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得刺人心骨，淅淅沥沥的小雨没有过停歇，下了白天又下了夜晚。

    凌晨时分依旧在下，崎岖的地面形成了一块又一块的小水洼，水洼里映出斑驳夜色。

    菁一垂眉落在窗前，她的感觉突然变得反复无常。

    明明在最后一刻已经确定了师兄没有死，存在尸体上的气息完全不见，死的人不是师兄。

    但刚刚发生的一切也可以被理解为师兄已经真正的死亡，他说了他是他。

    菁一无法安眠，就算睡着了也会陷入梦境。

    师兄进入她的梦里，他是以魂魄入梦，还是她梦到了他。

    她干脆起夜朝后院的湖水岸边走去。

    青烟袅袅，拂过一湖池水，墨绿湖水平静得骇人，目光停滞在这。

    她梦见的场景就是这里，现实的这里却是平静得宛如一潭死水。

    那时，岸上忽然出现一个人影，一头白发及腰。

    他的背影很像师兄，唯一不同的是发色。

    “师兄，是你吗？”她不禁轻声问道。

    她想要伸出手拽住面前人却扑了个空，手下抓住的东西变成了一缕青烟。

    师兄的距离依旧不变，和刚刚一样。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

    她轻蹙眉，也不再问他，落寞的神情一一落在脸上，伸出的手也缓缓落下。

    “菁一。”熟悉的声音响起，白发人似乎看了她一眼，但她看过去时他还是留给她一个背影。

    她沉浸他的声音中，浅浅抿唇一笑：“师兄，我知道你没死，我就知道。”

    声音中罕见地带了些孩子气。

    她看着他的背影，想要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

    刚这样想，还没来得及付出实际行动，眼前的人就已经化为一片虚影，落在水面上，连波纹都没有泛起。

    她也在这一刻醒来。

    这是她第一次做这种梦，做这种无厘头的梦。无序又混乱，只有看到师兄的那刻有些许的清醒。

    菁一回忆着梦，沉默地望着湖面，她是希望“张潮于”没死，也希望他能来找她。

    她有很好多话想说，想问一问白发是怎么回事，想问一问他为什么会了无音讯这么久。

    但说到底，这梦是假的，幻想是假的。

    菁一不知道为什么她会这么梦，大约是不愿意相信师兄真的死了吗？

    他和师兄有相似的地方，也有很多不同。

    他性格奇怪又张扬，眼底总是容不得沙子，对待其他人总是没一副好脸色；而师兄则温润如玉，待人和善，总是一副万事皆在他掌握中的模样，云淡风轻面对所有事。

    清晨多露水，菁一枯坐岸边，眉头沾上新露，她轻轻揉落，像是眼泪垂落在脸颊上。

    师兄的事似乎进入了尾声，唯独她不信这结局，她没有告诉师父这件事。

    师叔暂时还没消息，他人口中她已经死亡,但她还是要去中元洲一趟，抓了崔家的那两人，好好问一问他们。

    看来，她还是要去中元洲，明天出发？后天出发？就这几天吧。

    要和顾沉玉、顾兰惊他们告别，他们是朋友。

    其他的……没有了。

    菁一打开手机，进入专属异能者的网络，去看看近来发生的事。

    她这几天两耳不听窗外事，也没关心后续的事，后续怎么样不在她的计划之内，她只要知道师兄和师叔的事。

    还没怎么看，崔嘉的访谈正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取所有人的关注。

    有关访谈的消息在网络上已经随处可见。崔嘉的访谈已经结束，并引起了轩然大波。

    菁一这是第一次见到崔嘉，虽然是镜头里的崔嘉，她自信温和、落落大方回答着每个问题。

    她的眉眼当中似有熟悉感，菁一遮住她的大半张脸，只露出眉眼，陷入思索，她长得像谁呢？

    她总觉得自己在哪里曾经见过，或是在哪见到过与她长得像的人。

    视频里的崔嘉针对这次沂洲的风波进行了回应。

    她坦白张顾两人的确是是她父亲所为，崔林晚想要搅乱沂洲局势，妄图成为异能者们的王。

    但她和父亲持不一样的看法，她认为异能者间人人平等，不应当有这种封建的想法，没有谁是谁主人的说法。

    而且异能界好不容易重归和平，应当齐心协力，共御外敌。

    这外敌则是翼骨族，崔嘉谈到，她的父亲早和翼骨族勾结，爱上一个来自翼骨族的女人，害死她的亲生母亲。

    现在的崔家夫人是她的姨妈陈亦如，双胞胎姐姐、原本的崔家夫人陈清如早在二十多年前就被翼骨族的人害死，企图利用崔家介入中元洲的势力。

    幸好被陈亦如发现，联合陈家一起将这翼骨族女人绳之以法。

    她在最后，又语重心长地讲了她的担心。过了这么多年，翼骨族又重新卷土重来，恐怕是在酝酿可怕的阴谋诡计。

    她又透露翼骨族可能早就来了沂洲，

    菁一听着她的叙述，神色未变，突然想通了关窍，确定上面报道的来自翼骨族的女人就是芪鸣。

    他们翼骨族出来的人不多，曾在中元洲和沂洲出现过的只有师叔。

    她想起老板娘和芪鸣，她们中间哪一个才是师叔。

    也或许都不是。

    网络上面还有各路网友的猜测。

    大多都认为崔嘉的话没有几分可信的地方，她在作为普通人几十年中并不受宠，反而受到家中跋扈子弟的欺凌，与崔林晚的关系也不好。

    所以她不能被排除是不是想利用他人来对付她的父亲。

    在这个世界里以强者为尊，只要不伤及性命夺权这种事并不是为世人不容，毕竟能者当之。

    也有不少网友翻起了古籍，发言道：翼骨族不是他们能对付的对象，在传说中，他们强大、好战，不屑与外族为伍；又子嗣艰难，自诩血脉高贵，很少与外族人通婚。

    和他们斗，吃力不讨好。

    而且，这些种族都有一个致命的弱点，他们人数极少，一族有几千人都算得上多。

    为了种族繁衍、生存，他们也不会傻到和人数巨多的异能者进行战争，孤军奋战远远比不过群众的力量。

    他们都认为崔嘉的话存疑。

    也有人直接对崔嘉的话提出质疑，现在崔家有一半都是崔嘉在管，崔家早已经不是崔林晚的一言堂。

    这件事兴许是崔嘉的自导自演，为的是将事情推到其父亲身上，转移沂洲这些家族的注意力。

    但这也站不住脚，崔嘉不会做这么愚蠢的事，将内斗发展成两洲间的关系。

    手机忽地一声响，原来的页面被盖住，出现了新的。

    菁一瞥了眼，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拨了过来。

    她接通，里面传来崔嘉的声音：“菁一，你知道我到了沂洲了吧？要和我见一面吗？”

    “不用了。”菁一干脆地拒绝。

    对面的人似乎没想到她这么干脆利落，怀疑地笑着问：“不会吧？你在开玩笑？”

    菁一声音平淡：“为什么会是开玩笑？我不用再见你。”声音变得低沉，“崔嘉，你仇恨翼骨族，是吗？你……是不是想要翼骨族覆灭？”

    崔嘉没吭声，突然含着笑意地奇怪感叹：“你怎么说这么可怕的话，我怎么会这么做。”

    “是吗？我知道了。”菁一声音平淡得像是白开水，倒让对面的人不知道该怎么回她。

    崔嘉问：“不想见你师兄了？”

    “师兄？”菁一用疑惑的口气反问，继而淡淡道，“师兄不愿意见我，我又强求什么。他不见我就不见我。我也不见他。”

    崔嘉叹了口气：“怎么突然这样了？我还想维系你和你师兄的感情。”

    菁一一声轻呵，没有温度的话直接说出：“我讨厌被威胁的感觉。”

    菁一先一步挂掉电话，视线落在手机上，手机页面更新。

    #张潮于死亡#这条消息占据了原本的界面。

    与崔嘉的的采访新闻齐驱。

    她放在木板上的手蜷起又伸开，在频幕上重新点开崔嘉的采访。

    她的声音从频幕里传出，讲述她本人的逆袭经历。

    身后传来一连串的脚步声，顾兰惊看着菁一手机上的网页版面，他的声音响起。

    “她说话的是假的，这是想把崔林晚拉过来做替罪羊吗？不过她现在和崔林晚是一体的，这样直接承认根本对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

    他们都知道顾兰惊和张潮于都只是菁一推出来的幌子，但完全没想到崔嘉也顺势承认。

    顾兰惊又猜测：“还是真的是崔林晚想要暗杀你。崔嘉只是把被暗杀的对象换了换。”他的声音犹豫，“但是，这样一想也不太对，崔家家主为什么想要暗杀你，没道理啊。”

    菁一沉默不语，他们两个都有可能，顾兰惊并不知道她是翼骨族，自然想不出什么原因。

    她在沉默中开口：“我知道什么原因，只是不太方便说。”

    顾兰惊按了按席板而坐的木板，语气里夹杂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哦，那好吧。”

    他扭头看向她的侧脸，想从她的表情中窥见一丝异常，来猜测她到底知不知道张潮于的事。

    可惜的是，他什么也没看出来。

    “菁一。”顾兰惊冷不防道，“张潮于死了。”

    最终还是问了出来，他想想看看菁一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