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惊变

    楚溶月穿上凤冠霞帔,放下盖头,眉眼羞涩。在楚岚芝的注目下,新嫁娘由楚子轩背着一步一步送上花轿。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满堂欢声笑语。

    楚岚芝亭亭站于门前台阶,目送着迎亲队伍被长街看热闹的人群簇拥着远去,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哈,这一世,姜弃没觉醒没寻仇,天下太平。

    楚溶月也不会惨死身葬蛇口。不管崔清河内心乐不乐意,他也得照顾溶月一辈子,两人举案齐眉,鱼水相谐。若他胆敢薄待溶月,她这做姐姐的,自然少不得出手为溶月撑腰。

    溶月如此……算得上好结局罢!

    楚岚芝双手负起,展眉露出舒怀笑容。虽如此想着,仍是不大放心。招来丫鬟嘱咐几句,坐上马车,跟上送亲队伍,去往崔家。

    崔府门前,人来人往。崔大人招待来客,忙的脚不沾地。终究年纪大了,后来让崔月英一齐站在门口迎宾。

    崔月英一见着楚岚芝,满脸晦气,直挺挺指着门内,赌气道:“进。”

    楚岚芝挑眉,含笑道:“月英妹子,今后就是亲家了,大喜日子,注意些控制表情。”

    崔月英被她说的脸一红,耐着性子勉强笑道:“贵客请进。”

    楚岚芝带着一众仆从昂首踏入,满脸春风。

    崔月英恨恨一跺脚,却被崔大人急急推了一把肩胛,赶紧专心招呼客人。

    喜堂,新郎新娘相对而立,郎才女貌,佳偶天成。

    楚岚芝与崔大人等一同坐于高堂之座,面色颇有几分不自在。因着楚烟如去世,溶月之母早亡,楚子轩便邀她一块上座。溶月也跟着胡闹,硬要拜她。

    赞礼司仪喜洋洋地高喊“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楚岚芝硬生生受了崔清河、楚溶月叩头一拜。心中忽然涌出些酸楚,竟真不舍。今日后,这傻妹妹便成了崔家妇。

    又是一声高喝,响彻云霄:“吉时已到,送入洞房!”

    礼成,天地见证姻缘。满堂宾客高喝欢呼起来,小童奔走,争前恐后去讨要喜糖。

    玉室新人笑,洞房喜气浓。

    喜宴上,楚岚芝因烟雨台一战风头正劲,不少人端着酒杯贴上来,意图与她搭话亲近。楚岚芝虽满脸假笑,内心烦不胜烦,直接借口遁走。

    匆匆离去时,回廊拐弯处,却一头撞上一个人。

    楚岚芝“啊”了一声,站稳脚步,扶住额头。晕头转向中,听见少年喑哑低沉的笑:“行走间脚步生风,看来主人身体大好。”

    姜弃搀扶住她,唇边挂着懒洋洋的笑意。

    楚岚芝呆了一下,脱口而出:“全靠你悉心照顾。”

    姜弃微微一笑,从容道:“所以现下,你有空闲陪我了吗?”

    楚岚芝见他额上一层浅淡薄红,俊美脸上有浅浅细汗,应是自店铺刚收完账马不停蹄赶来寻她。心一软,连忙道:“今日,从这一刻起,我的时间都用来陪你。”

    姜弃这才挑唇一笑。猝不及防弯腰将人抱起,脚步轻盈,飞身离开人声鼎沸的崔府。

    一息十里,转山过水,烈风贴着耳廓呼呼吹过,卷起二人青丝,扫荡逍遥长空。

    半炷香后,姜弃带着楚岚芝来到一处奇异地方。

    高山顶峰,云雾翻腾。

    不同于商都纷繁,此地人迹罕至,竟成就一片红粉紫黛的汪洋花海,有异色灵蝶蹁跹飞舞,美如仙境。

    身处此地,楚岚芝满眼惊艳,蓦地一抬头。

    只见暗沉夜幕点缀一轮玉盘,银色星河在头顶缓缓流淌,似乎触手可及。

    楚岚芝惊奇问道:“好美!世间竟有如此好地方,可知这是何处?”

    “不知名的地方,”姜弃信步行来,折下一只娇艳欲滴的花,簪在楚岚芝发间,含情脉脉道:“世间很大,很多地方都没有名字,若你喜欢此地,可自行取名。”

    峰顶,两人坐在大石上看星星,星大如斗,皎月清凉,时不时有流星坠落天边。

    良久,姜弃忽然问道:“主人今年正好十八,对吗?”

    楚岚芝托着腮,无知无觉点头。

    姜弃又笑,笑意如蜜,道:“今日令妹大喜,想必此时正洞房花烛夜。而您十八未嫁,便不觉寂寞吗?”

    楚岚芝坐直了身体,歪头打量他。

    谁知姜弃猛地扑过来,俯在楚岚芝怀中,玉色指尖划过她的衣带,喉咙发出魅惑轻笑,蛊道:“此地四下无人,且风景独好。主人在旁,我寂寞情动,主人呢?是否与我一样呢?”

    漫天花香袭人,高处不胜寒,峰顶本该透着点点冷。

    但此时,楚岚芝周身被一股强势迷乱的欲气包围,暖意阵阵,头脑渐渐发晕。眼前只见少年容貌俊美,眼尾胭脂般的浅红,勾缠浸染迷魂的醉意。

    他在求欢。孟浪。露骨。

    姜弃极尽温柔,嘴唇嫣红,甜笑着越凑越近:“主人,春宵苦短……”

    楚岚芝轻轻闭眼合眸,长睫轻颤。

    唇上落下一点温软,如落湖石子,荡开涟漪。似真有一丝甜意,从心口慢慢蔓延开来,直至四肢百骸。

    姜弃半睁开眸,眼中血色翻腾不休,若楚岚芝睁开眼,便能惊诧发现他深藏的病态痴缠。

    少年饶有兴致,几乎着迷地观赏着那人此刻的表情。心底莫名膨胀,倏地升起一股名为“占有、摧毁”的凶狠,唇舌逐渐四处追逐……

    背下是坚硬大石,身前是索求无度的少年,楚岚芝被夹在中间,出了一层细汗,发丝散乱,伴随着嘴角溢出的无可寻觅的叹息,纷乱扬在夏日的夜风中。

    远方宵中,人间烟火迷离。

    天幕星河熠熠,金风玉露已相逢,胜却无数。

    石落江面,舟泛轻波。清流回环,顺逆随心。舟翻坠海,摧残娇花。狂风暴雨,湖浪奔腾。快意痛苦,灭顶窒息。风平浪静,月涌江流。

    第一次结束后,楚岚芝便察觉到不对劲,浑身一颤想将人推开。

    谁料姜弃不依不饶压着她,将本就颤颤巍巍挂在两人身上的衣物彻底撕裂,动作粗暴的又再一次开始。

    动作间,两人额间忽地飞出两道邪诡血印,半空中位置调换,极快隐回两人眉心。

    接着,“砰——”的一声震响,九道雷电从紫玉环中窜出。光蕴缠绕周身,照亮方寸之地如白昼。

    “姜弃!”

    楚岚芝又惊又怒又急,脸色变得煞白。

    姜弃似笑非笑:“怎么了?主~人~”

    见他气定神闲,楚岚芝难以置信,半晌,语气涩然道:“这话应该我问你吧,你究竟,对我做了什么?!”

    “啊,不敢欺瞒主人,”姜弃拖长了诡异的笑声,“自然是将您对我所做的一切,尽数还给您!”

    心中似乎有个东西正在慢慢破碎,楚岚芝眼眶一酸,哽咽道:“你、你原来一直骗我,算计我?这段时间虚情假意,曲意逢迎,甚至以命相护,都只是……只是为了骗我失身?!!”

    她做错了。大错特错。

    两人极为亲密,世上再没有比这更亲密的动作。但两颗心已然远离,似乎相携走了好长一段路,最终图穷匕见,只剩满目血色。

    姜弃道:“亲爱的主人,当初一剑穿心之仇,抛海之恨,磋磨之苦,姜弃一日不敢稍忘!本只是试试,谁知主人看似聪慧,性情却这般天真,让人差点下不去手。哈哈哈。”

    “放开我!狗东西!!!”楚岚芝满心怒恨,拼命撕咬挣扎起来。

    姜弃褪去温雅伪装,阴沉扭曲地“呵呵”怪笑几声,操控九雷,命令道:“现在,取悦我。”

    蓦然,九雷之痛钻心而来。楚岚芝捂住心口,在大石上蜷缩成一团,面色惨白冰冷,口中发出“嘶嘶”惨呼。

    姜弃皱起了眉,刚伸手去查看。

    楚岚芝眼中凶光一厉,抬手挥下一巴掌,“啪”的一声狠狠打在他的脸上。

    姜弃被打的偏过了头。

    楚岚芝痛的面无人色,唇色苍白道:“畜生,你给我滚!”

    姜弃眉眼冰冷下来,面上的笑越发森寒诡戾。

    楚岚芝不看他,忍痛起身穿衣。身子刚被无情摧残过,如今像是要散架了,她颤抖着手臂,一件件端正穿好衣服。

    姜弃幽黑的目光一直紧紧盯着她。

    穿戴齐整,楚岚芝挺直身体,好像还是那个冰清玉洁、我行我素的世家贵女。她满目冰寒,决然道:“区区魔物想控制我,除非我死。”

    “死?我可不舍得。当真是狠心,才与我缠绵过,现在每一句话都在骂我,”姜弃一挥袖,身上衣物瞬间完好,他身姿高挑,声音极为年轻邪肆,“主人不怕伤了姜弃的心吗?”

    这些话如今半点不入耳,楚岚芝神情冷然,眉眼凌厉:“姜弃,你究竟对血契做了什么手脚?难道说,现在你是主,我是仆?”

    姜弃故作惊讶,恶劣笑道:“呀,主人猜对了,我得好好奖赏你。”

    只见一根四指宽的寒铁锁链袭来,将楚岚芝的手腕紧紧缚住,姜弃左手重重一扯,直将脚步虚浮的楚岚芝扯得一个趔趄。

    这情形,如同遛狗。

    楚岚芝费力站稳,又不忿又恼怒道:“拿锁链绑着我,你是怕我跑了,还是想羞辱我?”

    姜弃但笑不语,重新抱起她下山。

    黑黢黢的暗夜,阴森的风中藏着隐隐血腥气。

    重重烛火将偌大楚府照得通亮,本该人声笑语不绝的楚府此刻却陷入一片荒芜死寂。

    血鸦在低低树梢略过,发出“嘎嘎”怪叫。只见府中遍地血迹,横尸无数,无论男女,鸡犬不留,个个死相惨烈。贴满红纸、挂满华灯的院里狼藉一片,夜风吹过,分外凄凉。

    楚府门前,官兵次第排列,铠甲森冷,刀光凛冽,长.枪锋寒,面无表情的一张张脸上是见惯刀光剑影的冷血。

    为首的威武黑棕马上端坐一人,正是刀疤脸何秋风。

    他正收起饮血长剑,听见手下屈膝拱手禀告道:“启禀大人,除却不知所踪的楚岚芝,楚家三百二十一口,已尽数诛杀。”

    何秋风挥手令他退下,望了望火光重重的楚府。

    风水极好的百年园林被汹汹烈火吞噬,瞬间只剩半壁残垣,空气中满是尸体烧焦的臭气。

    何秋风不耐蹙眉,俯身细心弹了弹黄金甲护膝沾上的黑灰,高声吩咐道:“传下去,楚家欺压百姓,暗中勾结外敌,坏事做尽,罪大恶极,满门抄斩。至于漏网之鱼楚岚芝,全城通缉!”

    众人齐齐应喝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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