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台上旧相逢

    这日上午,天高云淡,碧空如洗,初夏已有蝉鸣。

    烟雨台,旌旗摇曳,擂鼓声声,此地已聚集了梁州大半青年才俊,十里楼台张灯结彩,街上人群挤挤攘攘,高声振呼。

    百青荟是梁州盛会,梁州的王公名族、商贾巨富、英雄豪杰、骚人墨客、三教九流众皆与会,按位次坐着,笑面相迎。

    不过这日,所有人心思全在擂台上。

    梁帝身旁红人,令人闻之色变的御前侍卫何秋风也在其中。他脸庞如斧凿刀刻,侧面却有一条长长刀疤,为他阴冷容颜徒添几分霸烈。

    只见此刻何秋风寒眸微眯,全神贯注看向高高的烟雨台。

    台上,风声猎猎。

    一人浑身浴血,手持长剑,迎风而立,胜雪白衣割破不少口子,血色滴落在地,衬的那张冷漠面容如同煞神。

    前丞相之女,楚岚芝。

    何秋风认得此女,却难以置信她会使出这般不要命的打法,仿佛不夺第一誓不罢休。

    若非生死之间,世间无几人会豁出命对敌。

    更何况是女人。在他印象中,女子都是娇弱、诡计多端的。

    楚岚芝沉重喘息着,因剑气伤及肺腑,承受巨大痛楚,唇角不断流出血,痛苦让她神色有些扭曲。不得不以剑撑着地面,佝偻着腰苟延残喘一会儿。

    她恶狠狠抬眼,望向楼上的何秋风,眼带挑衅。

    【何秋风,梁州第一高手,梁帝极为宠信的御前侍卫,掌管梁宫布防。】

    【自从在百青荟夺得魁首后,何秋风炙手可热,前往九连修行。从仙山归来后,何秋风成了梁帝左膀右臂,人前护梁帝出行平安,人后为梁帝铲除心腹大患,是梁帝手上最锋利的一把尖刀。】

    【姜弃攻破梁宫后,何秋风誓死守卫梁帝,打算与他拼个鱼死网破,成全忠义。】

    【魔神玩闹般与他耍了三招,一掌劈下,赐他尸首分离。何秋风死后被吊在乾坤门前,曝尸三月,直接风化成干尸。】

    片刻前,楚岚芝与梁元凤对局,顺风顺水。

    正当她使出“梅花飘雪”,差点将梁元凤逼出烟雨台。在光影一刹,梁元凤朝她得逞一笑,深紫宽袖中露出点点雪白寒芒,无数暗箭流星一般射出。

    楚岚芝心神一凛,立马明白过来。

    梁元凤方才的示弱全都是幌子,只为让她放松警惕,最后给出这致命一击,直取她性命。

    此行虽极为可耻,可对方贵为梁姬,若眼含热泪去朝梁帝撒个娇,恐怕苦果只得楚岚芝一人尝。

    容不得人迟疑,楚岚芝当即拔剑而去,剑锋调转方向,风声惊走,天地变色,竟直取梁元凤头颅。

    梁元凤料楚岚芝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对她下毒手,由此才肆无忌惮,一见楚岚芝杀意毕露,顿时吓的魂飞魄散,呆若木鸡。

    所谓色厉内荏,不外如是。

    任凭锋利暗器击中,身上血花爆开,楚岚芝仍然不管不顾,眸光冷若寒刃,剑风斩断梁元凤的发丝。

    梁元凤大声尖叫,不断后退跌落在地,放声大哭。

    “铿当——”

    金樽盛酒,带着深厚遒劲的力道,飞来弹开楚岚芝的剑招。

    酒香四溢,迷人醉。

    楚岚芝虎口一震,竟微微发麻。她凝视台面碎裂的瓷片,抬眸看见楼上站着鹤立鸡群的何秋风,微微挑眉。

    何秋风皮笑肉不笑:“楚小姐,这是梁姬殿下。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楚岚芝已痛的面无人色,鲜血顺着眉骨流下,她握剑的指骨咯吱作响,仍淡淡笑着看梁元凤落荒而逃。

    蛇鼠一窝,卑劣小人。

    楚岚芝啐了一口,提剑而起,唇色皲裂咧嘴一笑:“何秋风大人,我赢了。”

    何秋风阴冷地看着她,轻呵一声。

    台下观众振臂欢呼,爆发热烈掌声。

    震耳欲聋的呼声中,不知谁不屑“哼”了声,不大不小的声音道:“打败梁姬又如何,接下来这位可是当朝丞相的嫡子,真正少年成名的高手。”

    糟糕,忘了还有一个!

    楚岚芝扶着烟雨台的玉石栏杆,面色阴翳。生命的力量源源不断随着鲜血流走,那些暗器迸射猛烈,有些伤到皮肉,暂且能忍受,有些却刺断了骨头,尤其心口下一寸的肋骨,尽数断裂。

    她双腿颤抖,已然快跪下。

    丞相嫡子?楚岚芝疼的冒汗,抬头伸长脖颈,望向来人。

    她只记得听楚子轩谈起过,新任丞相姓周,年纪很大,资历很老,三朝还是五朝老臣,最令人侧目的优势是,性子稳,行事敦。

    来人一步一步拾阶而上,停在楚岚芝跟前。

    周长承背负长剑,衣着贵气,饶有兴趣地欣赏楚岚芝的狼狈不堪。他客气有礼,负手站在一旁,轻笑道:“楚岚芝,我们竟还能见面,长承这厢先告礼。”

    楚岚芝仔细辨认起眼前长相平平无奇的男子,强自压下去的伤痛令她思维紊乱,眼现重影,遂擦去唇角血,淡淡道:“我不认得你。”

    周长承先是一怔,继而气的暴起,面红耳赤,指着她怒吼:“啊!你又是如此!上回梁姬带我去的楚府,找你切磋过!”

    “哦,手下败将。”楚岚芝举起剑,依旧对这跳脚的青年没印象。

    即使意志坚定,她仍是血肉之躯,身受重伤,只想尽快结束一切。

    周长承紧紧抿唇,一股怒气直冲天灵盖,他气冲冲抬手,招来新魔仆。

    自从上回魔仆身死,周长承整日愁眉不展,忧心忡忡。直至他那位五朝元老的爹终于当上丞相,他又被恩赐去深渊,得到了新魔仆。

    新魔仆一度令他喜出望外。她美丽、高贵,强大,比楚岚芝好一万倍。他迫不及待想看楚岚芝的神情,猜测她会羞愧、嫉妒乃至发怒,每每想到便觉欢欣鼓舞,好似枯燥生活有了盼头。

    楚岚芝定睛一看,面色有一瞬呆滞。

    “九、凰?”

    只见眼前女魔眉目清冷,身着绫罗绸缎,头戴玉钗步摇,恍如神仙妃子,美艳凛人不可亲近。

    一照面下,九凰面色微变:“是你。”

    周长承剑眉皱起,飞快操纵血契,令九凰如同操线木偶一般,摆出阵势。

    他怒喝道:“九凰,吾不管你和她有何渊源,今日,你定要将她斩于马下!最好把她踹下烟雨台!明白吗?”

    九凰虽心生抗拒,但魔手中混混黑气还是化出骨剑,剑身如玉,如她人一般晶莹剔透。

    “九凰,我绝不想对你拔剑,但为了我的苦衷,只能如此,”楚岚芝横剑身前,黑发迎风急扬,遮住凌冽的眼:“不必迟疑,放马过来!”

    九凰翻掌,长剑入手,纵身刺来,身形如鬼魅,化出千万道魔影,速度之快可与光电比肩——

    楚岚芝提剑格挡,一息之间,金戈之声震响百下,罡风破开,气翻浪卷,双剑来回穿梭,场面极为壮观。

    两位美人拔剑相向,灵逸迅疾,美绝人寰。众人啧啧抚掌,不敢眨一下眼睛。

    烟雨台上这一出好戏,实在好看!毕生难忘!

    烟雨台缠斗拆了几百招后,楚岚芝终究凡人之躯,更身受重伤,又怎能耗得过精力充沛的魔中贵族,鲜血、汗水湿透她的眼睫碎发,直至她再睁不开眼,手掌亦流下鲜血,再握不住剑。

    九凰敛起一身魔息,绣鞋轻踩台桩,凌空而立,玉骨剑挑飞楚岚芝手中的梅花剑。她轻歪头:“虽然我胜之不武,但你输了。”

    楚岚芝无力倒在台面,“噗”的吐出一大口血,溅落栏杆,触目惊心。

    九凰蹙眉抿唇,跃下台桩,快步上前。

    楚岚芝抬手慢慢擦去唇角血腥。在周长承疯狂快意的大笑中,在台下千万人唉声感叹中,她终究默念起咒:“天、地、乾、坤、乱,鬼、神、皆、从、我。”

    念完咒,楚岚芝深深低头。

    她还是作弊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一如她刚刚嘲讽的梁元凤那般卑鄙。

    楚岚芝脸色苍白如雪,恍惚望天,她的食指与中指间,夹了一张符咒。

    九凰察觉有异,霎时停步。她惊诧四望,八方似乎有黑白无常的无形锁链,捆住手脚,将她硬生生锁在原地,令她丝毫动弹不得。

    何秋风霍然起身,惊叫一声:“阵法?”

    突遭惊变,动乱四起,人群骚乱起来,哄闹声音一下大起来。

    “天啊!这是什么术法?”

    “壮丽神迹,我只想落泪了!”

    “不对啊,楚岚芝怎么会使这高深术法,她不是废、废物吗?”

    烟雨台上,金光乍现,锁链隐隐现形。

    楚岚芝踉踉跄跄起身,捡起染血梅花长剑,虽然上头不少血迹是她的。

    九凰难掩困惑不解神色,她望向楚岚芝,却见那人固执地背对着她,不肯回首。

    九凰沉声问道:“楚岚芝,你究竟是谁?竟能锁住我?”

    无人回答她。

    “楚岚芝!”

    众人只见,那位被金色锁链五花大绑困住的美人魔仆,被锁链轻轻托起,毫发无损地送下烟雨台。不过美人眉眼冷冽,杀气凌凌,面色很不好看罢了。

    周长承见九凰落败,不敢与战。立马转身下台,满腔怒火化作一巴掌,重重打在九凰俏脸上。

    谁知冰霜美人从烟雨台上收回眼神,脸颊红肿依旧不觉疼痛般,只恶狠狠剜了他一眼,径直迈步离去。

    周长承差点将牙咬碎,捂住怒火直窜肺腑:“好!好啊!你们、一个个都这么待我!”

    身为朝中新贵,周长承怎能忍受此羞辱,自此打定主意,决心好好折磨这魔仆,并誓要毁了楚岚芝,这却是后话。

    而烟雨台上,刚诞生的“百青魁首”还没来得及接受万众恭贺,便像条千疮百孔的破布一样,虚脱昏倒在急匆匆赶上来的楚子轩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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