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一休沐。

    沐浴完毕，卓夫子散着头发优哉游哉拿了本书坐到窗前，等着微风和阳光帮他弄干湿发。

    然而，将将翻过一页，手里的书便被人一把夺走。

    卓夫人一手握着从丈夫那里夺过来的书，一手捏着几张信纸抖了抖：“长幼有序。急不得？”

    卓夫子几分茫然：“夫人，你在说什么呀？”

    卓夫人将书丢回给卓夫子，又将手中的信纸拍在桌案上。

    卓夫子慌忙放下丢入他怀里的书，又拿起桌上的纸，理了理顺序后快速读了起来。

    这是一封陆大将军写给妹妹的家书。

    读完第一页，卓夫子惊讶道：“太皇太后有意给阿巧指婚？这是好事呀，怎么好似内兄与嫂嫂都不情愿？”

    卓夫人更生气了。她走到卓夫子身边，命令道：“翻页！”

    卓夫子乖乖翻页。

    卓夫人指着其中一段道：“念！”

    “为兄很喜欢苏遗，但几番阴差阳错，听说他如今已与陈氏女定亲……”

    “我当初想撮合苏遗和阿巧，你怎么说的？”卓夫人“哼哼”两声：“那孩子上面还有一个兄长。长幼有序。急不得。”

    卓夫子打了个哈哈：“可能情况有变。待为夫打探一二，看看苏家那个大儿子是不是也定亲了。”

    卓夫人杏眼一瞪：“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根本没有人家愿意和苏遗的那个双胞胎哥哥结亲。”

    苏进的名气比苏遗大得多。除了当年旧事，这几年他在建康卑躬屈膝，放纵玩乐的事也广为流传。好人家看到他全都绕道走。

    卓夫子叹了口气：“当初确实不知苏进竟是个纨绔子弟。想来苏兄也是无奈，方才绕过他去，先给苏遗定了亲。”

    卓夫人有些委屈，搬了个凳子在卓夫子身边坐下：“要给苏遗定亲，论先来后到，自然应该先考虑我们家阿巧，怎么就定了陈家的女儿。”

    卓夫子抚了抚卓夫人的背：“缘分天定。想是阿巧与他之间缺了月老的红线。”

    卓夫人闻言也难得叹了口气。其实，她也知道此事怨不得丈夫。

    去岁春，兄长曾带着妻女偷偷去相看过苏遗。

    陈氏家学尊孔孟之道，极重礼仪。陆大将军想着，即便没有打招呼，妻女在春光里见到的也必是如青竹般干净明朗的少年郎。

    谁曾想，苏遗那日不在学堂。前前后后好一番打探，又赶了三里山路。他们寻到了一处偏僻村庄。经由村人领路，他们赶在太阳下山前，来到了一片新开垦出来的山地上，见到了卷着袖子和裤腿，正在帮忙播种的苏遗。

    年轻人见到他们，抬手一抹额头上的汗水，顿时留下一道泥痕。

    想到那日之后，嫂嫂写给她的信，卓夫人不禁再次叹了口气。

    形容邋遢。

    不求上进。

    她忍不住埋怨：“这孩子怎么早不逃学晚不逃学，偏偏挑了那日逃学。”

    卓夫子默默不敢接口。这孩子并不只那一日逃学。春种秋收之际，他常去附近的农家帮忙。不过后来，陈氏改了规矩，主动组织家学子弟帮忙农事。因此，苏遗无需再逃学了。

    心中想着这些，卓夫子却并没有宣之于口。

    卓夫人依到他身边，开口道：“夫君，妾不该对你发脾气。嫂嫂当初那封信里的话实在刺耳。我心中一直有个念头，若是当初在雒央时便让他们见上一面，必不致此。看了哥哥的信，再次想起当初的事，我心里难受。但我刚才细细想了想，如若苏遗真是棵坏苗子，陈家怎么会把女儿许配给他？所以，这件事，原是嫂嫂和阿巧没眼光。我实不该迁怒于你。你大人大量，莫要与我计较。”

    卓夫子脸上漾出个温柔的笑，摸了摸卓夫人的头。

    卓夫人抬头，对他甜甜一笑，接着眸光一转。

    “夫君，我打算给兄长和嫂嫂各写一封信宽慰宽慰他们。你也知道，我的文笔不好。你来帮帮我。”

    卓夫子的手一顿。写给陆大将军的那封信好说。他这里有一个消息。说不得能解内兄燃眉之急。

    写给嫂嫂的那封信里难道要恭喜她错失良婿方才有皇家赐婚这等好事？

    安城的夏天虽然也热，这两日却算得凉爽。

    陆大将军夫人的双颊此时却是通红，仿佛刚刚跑马归来。

    陆巧知道自己母亲今日不曾出过门。她当即出言询问：“母亲，可是身体不适？”

    见到女儿，陆大将军夫人浅浅笑了笑：“我身体很好。”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信纸折叠重新放入信封，又把信封塞进了案几的抽屉里。

    可即便如此，陆巧还是看到了信的来处。只是，母亲不提，她便不问。这也是孝道。

    带着女儿查完了家中账目，陆大将军夫人的心情明显好了许多，旋即又开始忧虑：我家阿巧如此聪慧，出身又好，谁有福气娶她过门？

    她试探问道：“去年你父亲带你去见的那个年轻人，你真的不考虑吗？”

    陆巧没有想到母亲会问她这个。

    陆大将军夫人道：“你父亲极看好那孩子。虽说和陈家定了亲，但我听说陈家女儿的身体不好。我们家若是有心，也不是全无机会。”

    陆巧浅浅笑了笑：“听说那人对农桑机巧之术很感兴趣。他的那些爱好也确实帮到了父亲。难怪父亲看好他。”

    陆大将军夫人追问：“那你呢？”

    陆巧道：“母亲你不是打听过了，此人胸无大志。一个人若是连目标都没有，能走多远？”

    她们当初的决定也并不是只靠那一面之缘。陆大将军夫人点了点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然而，她的心中始终悬着心事，免不得再次盘算起雒央与安城那些门阀子弟。

    “不用想了。情况未明之前，门阀家族不会轻动。我们也不便轻动。”夜半时分方才归家的陆大将军一边更衣一边言道。

    陆大将军夫人不赞同：“那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吧？巧儿可是我们的亲生女儿。”

    陆大将军换好了衣服，转身道：“听说楼祭酒要来安城。我找机会与他一见。”

    祭酒是个极清贵的司职，对大扈朝堂的影响却有限。至于帝王家事，更是无权插手。可是这一届的祭酒姓楼。情况自然不同。

    时隔多日，楼大将军夫人终于再次睡了一个整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