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嬢嬢,怎么这个点给我打电话?晚上还有场考试呢……”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语气里带着少年人被偏爱才会有的亲昵和撒娇。

    如果换个对象,潭枫丹大概会感慨这祖孙关系不错,但是现在听到这个声音,她只会想起泥头车。所以潭枫丹直接打断对方,用最快的语速:

    “你奶奶昏倒了,现在市中心医院急救科,速来!”

    说完,也不管对方听没听清,立刻挂断,把手机扔回给了赵医生,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的山芋,电话又响了,是“乖宝”打了回来,潭枫丹蹲在角落里装蘑菇,说什么都不肯接。

    “高中生和陌生人说话比较害羞。”和蔼的赵医生善良的想,只得自己和家属解释情况。

    到了医院,潭枫丹在急诊科百无聊奈的等着潭爸的认领。

    “这个点才来,检验科也关门了,怎么查血啊?刚才老师给我打电话了,你数学考试请假过来的,第一次月考排名可怎么办啊?万一下学期被一班淘汰了怎么办?”潭爸过来了,开口就是抱怨她怎么不忍完考试。

    潭爸说的是A市一中每个年级的一班独有的政策,每学期都会根据学生重大考试(如月考、期中考试、期末考试)平均成绩排名并末位淘汰,成绩差的学生会被分流到其他普通班,普通班的尖子生则会补充到一班,充分保证一班的竞争强度。

    要是老师看到我这次能考多少分,大概这次就会直接把我踢出一班。潭枫丹装出内疚的样子,打算含糊一番混过去。

    “孩子才救了人呢,别抱怨啦,遇到事情能这么沉着冷静,可塑之才啊,下次考试一定能考好。”和蔼的赵叔叔解围,一边例行检查手上动作翻花,一边夸得潭爸脸上笑开了花。

    “老潭可以啊,小潭这急救措施很标准啊,平时没少在家培训孩子吧,是打算再培养个医生出来吗?”

    “劝人学医,天打雷劈,我可不希望孩子还当医生。老赵啊,全院哪个不羡慕你们家娃全额奖学金出国……”谈笑间倒是让潭爸把自己什么时候教过潭枫丹急救这件事情忘了。

    两人一顿商业互吹,皆是春风满面,潭爸对于潭枫丹错过了“重要的第一次月考”这件事情也没那么恼了,说道:“行,老赵,不打扰了,我那边也还忙着呢。潭枫丹,你这老毛病,估计没什么大问题,就在这吊两瓶生理盐水吧,防止脱水。回家饭后吃药。”

    呆在这里,要是遇到了某人怎么办?但是潭爸显然是无法理解这种担忧的。

    潭枫丹突然想到一个绝妙的借口:“爸,明天还有考试呢,我想边打针边有个安静的地方复习。”

    “我们急诊室条件比老潭那好啊,这边帘子一拉就是个小天地,我们这病人少,也挺安静的。”还在给老太太做检查的赵医生关切道。

    听到女儿如此关心学习,潭爸的脸色稍霁,解释道:“今天我们科室病人特别多,都要住到走廊上了,你在那边我也顾不上你,就在这吧。”

    潭爸一锤定音,潭枫丹也只能认命的躺在蓝色帘子和屏风围起来的小天地里,一边吊水,一边温书。

    开始前,潭枫丹还特地拜托了赵叔叔,她只是做了一点微小的工作,等会儿病人家属来了千万不要告诉他,是谁救了他奶奶,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种场景,只想专心学习。

    高中生果然很害羞,赵医生慈爱的想。

    潭枫丹的书包沉甸甸的,出门前,她带了所有科目的课本。

    高中英语好像还挺简单的,尤其是对于前世已经能将多门外语作为商务交流工具的潭枫丹来说。想到晚自习考英语,她有种亏了的感觉。

    再看物理化学,那无疑与天书无异。如果说数学公式像是失落的古代文明字符,物理化学那就像是外星人发来的信号,什么鬼画符。

    所以该想什么借口逃避明天的考试呢?继续装急性肠胃炎?可是如果还没好,潭爸肯定就要带她来医院做检查了,查不出来,要么谎言被戳破,一顿竹笋炒肉,要么担心她得了什么医学还没发现的不治之症,越描越黑。

    哪一种可能性,都不太行啊!

    潭枫丹正努力把几个定理塞进脑子,门外传来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

    有人进门焦急的问道:“医生,我奶奶还好吗?”

    又是胥辛。

    检查还没做完,赵医生让胥辛在旁边候着。小少爷急的在狭小的急诊室里团团转,不知道踩到了谁的脚,对方没发作,他反倒像个火药桶一样被点炸了,怒斥道:“康叔,黄嫂,你们怎么干事的?说了不能让奶奶一个人出门,为什么不陪着她?”

    黄嫂似乎想说什么,被康叔的声音盖过去了:“少爷,我们也是没想到,老夫人念着你最近考试,非要亲自去菜场挑些新鲜骨头煨汤补补身子,我们想着菜场挺近就没跟着去……”

    “让你狡辩了吗?你们的工作就是陪着奶奶……”胥辛高声打断了康叔的话。

    “急诊室里保持安静,要吵出去吵。”正在专心做检查的护士长训斥道。

    胥辛连连道歉,把两人都踢去缴费,一个人找了个位置坐下,好巧不巧,这尊瘟神坐到了潭枫丹的帘子旁边。

    急诊室恢复了安静,偶尔传来仪器滴滴的声响,一帘之隔,她几乎能听出曾经熟悉的枕边人的呼吸声,带着很重的鼻音。

    他在哭吗?这个念头几乎把潭枫丹吓了一跳。

    前世,她见过胥辛生气时化身桌面清理大师乱摔东西,见过胥辛受重伤了躺在病床上还散发荷尔蒙装硬汉撩妹,见过他和父母寂静无声的窒息晚宴,见过他对自己亲生女儿被虐待冷血无视。

    潭枫丹从来都不觉得胥辛是重视家人的类型,而且即使是在喝多了,胥辛表达欲爆棚的时候,他连“小时候和杨君泽一起干坏事被发现,大人们都认为是他做的,他假装不在意其实心里在意的要死”这种清醒时绝对不会承认的事情都说了,也没提起过,他和他的奶奶。

    一个你自以为熟悉到他每根头发丝的人,突然出现了陌生的一面,是个人都会好奇吧?潭枫丹心想,所以现在她想悄咪咪从缝隙里瞧一眼,实在是太合理了。

    就在潭枫丹偷偷摸摸的时候,帘子猛的一下被拉开,被偷窥的对象站在床前,居高临下看着她,仿佛审问一般:

    “你在干什么?”

    “给你纸巾!”潭枫丹真的从口袋里摸出了半包纸巾,还是呕吐的时候,陈老师递给她的。

    高大的少年诧异的摸了把脸,仿佛这才注意到自己已是满脸泪痕。他仿佛被戳破了秘密般恼羞成怒:“要你管!”末了,又像是回味过来什么,满脸震惊道:“你不会一直在跟踪我吧?否则我们怎么会一天巧遇三次?”

    虽然潭枫丹知道这家伙自我感觉良好,没想到已经病到这种程度了。猛男落泪也看到了,挺恶心的,潭枫丹一把将帘子合上。

    “你还没问回答我的问题呢?”百折不挠的胥少爷又把帘子打开了。

    “避免尊贵的您被小人偷窥啊!”潭枫丹无语,动手想要再次把帘子阖上,胥辛伸手握住帘子阻止她。

    “你这是承认了吗?”

    “呵呵。”

    “你呵呵什么?”

    “嘻嘻。”

    ……

    两个没人管的幼稚鬼,一个要关,一个要开,场面闹到不把老旧的急诊室公共财产折腾散架不收场时,有人过来找胥辛。

    “少爷,老爷打电话给您,麻烦接一下。”来人是一个中年男人,国字脸,粗厚的眉毛,看起来相貌平平但忠厚老实,普通的模样混入人群就再也找不出来,却让潭枫丹吓出了一身冷汗。

    前世,胥辛高中时曾被绑架,主谋就是眼前的男人。难怪他能那么轻易得手,因为他本来就是胥家的工作人员,近水楼台先得月,胥辛走哪儿去哪儿他肯定一清二楚。

    只是可怜自己这个倒霉蛋,刚好胥辛被绑架的时候在现场,买一送一。

    回想前世被绑架时的阴影,潭枫丹的身体无法抑制的发抖,低下头不敢与男人对视。

    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家伙突然抖如筛糠,胥辛冷哼一声,也不知道是表达对谁的不满,吩咐道:“康叔,你在这候着,看医生那边有什么需要。”说完,便出门接电话去了。

    等胥辛接完电话回来,潭枫丹已经不顾赵医生阻拦,举着吊瓶去找潭爸了。

    从医院回家后,潭枫丹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找出日记本印证“接球事件”。

    日记本前面密密麻麻地写着对高中生活地不适应和抱怨,偶尔会提到杨君泽,伴随着几句对他毫不费力取得好成绩的艳羡之词。

    从某日开始,杨君泽的名字出现变得高频,除了对他脑子的赞美之外,还多了一些别的观察内容,比如这种莫名其妙的肉麻赞美:“他的皮肤好白,《冰雪皇后》里被掳走的小男孩加伊是不是也有着这样白皙如冰雪般晶莹剔透的肌肤,才会被冰雪女王挑选……”

    少女心事呼之欲出。

    潭枫丹恨铁不成钢,难怪我高中成绩不好,心思都放在男人身上了。瞧瞧,这是正常人说的话吗?语文考试怕不是零分作文有力候选人。

    但是,没有最为关键的“接球事件”!

    潭枫丹前世曾经听同事聊起过一部韩剧,女主穿越回过去,代替女二,出现在男二的心动瞬间,从而让男二爱上了自己。

    “接球事件”就相当于这个心动瞬间,虽然这短短的一瞬,在生命的尺度上如此微不足道,但如果缺少这一刻,也许,她的心情只会止步于青春躁动,也许,后面的一切就不会发生。这个瞬间犹如一只蝴蝶卷起的巨大风暴,把她的本该按部就班的人生轨迹吹的乱七八糟。所以潭枫丹十分肯定,如果这件事情发生了,她一定会写到日记本里。

    但是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真正的“接球事件”还没发生。毕竟今天还出现了另一个变数--胥辛。在她的印象中,这两人关系极差根本不会一起打篮球。

    或许他们关系本来没这么差?

    潭枫丹隐隐约约记得她介入胥辛校园霸凌杨君泽的起点,是在一个凛冽的冬夜,现在还是秋天。再往前她还没上高中,根本不认识这两人。

    潭枫丹脑子里一团乱麻,到底是事情还没发生抑或是历史已经被改变了呢?

    眼下到底是容钰说的哪一种可能呢?

    潭枫丹心里十分烦躁,又想到前世曾因这本日记本发生过什么,索性把所有写了字的地方都剪了下来,撕个粉碎还不放心,又冲到马桶里,充分防患于未然。

    正经人谁写日记啊?阿姨以后不写了,草稿本喜加1。

    “丹丹,你在做什么?”潭爸看到潭枫丹深情的盯着马桶。

    “头有点晕,准备洗澡呢,爸爸。”潭枫丹乖巧应答。

    眼下当务之急是明天的物理化学生物考试,想到那些鬼画符的公式符号,潭枫丹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当即心一狠,慢吞吞的冲了个凉水澡。

    眼下已入秋,白天太阳晒着燥热,夜间温度还是很低的。潭枫丹把空调打开吹冷风,温度设定到最低,又把被子扔到床下,生怕自己睡着了,出于本能又滚了进去。

    第二天,潭枫丹在潭爸的催促声起床,也许是年轻的身体太耐造,潭枫丹没有感觉任何的身体不适。

    她刚一下床,就一个趔趄的倒在了地上。

    “丹丹,你怎么了?”潭爸急忙扶她坐回床上,发现她浑身滚烫。

    温度计测出39°后,肌肉酸痛和浑身无力的疲惫感虽迟但到。

    她昏昏沉沉的听着潭爸给班主任打电话请假:“应该是昨天急性肠胃炎引发的发烧,等她好点我再带她去医院看看,对,我就是医生……”

    总算是不用担心考试了,放下心来的潭枫丹昏睡了过去,迷迷糊糊听到潭妈回来了。

    她安心的睡了过去,过一会儿又被客厅里的争吵声吵醒。听起来两人因谁应该为孩子生病负责又吵起来了。

    “王桂芝,让你换工作去医药公司,就是为了好好照顾丹丹,你倒好,干嘛要揽活出差?搞得我今天还要请假,刚好院长来查岗,这还让我怎么去竞争科室主任?”潭爸愤怒的咆哮。

    “总是腆着个老脸让别人代我出差,我一把年纪不要脸啊?当初你让我从医院辞职照顾孩子,全力支持你潭镜磨的事业,也没看你挣好多钱养家?”潭妈也满肚子委屈。

    都怪我,你们别吵了!潭枫丹想息两人的争端,嗓子却嘶哑的发不出声。虽然全身关节都在痛,她还是晕乎乎的从床上爬下来,想劝劝两人。

    爸爸摔门而去,潭枫丹看向寂然坐在客厅的母亲。刚刚还神气活现吵着架的中年女人,顷刻间竟化为了一架白骨。家里温馨的墙纸变幻成了雪白的墙壁,宽敞的客厅变成了狭小的房间,一具骷髅躺在病床上,空洞的双眼与潭枫丹对视,没有声带的下颌张张合合,似在言语,却没有声音。

    潭枫丹回想起来,这里是前世母亲病死的医院。

    母亲独自一人在医院死去的时候,在想什么呢?咒骂、后悔、悲哀、孤独,抑或是被病痛折磨,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

    潭枫丹不知道,前世她没能赶上妈妈最后一面。此后,关于这个场景的幻象就重复在她的噩梦中出现,让她夜不能寐。

    那么现在这个噩梦该醒了吧!

    一阵天旋地转,她又躺在了16岁卧室的床上。

    “丹丹,身体不舒服吗?”妈妈走进卧室,关切的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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