眼角，道：“你别傻了！我叫你小哥哥只是为了活命！”

    小马倌抬了一下手，好像想为她拭泪，道：“那我也很开心……你叫我哥哥……那，那我就认你当妹妹了……”

    龙芸跪在轮椅旁边，手贴到他胸口，道：“你别说话了。我给你输灵力。”

    小马倌阻拦她的手，道：“不用……不用浪费了……要不是为了等你，我……本来也没打算撑这口气……”

    龙芸道：“是我害了你，如果不是我，他们也不会打你。”

    小马倌道：“可是我愿意。我……我很高兴……你让我做大明教的护法，管他们搜刮来的财物……我管不了，就只能偷出来……我就只会偷……”

    龙芸再忍不住，双泪迸流。她握住小马倌的手，泣道：“小哥哥是我害了你！我没想到会这样。我只想着报答你。当时给你库房，是想让你拿珠宝，去送你心爱的姑娘。我没想到会害了你！……”

    “可是——我做到了啊！”小马倌喜极而泣，紧紧回握龙芸的手，“你就是我心爱的姑娘。”

    *

    撄宁在湖畔照顾小马倌。龙芸四处搜寻药草。但是小马倌没能挺过那个晚上。凌晨时咽了气。

    龙芸亲手将他安葬。大明湖畔，石窟之旁，有了一块无名墓碑。

    龙芸向小马倌坟茔跪下，叩头三响，道：“马奶活命之恩，没齿不忘！”

    天空飘起细密的雨丝。撄宁用折扇护着衣发，道：“好啦，朋友也告别了。时候也不早了。咱们回临安吧。”

    龙芸道：“你自己回吧。我还有事。”

    撄宁道：“还有什么事？”

    龙芸道：“杀光大明教。”说罢连人带椅，遁地消失。

    撄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