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血还血2

    楚岚芝微微蹙眉,但未做抵抗。

    他似乎很兴奋,呼吸凌乱,力道失控……因为她说她要去杀人吗?因为她即将手染鲜血,恶贯满盈,嗜血邪恶,变成他的同道中人,所以看起来会与他更为相配,更能在一起吗?

    ……这就是天生邪魔的爱欲吗?她当初真是瞎了眼,竟觉得他对她动了真心。

    不对,或许他的真心,只能如此。

    楚岚芝很想哂笑一下,却笑不出来,心中酸涩,只能任他在唇上厮磨。

    ……

    翌日,黄昏,暮色将晚,山峦深褐,苍穹布满阴霾血色。

    商都——梁州首善之地,而恢弘梁宫坐落于城中央,深红宫墙被夕阳蒙上一层金色阴影,尽显肃杀和寂寥。

    乾坤门前正高高挂着一具随风摇晃的干尸。此人脸有刀疤,死相极惨,双眼被人活生生挖出,眼窝干瘪空荡,四肢被四只钢针穿透,头颅只剩一点血皮与后颈相连,随风一荡一荡,像一面曳动的暗红旌旗。

    乾坤门后,巍峨壮观的含元殿前,是一片宽敞平坦的白玉广场。此刻,殿前黑压压跪了一群衣衫散乱、形容狼狈的皇室贵族,他们瑟瑟发抖,噤若寒蝉,颓丧呆滞地看着眼前立着的两个魔物。

    这两魔物一男一女,身形容貌皆是上乘,正是天魔与九凰。

    天魔出关化形后,从头到脚穿着一身金线滚边黑袍,戴着极为宽松的兜帽,劲腰上缚魔骨刀与血月刃。帽檐下,唇红齿白,打眼瞧去,竟与二十出头的俊俏少年郎无异,但他实际已千百万岁。

    而九凰身披红色薄纱,眉眼美艳妖冶,菱唇贝齿。与当初的清丽脱俗相比,她似乎更为魅惑,水灵灵的眼里多了一丝魅气和邪气。

    俄顷,天魔转头发问道:“你今日怎地来晚了?”

    九凰眸光一闪,想起自己昨夜干的好事,微笑道:“家里的狗不听话,夜里教训他,难免睡得晚些。”

    “哦?”天魔狭促笑起来,“是姓周的那只狗吗?照你这么玩下去,迟早被你玩死。”

    九凰斜扫他一眼,颇有媚视烟行的意味,一撩发丝道:“他贱得很,玩不死。”

    天魔冷笑一声:“照我说,你这般才应该是对那些贱人的态度!他们厚颜无耻以血契奴役我魔族上百年,动辄喊打喊杀,如今能留他们一个全尸,都算我魔族恩德浩荡!”

    九凰转头盯着他不语。

    天魔无惧无畏,接着愤愤不平道:“真不知这位魔主心里究竟怎么想的,日日与那个楚岚芝同榻而眠,分明早已解开血契,我还听他一直喊那个人主人……”

    复又想到姜弃张口闭口“主人”的语气神情,天魔瞬间鸡皮疙瘩掉一地,一言难尽地住了口。黑袍无风簌动,似乎打了个寒战。

    九凰摆下脸,冷淡道:“他们二人之事,旁人无须过问太多。做属下的,只需时刻为魔主解忧,况且以他实力,迟早会是魔尊,一族之主,如何能以常人之心揣测……”

    天魔碰了个软钉子,哑然耸肩。

    言罢,二人似乎无话可说。微仰起头,望向含元殿前坐在百重台阶之上的玄衣少年,眼中不约而同划过一丝恐惧。

    这位魔主,在深渊修炼不过百年,临世短短一年,到如今,竟能解开魔族身上的血契,以一己之力颠覆梁州政权,其天赋卓绝,万古未有。

    这样惊艳才绝的魔,容不得任何人置喙。

    含元殿前,姜弃姿态闲适坐于玉阶,手旁放着一柄刻镂兰花的铁剑。他垂下长睫,漫不经心,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修长手指间的紫玉环,一副正在等人的模样。

    他在耐心地等他的狗。

    既然她要亲手复仇,那他便容她去。无论如何,他手底下的魔物已经侵占梁宫,将梁州皇室尽数扣押在此,无人能掀起风浪。剩下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梁帝,给她杀着泄愤,若她犹觉不够,还想杀更多,那便让她用手中之剑,一个个砍下这些贵族的头颅……

    跪着这么多呢,杀到天亮都杀不完。

    姜弃和颜悦色向下俯瞰一眼,乌眸温和,带着甜蜜的笑意。

    良久,在他耐心即将耗尽,拾剑起身,想夺门而入时,那两扇开的雕花门发出一声沉重悠长“吱呀”声,向两边张开来。

    姜弃嘴唇勾起,缓缓抬首,红润唇角勾起更甜的笑意。

    楚岚芝推门而出,一身白衣浴血,更显风华灼灼。她手中三尺青锋染了鲜血,正顺着剑尖一点点往下滴落,沿路行来,留下一道蜿蜒血路。

    没等走出几步,楚岚芝便茫然停下。

    方才,她亲手虐杀梁帝,剑劈下去的刹那,滚烫鲜血飚溅到她身上,令她也变得脏污不堪。

    她以为,杀一个恶人、仇人、坏人,她不会手软,她甚至可以笑着、戏谑地调侃他,尽情羞辱咒骂他,但事实却并非如此……

    楚岚芝仰首,想看一眼天空,眼前却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她唇角染血,容颜苍白,一滴清泪缓缓滑出眼眶。

    一如常人般,梁帝求饶过。

    他压根没料到区区楚岚芝竟有如此逆天能耐,想到国将不国,梁氏百年基业即将毁于一旦,君王哭得很是伤情,但仍毫无悔过之心。

    “楚氏,一个垂暮的外氏家族,能换荆州五座城池。寡人身为梁州之主,答应如此划算的交易,何错之有?你乃名相之女,教养好,识大体,懂大义,可有想过,寡人一死,梁州百姓将面临怎样的水深火热?战争一起,岂不是天下大乱?”

    脑中嗡鸣不断,楚岚芝只觉荒谬,声线颤抖,一字一顿重复道:“所以……你拿我楚家满门,换荆州五座城池?”

    梁帝冷道:“不错。”

    怪不得、怪不得梁太子的军队可以势如破竹,连下五城!

    楚岚芝被彻底激怒,狂骂道:“很好!划算!太划算了!五座城池,几万人户,小小楚家破落户,如何比得!堂堂君王,竟做出如此卑鄙龌龊之事!无耻匹夫!你还有脸说出口?贱人!”

    于是剑势越狠辣,携着摧山裂海的悲愤,尽数袭向跪坐在地的君王。

    霎时,血雾喷洒,哀嚎不休。

    楚岚芝道:“我不懂大义,我无知肤浅,只要君王以血还血!”

    “不止如此,我天生坏绝,自私自利,勾结魔物,要你梁氏全族为我楚氏陪葬!要把你的大好河山拱手送于魔物!”

    梁帝气血逆流,震惊且愤怒:“你!你!”

    话音未出口,被一剑斩断舌头,只能发出惨嚎呜呜声。

    ……

    临死前,老者向虚空中伸出枯枝般的手,似乎还想抓住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可惜追究无力落下去。

    此时,楚岚芝迎着晚风夕照,手中的剑也无力落下去。

    复仇后,胸腔那股一直支撑她的火焰悄然熄灭。她忽然感到心头涌出一股难过、疲倦、悲哀之意,杀了仇敌后,反而越发觉得没意思……可是为何,为何一个胜利者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呢?

    苍茫暮色,物是人非,孤身一人,无所留恋。

    楚岚芝默默想:其实,她创造的这个尘世一点也不美好,比现实更无情、更残酷;如今,她有什么立场说姜弃是罪无可恕的反派呢?她手上的人命不比他少了。

    其实,她一点也不喜欢杀人,热血溅到手上,会将心凉透。

    她贪恋温柔,渴望美好,她厌恶现在丑陋残缺的自己,她人生头一次想到——“死”。

    楚岚芝心说,穿书能混成这样,还是堂堂作者,简直万里无一,闻所未闻!真是另一种程度的“牛逼”了。

    眼见着楚岚芝失力跪倒,即将以头抢地,姜弃神色一紧,几步上前抱住她,着急忙慌喊道:“主人!”

    楚岚芝平静道:“你高兴了吗?”

    姜弃一怔。

    楚岚芝苦笑道:“解救同族,攻破梁宫,报仇雪恨,生杀予夺……这不妥妥爽文剧本吗?瞧这满地跪伏的贵族,个个任您处置,不知魔主可还满意?”

    姜弃沉默似在思索理解她的话,半晌才道:“尚可。”

    楚岚芝纳闷地“哦”了一声,讽笑道:“是了,是在下忘了,魔主还有一个大仇人,那便是我!”

    姜弃黑眸沉沉盯着她。

    楚岚芝唇角带血,白衣染血,有一种决绝凄美的艳,令人片刻移不开眼睛。

    “我记得你曾说,‘当初一剑穿心之仇,抛海之恨,磋磨之苦,姜弃一日不敢稍忘’!怎么?分明那么恨我,却下不了手杀我?要我当你的狗,却日日贴身照顾,治疗我的眼睛?”

    姜弃愣在原地,眼眸幽深,一错不错地看着她。

    楚岚芝猛然抬手,一巴掌挥在姜弃脸上,用了不小力气,顷刻便让那张漂亮白皙的俊俏面容浮现出浅红印记。

    少年身躯一震,瞳仁紧缩,眼神阴沉,冶艳无伦。

    他低眸定定瞧着她,只道:“你发什么疯?是不是在里面杀人没杀高兴?不如……”

    “哈哈,”楚岚芝仰头笑了,笑得极为凄惨,眼上白布凌乱,质问道,“我打你,你都不生气吗?不想杀我吗?”

    脸颊传来轻微刺痛,姜弃立时抿唇,正想开口,却见少女猛地凑近,他呼吸骤停。

    楚岚芝贴近少年的耳廓,轻轻道:“我想,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了——是我的心。”

    姜弃没说话,鬼迷心窍一样转过眸,死死盯着眼前的人。

    他的心又在跳动……极为剧烈,像是要冲出心口。一只手搂住怀中之人,另一只手不由放在胸膛前。

    殿前众人不明所以,看着两人搂搂抱抱,还以为正在缠缠绵绵。

    天魔扯下兜帽遮住双眼,九凰面露担忧,梁州贵族内心隐痛,极为愤怒不齿这举止轻浮的无耻暴徒!

    正当此时,残阳如血,天地间,风云变色,浓云堆积,雷霆滚滚震动,闪电如金蛇狂舞,劈山断海,千道白虹剑影自东边铺道而来——细看之下,竟是数百名白衣剑修御剑乘风来!

    原本跪地受戮的梁州贵族骚动起来。

    梁姬抬起头,双眼露出痴迷,这几日她受尽折磨,此刻总算有了力气,惊喜道:“这是……九连!是九连派人来救我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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