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考完语文,潭枫丹蔫蔫的回到家。

    通过这场惊心动魄的语文考试,她充分了解到自己来自于二十年后这个事实。

    别说古诗文默写了,用惯了电脑和手机,她提笔忘字,连写一篇囫囵作文都难。

    一进门,食物的香气让她被折磨了一上午的脑子稍稍治愈了些,站在灶前挥舞着锅铲的妈妈,一句话又把她打回了原形:

    “丹丹,上午考的怎么样啊?”

    “嗯……就,还行吧”

    妈妈显然对这个吞吞吐吐的回答不大满意,教训的话还没出口,潭枫丹就一把从身后抱住了她,这个平素沉默寡言的孩子,突如其来的亲昵甚至把妈妈吓了一跳。

    早上刚醒的时候还没有实感,但在充满着烟火气的厨房,洗得发白的围裙沾上了油烟味,几乎盖过了母亲身上熟悉的栀子花味沐浴露,小时候记忆里纤细的腰肢也变得粗壮臃肿。

    前世,潭枫丹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妈妈。

    她精神出问题后,妈妈抛弃了工作,用爱心和耐心把她带出了自闭的小房间。离婚后,妈妈又独自承担了她的学费。好不容易捱到她工作了,又因为她被网络暴力殃及再次丢了工作。

    潭枫丹发呆的时候常常会想,妈妈的癌症是不是被她气出来的?

    如果,一定要给她的重生找一个理由,为什么不能是向妈妈赎罪呢?

    “妈,以后我一定会让你幸福的。”潭枫丹发誓,语气中充满着坚定。

    “所以……你上午考的到底有多差啊?!”

    妈妈真的非常忧心,催促潭枫丹趁着还没开饭,赶紧回房温习下午要考的数学。

    在数学知识的汪洋大海中挣扎了一中午后,潭枫丹疲惫的走在去学校的路上,手里还攥着课本,边走边看,试图往已经一团浆糊的脑子里再塞进去几个数学公式。

    看着看着,脑子抗议开起了小差,一个段子蹦了出来:如果你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梦,那就试试解一道无法用心算计算出的数学题,因为数学永远不会欺骗你。

    如果我真的重生了,那我可以凭借信息差改变未来吗?

    炙热的午后,九月的蝉,依然不知疲惫的聒噪着,潭枫丹晕乎乎的回忆起,二十年前的夏天,她此刻在干什么?

    刚进高中,重点中学强手如林,老师讲的又快,每天都在为赶不上同学的进度而焦急,两点一线的生活实在是乏善可陈。

    一缕微风搅动闷热的酷暑,唤醒了她的记忆--

    同样的夏天,同样的蝉鸣,飞出运动场的篮球,鱼跃扑球的少年。

    那颗意外飞出的球明明被拦下,却好像一头砸进了少女平静的心湖,泛着层层涟漪,倒映出那个礼貌而又疏离的少年的样子。

    他是年级成绩最好的学生,总是能完美解出每一道难题,是每一个老师的宠儿。

    他从不拒绝同学的求助,却也只对他人的感谢、友好和靠近表示礼貌性的回应,他好像一具精致完美的人偶,缺乏点生气。

    他总是规规矩矩的穿着校服,夏天白衬衫的扣子也会安分的系到最上面那颗。同样是穿校服,但长相清秀的修长少年,却像是日系青春文艺片中给女主角留下惊鸿一瞥从此不能忘怀的暗恋角色。

    他是女生八卦“智性恋”的绝对主角。

    作为天之骄子,她当然知道他,但是少年飞扑救球时紧张而又专注的神情,洒落的汗水,知道她没事后释然的笑容,都让女孩在心中单方面结下了羁绊,从此之后日记本里的每一页都有他,活生生把少女日记写成了一本杨君泽观察日记,而这本日记本之后作为关键道具又引发了种种事件。

    那么问题来了,引发暗恋的“接球事件”到底是发生在什么时候呢?

    好像就是高一上学期的午后,具体时间嘛,潭枫丹绞尽脑汁也回想不起来。这时,天空中飞来一个高速逼近的圆形物体。

    噢?原来就是现在啊!

    潭枫丹呆住了,如果她现在躲开了就会改变历史吗?杨君泽会来接球救她吗?糟糕,余光瞥到杨君泽的位置还离她好远,但是球马上就要和她的脸负距离接触了。就在这危急的关头,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矫健的黑影从侧边冲到她面前,振臂打飞了球。

    “同学,走路时要专心。眼睛不用可以捐给有需要的人。”熟悉的声音用着熟悉的语调阴阳怪气道。

    竟然是胥辛,而不是杨君泽。

    杨君泽在哪?在那边和胥辛的小弟一起起哄胥辛“英雄救美跑的比兔子还快”。

    潭枫丹看了看地面用白油漆画出的篮球场地,的确是她的错,闯入了篮球场地,但是她绝对不想在胥辛面前服软,嘴硬道:“都要考试了你们还在这打篮球。”

    胥辛一把拂过额上的汗水,嘲讽道:“那我还得谢谢你特地来提醒我们了。”

    潭枫丹耸耸肩:“不用谢,和刚才你帮我抵消了。快到时间了,我先走一步。”说完就小跑撤离,不给胥辛留下任何回嘴的时间。

    重生一次,她最应该做的事情就是离胥大少爷远远的,可别因此派生出什么欢喜冤家的戏码。

    刚才的事情给潭枫丹留下了两个疑问,一是难道因为早上的口角导致胥辛特地跑过来嘲讽她从而改变了历史?她对前世是否发生了早上的事情毫无印象,毕竟这只是一件小事,她不可能对过去发生过的所有事情都记得一清二楚,而容钰评价,早上她做出了她本不会做出的反应。这听起来就像蝴蝶效应,一个微小的改变最后影响了全局。

    但是在她的心中,又有着一丝隐秘的渴望,未来不要改变。女儿的诞生是她人生中遇到的最美好的意外,如果能再给她一次机会去陪伴砚砚长大,她还会逃离吗?潭枫丹不知道,因为她同样渴望着改变自己的、妈妈的、容钰的以及她爱的人和爱她的人的命运。

    二是杨君泽和胥辛的关系竟然这么好?两个人还会在一起笑嘻嘻的打篮球?潭枫丹回想起前世胥辛校园霸凌杨君泽的场景,感到了一丝不可思议。她回想起曾在日记本里记下杨君泽开始出现异样神情的蛛丝马迹,是什么时间来着?

    说起来,这两个疑问,都可以通过回去查阅日记本解决。潭枫丹不再心烦,开始气定神闲的翻阅数学考试的卷面,发现题目可以分为两种,这也不会,那也不会。

    前世种种虚妄如水中月镜中花,但是父母的咆哮鲜明声声在耳。虽然未来的问题很重要,但是眼下的难关更棘手!

    如果回家挨打的时向父母候辩解,爸爸妈妈,真的不是我偷懒!是因为我是临时穿越回来的,所以没有这一个月的记忆呜呜呜。爸妈挥舞撑衣杆手的只会更用力吧?

    说起来本来的我去哪了呢?潭枫丹想起了早晨容钰的话,她在前世也听过类似的。

    胥辛有一段时间非常沉迷投资高校成果转化,潭枫丹作为助理参加过不少项目。这种场合总是免不了喝上两杯,潭枫丹敬陪末座的时候,喝高了的教授醉醺醺的说起眼下时兴的穿越剧感慨,□□穿越时空是很难的,但是如果传输信号没准有可能,而人的脑部活动就是一串神经信号的作用。

    如果是死前的我怨念太深,所以跨越时空传输了这么一段记忆呢?

    不不,如果根本就没有什么人格、自我、意识、灵魂之类的东西呢?无论是前世的我,还是现在的我,都只是一连串错位的神经电信号。

    潭枫丹几乎要被一种巨大的空虚感吞噬,眼前的景象逐渐被扭曲成一条彩色绚烂的隧道……

    “咳!咳!”监考老师走到她的桌旁咳嗽提醒。

    潭枫丹这才注意到,奋笔疾书的考场,一直在转笔的自己显得很扎眼。

    她摸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恶向胆边生,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潭枫丹举手要求去洗手间,一名监考老师领着她过去。这名监考老师是潭枫丹班上的英语老师陈老师,年轻漂亮喜欢和学生开玩笑,走过去的路上还笑嘻嘻的问她:“难吗?出卷子的黄老师说刚开学要给你们这群聪明蛋一个下马威,好让你们收收心。”

    走出隔间前,潭枫丹将食指和中指伸进喉咙,按照记忆的索引,熟练地按压舌根,她抑制住强烈的呕吐感,快步走到洗手池,监考老师正在旁边候着。

    潭枫丹微侧过身,确保在陈老师看不到的角度,用手肘猛力挤压胃部以下位置,呕吐物倾泻而出,还未完全消化的食物残渣、肠胃里的粘液铺满了洗手池,吓得年轻的陈老师花容失色。

    “潭枫丹,你是不舒服吗?”陈老师一边递上纸巾,一边轻轻的拍打她的背部,想让她好受点。

    “陈老师,我今天急性肠胃炎又犯了,从小就常发的毛病,腹泻加呕吐,刚才真是不好意思。”潭枫丹赧然道,一边作势打开水龙头,想要清理现场。

    “欸,你先别,这怕是要堵了。”看潭枫丹愈发脸红,比潭枫丹上辈子还年轻十岁的陈老师急忙补充:

    “小潭。老师不是怪你的意思,等下我找清洁阿姨,现在主要问题是你情况如何?需不需要送你去校医室。”

    眼见鱼终于上钩了,潭枫丹怕对方看出破绽,低下头,装作不好意思地说:“陈老师,我这情况怕是校医室管不了,我能不能早退去市中心医院,我爸是那里的医生,对我的情况很了解。”

    “中心医院,那有点远呢。”陈老师看了看考场的方向又看了看潭枫丹,有点犹豫。

    潭枫丹抬头,看向陈老师的眼睛,笃定的说:“陈老师,不用麻烦您送我,我对那块儿挺熟的,我经常去找我爸。”

    “你有没有其他家人现在能来学校送你的?”陈老师还是很担心。

    “我妈今天下午出差去了,我爸,医生嘛,您懂得,上班的时候脱不开身。”潭枫丹又装出委屈的样子。

    果然,年纪轻轻的陈老师不疑有他,母爱爆棚,打电话和潭枫丹的班主任核对完情况,甚至主动夸大了潭枫丹的“病情”,把她送上了出租车,还要给她付车费。

    骗人还伤财,这让习惯伪装的潭枫丹也着实愧疚了,连连摆手拒绝:“老师,我有零花钱的。”

    上了车,潭枫丹头靠着车窗,看着窗外的风景,出租车驶入隧道,一片漆黑,车窗的倒影上映照出属于少女的、年轻的、没有一丝皱纹的脸庞。

    “如果是真正的16岁的潭枫丹,会肆无忌惮地利用他人的信任达成自己的目的吗?”

    悲哀的是,现在的潭枫丹已经无法回忆起二十年前的心境。

    这种“现在的我”正在杀死“年轻的我”的感觉,让她有了一丝不快,为了转移注意力,潭枫丹主动和司机拉家常、侃大山,又是一件16岁的社恐少女不会做的事。

    有一种说法,如果你想要快速了解一座城市,最好的方法就是乘坐出租车从东头坐到西头,因为出租车司机大多藏龙卧虎,从国际局势到坊间传闻一清二楚。

    果然,两人相谈甚欢,一顿商业互吹,司机李大叔夸小潭同学“情商高,今后造化必定不可限量。”小潭谦虚三连“李师傅是我见过最博学的人,今天学到了很多课本和老师不会教的知识。”

    快到医院,潭枫丹正准备掏出手机付款,突然想起来,她既没有手机,这个时代也没有付款码。

    这下尴尬了,摸摸书包幸好里面有钱包。

    “李师傅,我突然想起来,在这边还有点事要办,麻烦您停一下。”

    本有一番高论要发表的司机李师傅恋恋不舍的停下了车,潭枫丹掏空了钱包才堪堪凑了个整数,还要感谢李师傅为相见恨晚的“小友”免了零头。

    潭枫丹慢悠悠的走向市中心医院,盘算着如何消磨时间,刚好趁着检验科下班的点到医院,毕竟她的演技再高超,也没法欺骗血常规结果。

    潭枫丹胡思乱想的入神,拐过巷子的转角时,被地上的黑影吓了一跳。

    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妪躺倒在地上,篮子里的菜滚了一地,潭枫丹听爸爸说过附近有一个规模很大、货品新鲜的农贸市场,潭爸爸有时间下夜班也会顺路带把菜回家。

    “奶奶,您还好吗?听得到我的声音吗?”潭枫丹跪倒在地,附在老人的耳旁说道,昏迷的老人并未给出反应。

    眼下最要紧的是拨打急救电话,但是潭枫丹没有手机。

    巷子的出口是人来人的城市主干道,有人好奇地往这倒在地上的一老一少看,如果一不小心与潭枫丹眼神接触了,又会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开。

    潭枫丹回忆起来,这时候,被后来评价引发道德滑坡的“老人该不该扶”的问题刚刚在社会上掀起广泛热议,人们都心有余悸。

    要打破旁观者效应,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向指定一个人求助,潭枫丹随机拉住一个旁观的路人--

    “您好,能麻烦您借我手机打120吗?”

    提着公文包的中年男性行色匆匆的走掉了,好像没听见。

    下一个是拎着菜篮子的中年女人。

    “不好意思啊,我还要赶回去给孩子做饭。”犹豫了一会儿,她还是推辞了。

    不知道问了几个人,一部粉色的翻盖手机主动递过来。

    “要不要用我的?”带着鸭舌帽的女孩子俯身说道。

    “你有多少钱做好事?不怕被讹?前两天的新闻看过了吗?……”身边的年轻男子试图阻止,两人争论起来。

    “谢谢!”潭枫丹直接拿过手机,拨打120准确地报出地址、描述老人昏迷的情况后,一句话终结了两人的争吵:

    “马路那边有监控的,可以拍到这边。”潭枫丹指着马路对面的摄像头说道,说完指挥着小情侣一起把老人搬到安全区域后做人工呼吸。

    “妹妹,你是一中的学生吧?重点中学还教急救呀?”名叫林茵茵的女孩子为潭枫丹的镇定自若赞叹道,她的男朋友王烁正在给昏迷的老人做胸部按压。

    “我爸爸是医生,他跟我讲过。”潭枫丹敷衍了过去,此刻她的注意力都放在王烁的手上,不时纠正道:

    “用手掌根!按压要有深度!”

    大热天的跪在地上挥汗如雨已经很不好受,更何况还有个“监工”在旁边叨叨。

    “你行你上啊?”王烁不耐烦道。

    “这不是我自己力度更达不到嘛,王哥加油,不用担心把肋骨按断的,这老太太一看穿着非富即贵,人救回来了,病人家属不会和我们计较医药费的。”潭枫丹赔笑道,主动替换王烁给老太太做人工呼吸。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对方点出了他隐秘的担忧,王烁的双手愈发用力。

    终于,救护车在王烁和潭枫丹替换三轮后赶到了,王烁帮着医生把老太太搬上了救护车,潭枫丹跟着上了救护车,回头看,王烁一溜烟拉着林茵茵跑了。

    完成急救措施后,医生对着单子问道:“是你拨打的120吧?你和病人是什么关系?欸,小潭?”

    “赵叔叔好。”潭枫丹露出了乖巧的微笑,简单的解释了一下情况,赵叔叔主动提出把她一起带到医院。

    路上,赵医生拿着从老太太兜里找到的、将在未来1-2年内风靡全国的水果机,语气里满满都是疑惑:“刚好,小潭,你们年轻人新东西玩得多,帮忙看看,我们要通知家属,但这老太太的手机奇奇怪怪的,你说是直板机吧,又没有键盘……”

    潭枫丹接过iPhone3GS,在赵医生的惊呼声中,把老太太的手指按在home键,解锁了手机。

    电话常用联系人中第一列,标记为“乖宝”的电话栏,赫然躺着一串熟悉的号码。

    那是在潭枫丹最深的梦魇中,也不会忘记的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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