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样。”吕鹊起语气肯定。

    菁一垂下眼，落下一脸阴影：“你想知道他和我说了什么吗？”

    “不用告诉我，不过……”他语气犹豫，随后又神色认真地强调，“不要相信他，他说什么你都不要相信。”

    他露出一个微笑，主动拉住她的手。

    “还在生气吗？”

    “我没有生气。”菁一摇了摇头，异常平静地反问，“我为什么要生气？”

    她的视线落在被握住的手上，语气里有种故作的平静：“你做什么都是你的自由，我又没资格干涉。”

    不是这样的，吕鹊起想这样否定她的话，但转念一想，这样的话，他最初的目的也算达到，没必要说出真实的想法。

    他轻轻嗯了一声，不再说话，自顾自地从身上掏出一卷绷带，想要为菁一处理伤口。

    菁一听到那声“嗯”，她的眼神有一瞬间的紧绷，在他伸出手处理伤口时刻意往后退一步，同时将手抽了出来。

    她看着吕鹊起摇了摇头：“不需要。”

    一抬眼，视线落在手愣在半空中的吕鹊起，他神色无措，一副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的模样。

    菁一手指无形中握了握，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冷淡太明显，又补充：“我会自己处理。”接着解释，“你现在没有异能，做这些事很容易就会感觉到累。还是我来吧。”

    “反正……我经常受伤，忍一时也没有什么。”

    吕鹊起抿了抿唇，一时失语，略显失望地叹了口气：“好吧。”

    他落寞的神情在菁一的瞳孔中一浮现，有些后悔刚刚多说出来的话，久久无言，连转过身的动作变得迟疑缓慢。

    在这迟疑缓慢中，她又听见他说的话。

    “一一。”

    “我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刨根问底。我以为那些事情根本不重要，你也不会在意。”他的语气里全是不解，“因为，你不是这样的人。”

    菁一脚步一顿，转过视线看着他：“那我是什么样的人？”

    她突然很好奇在吕鹊起的眼中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吕鹊起目光停留，缓缓道：“一个很美好的人。”

    一个值得所有的人喜欢的人，

    他的神色中带有淡淡的惆怅。

    菁一迅速捕捉到他的这种情绪，她紧闭了闭眼睛，轻声低语：“我为什么刨根问底？”

    刚刚说的话的确有赌气的成分，她确实无法接受对师兄最重要的人不再是她而是别人。

    到了现在，好像不得不接受现实。

    他们长大了，有了各自的人生、各自的选择。

    “因为，我——好像……”她踌躇片刻，回答，“很难过。”她偏偏又说不出来为什么难过，只是单纯的难过。

    她又轻声加了句：“难过到想要把所有的凶手都给抓出来。”

    菁一开始坦诚心扉：“我想知道一切，帮你。你却不想这样做。”

    “我只想，我们像从前一样，对彼此坦诚相待。”神色里是难藏住的悲伤，“而你却是一心蒙骗我。”

    她的目光落在吕鹊起身上，等待着他的解释。

    吕鹊起唯一能做的只能是保持沉默，他一开口，便会踏错路，所做的一切也都会前功尽弃。

    但她的话还是让他百感交集，他第一次知道有人如此重视他的性命，还是他曾经看得最重的人。

    他既高兴又感到悲哀。

    他放弃了她，选择了另外一条路，便注定他们只能成为师兄妹。

    现在无时无刻都被她的情绪牵引着的他只能拼命压制着心底的那股情感，压制着另一个他。

    菁一没等到，只能往下说：“你的这些伤和崔家有关系，而你想要护住崔家，是这样对吗？所以你并不需要我替你报仇。”

    吕鹊起还是没回答，依旧保持沉默，他不确定菁一口中的是崔嘉还是崔家。

    但她说的都不对。

    他望着菁一，思绪万千，现在最好的做法是不解释，不解释她就会误会，她误会那么他的目的也算达成。

    他们永远都会是师兄妹，而他只要处理好另一个存在。

    他的师妹永远会高枕无忧。

    菁一看着沉默不语的他，忽然泄了气，也没了再追问的意思。

    他的菁一已经代表了一切。

    师兄要这样，那就这样吧。

    无论如何，崔家她是一定要去的。

    在离开之际，菁一还是提醒他：“师兄，生病了，要去治疗才行。”

    吕鹊起奇怪：“我没有生病。”他莞尔地看着她，“没想到你会这么说。”

    菁一神色疑惑：“他是你的另一个人格吧？师兄，你入了障。”

    她没等回答，单手碰了碰他的腿，雷电在里面无声地游走，一触即离。

    她又快速地站起身，一脸认真地琢磨：“你的腿可能是心理因素导致的。另一个他的腿可以安然无恙地行走。”

    吕鹊起仿佛因为菁一的话沉浸思绪当中许久，他的神情有些恍惚，良久，才点了点头：“好。”

    他倏然无力地晒笑一声，她知道了自己在撒谎、在欺骗他。

    想来，在她心中，他的形象已经变得很差劲。

    吕鹊起的视线停驻在菁一苍白泛紫的嘴唇，心脏愈发地痛，一只手忽然伸到眼前：“绷带。”

    菁一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吕鹊起连忙把绷带递了过去，看到她主动示好，他立马丢弃了正在作斗争的复杂内心，露出了一丝微笑。

    菁一刚要接过去，一枚凌空飞来的子弹瞄准两人即将接过的手，她一躲，硬生生把他们分开。

    子弹穿透巷壁，留下一地的碎石。

    她神色一凛，立马又将轮椅推到身后，警惕地环顾四周，周围静悄悄地，没有其他人的气息。

    青石巷狭窄至极，容纳两人已经是极限，两侧墙壁上也无法埋伏。

    她的视线一转，停在在不远处的树林上，瞳孔里的风景似乎在进行无休止地扩大，精确到某一棵树、某一片叶子，以及树叶间藏的一个枪口。

    枪口后面有一个人。

    她获悉到了一个信息，有狙击手在那上面。

    身后的人忽然问：“你看到了？”

    菁一点了点头，问：“你知道他们是谁？”

    “嗯，知道。他们没有恶意，只是过来试探我到底有没有变成一个废人。”吕鹊起声音冰冷，神色间却似有无奈。

    听到他这么说，菁一不自觉地瞥了眼他，缓缓吐出两个字：“崔家？”

    吕鹊起这一次确定了她指的是谁，他点了点头，目光之中的她神色中全是不解。

    是啊，要是他，他也不解。

    菁一看到他的动作，一瞬间明白了所有的事。

    围攻的事是因为崔家参与到了其中，师兄因为崔嘉的缘故放过了他们。

    如果不是这样，根本说不清师兄为什么三番两次地搪塞其词。

    菁一拿了他手里的绷带，看着他：“你住哪？我送你。”

    她随便往身上的伤口缠了两圈，抚了抚黑色长发，低眉擦拭身上的血，绷带加在衣服上，有种凌乱肆意地美感。

    菁一抬眼看过去：“这么看我做什么？”

    吕鹊起一顿，收回目光：“没什么。”

    “一一，送我回去吧。”他僵硬地转移话题，又说了他的住址，不在崔家。

    顾沉玉给她的地图上有标注崔家，菁一答了一声好，推着轮椅往吕鹊起所指的方向走，

    走到半程，她状似无意地问：“他们经常这样试探你吗？”

    吕鹊起折中道：“还好吧。”

    菁一反问：“是吗？”

    “你的合作伙伴就这么重要？”

    “暂时是这样。”吕鹊起轻声回答，其实不是这样，他既不想伤菁一的心，又不想她看出他的心思。

    一路上，再也没有跟踪者的气息。两人也是缄默无言，气氛过静。

    菁一望着进去的他，她停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将目光落在被白发盖住的后背上。

    轮椅停了，坐在上面的人回了头。

    “一一，不进来吗？”他小心翼翼地问，“我们……一起住。好吗？”

    菁一摇了摇头，拒绝：“不进了，你快去休息吧。”

    两人一时僵持，谁都没有先再迈进一步。

    看着彼此，仿佛都开始犯了难。

    吕鹊起低下了头，神情沉郁，直至沉默到他扬起一抹苦涩的笑意：“你还在生气吗？”

    “师妹。”

    菁一摇头否认：“不是，和你住在一起的话，会耽误我做事。”

    “我来中元，也是有要事。”

    吕鹊起知道是什么事，他没能说出挽留的话，只能怔然地看她。

    他现在已经没了去要求她的立场，是他先不要她的帮忙。

    吕鹊起回头看的神色里是说不出的落寞，菁一没有心软，而是又冲他挥了挥手：“我看着你进去。下次见。”

    菁一目送他离开，大门缓缓阖上。

    月色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降临在这，一地的的凄清，人形单影只，月色让人更显孤寂。

    菁一没走，而留下来围着外墙绕了一圈，选定几个地点，从身后背着的小包里掏出一个罐子，唇间吐出一小串哨声，罐子里跑出几只小虫子，埋伏在墙上。

    墙外还有几棵大树，是藏身的好地方。

    她轻点围墙，跳到最高的大树上，周围环境全进入眼睛里，浓密的大树一棵不落。

    像今天遭遇的事情师兄在之前应该遇到过不少，她不知道师兄之前事怎么躲过的，既然她知道了那她不可能坐视不理。

    她不可能不管师兄的事。

    菁一右掌一动，一棵大树轰然倒地，她的掌心也凝出一团团雷电，它们自身与自身波动摩擦时会亮起一瞬的火花。

    她将它们分别放在几棵树上一片叶子上。

    这些光团会被子弹击破屏障，会让他们在子弹射出去的同时，自爆而亡。

    倒下的大树是她的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