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寒月摇清波,流光洒廊庑。

    一阵朔风卷过,潭枫丹打了个喷嚏。

    大冬天的晚上寒风肃肃,潭枫丹当然没有什么闲情逸致坐在人造池塘边赏月,主要是旁边这位爷一脸沉郁,她不敢开口,生怕一张口,人家对月留珠,这些小珍珠就记在她身上了。

    从书房出来后,胥辛罕见地沉默了。他没开口,潭枫丹便也没问什么,只是陪着静静地坐着。

    有什么好问的,难道要问他是不是很受打击?

    没有孩子在年少时不仰望父母,虽然他们会在成长中发现,父母并不如想象中那般十全十美、无所不能,从英雄坠落成凡人。

    但是孩子也同样会在独自面对人生的艰辛中明白,以凡人之躯为自己撑起一方天地的父母,在成长中都付出了什么。

    从祛魅到理解,有人称这个过程为“精神上断奶”,更有人干脆称为“心理的弑父”。

    超越曾经仰望的存在甚至回头去怜惜,人才能真正明白自己的强大。

    但是对于有些人很难。比如说当你的老子特别牛的时候,你本人兜兜转转取得的成就,还没有回去讨好长辈来得快时,可能一辈子都只能活在父辈的阴影了,而胥辛不幸就是其中之一。

    胥铭宏白手起家(至少对外宣称如此)缔造一个互联网商业帝国,甚至有人赞美他开创了一个新时代,这样的人自然放屁都是香的。

    但胥辛并不能入他法眼,甚至是被打压的那个。

    一般来说,如果初次见面恭维无从下嘴,夸他们家孩子准没错,谁还不敝帚自珍呢?但是胥铭宏刚好是个反例。

    刚才在饭桌上,这种合家欢的场合肯定免不了聊孩子,潭爸夸小胥同学嘴甜会来事处事大方,胥铭宏淡淡道:“这个年纪还是应该有些学生气,好好钻研学问,不要学了社会上的歪门邪道。”

    一时间也不知道到底是在讽刺谁。

    总之潭爸夸得越狠,胥铭宏就贬得越厉害,好像越自谦越能显示他本人的清高和卓尔不群,但是他偏偏又有对杨君泽赞叹有加。

    潭枫丹同情地看了一眼胥辛,他权当听不见,像没事人一样和旁边的杨君泽嘻嘻哈哈。

    前世胥辛进入企鹅跳动公司工作后,胥铭宏也总是在高层会议上公开嫌弃他的计划太过冒进,即使后来证明胥辛异想天开的想法是站在了时代的风口上。

    这也难怪,毕竟比起捣蛋鬼胥辛,成绩优异又沉稳内敛的杨君泽更像他的种。

    前世,胥铭宏接受访谈时总说,如果人生再来一次,自己更愿意当个教授在大学里研究天体物理,为人类探索未来的火种添把柴。这倒不是在凡尔赛,初代小镇做题家胥铭宏从名牌大学毕业的时候,真的有教授为他没有选择继续深造感到惋惜。

    潭枫丹本以为胥铭宏对于杨君泽的欣赏,是源于人潜意识里就会偏爱更像自己的那个,就像我们总是无意识在各种能反光的地方,寻找自己的倒影。

    没想到今晚揭晓胥铭宏对杨君泽还有初恋滤镜buff,这不得绝杀?

    更何况,等胥辛到了他爹这个年纪,玩的比他爹还花,就别五十步笑一百步了。

    但是就算理智上能分析透,情感上一时之间也是很难接受的,这些道理靠旁人的开导,是很难让当事人真正听进去的。

    还是让胥辛自己想通,或者就这么憋着扭曲吧,反正也不关她潭枫丹的事。

    那头沉默的少年听到喷嚏声这才回过神来,呆呆地看了一眼手机,惊讶道:“已经这么晚了!不好意思耽误你陪我这么久。我送你回去吧。”彬彬有礼得简直像是被夺舍了。

    潭枫丹起身,拍拍屁股没有拒绝,这间宅邸实在是太大了,九曲回廊,晚上视野又不好,自己一个人还不知道要绕到什么时候。

    回廊悬着的灯笼,透出莹莹灯光,好像摇曳的烛火,两人在缄默中走到了潭家住的客房。道别后,潭枫丹忍不住回头,昏黄的灯光下,少年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形单影只,落落寡欢。

    不对,他没有走回头路。

    虽然对具体构造不太清楚,但是潭枫丹大概记得胥宅的客房在二进,主人房都在三进,包括刚才的书房,胥辛要想回去,应该原路返回才对。

    好奇心害死猫,不作就不会死,潭枫丹在内心把这些至理名言复述了一遍后,毅然跟上了胥辛的脚步,几个转弯后,她跟丢了,争吵声又指引了方向。

    她推开虚掩的房门,两个少年纠缠在一起,黑色的发丝濡染在雪白的床单上,其中一个粗暴地扼住了另一个如天鹅一样白皙颀长、一扭就断的脖颈,怒道:“你他妈早就知道了?”

    哦豁,她没打断什么吧?潭枫丹内心飘过一些禁忌的联想。

    床上的两人也因为突如其来的闯入者而陷入了僵持,潭枫丹顶着灼灼目光的压力,还是问了出来:“你们两个,其实是那种关系吗?”

    房间里的暖气好像失灵了,温度瞬间下降到零度以下,突然三个人都觉得很冷,抱臂搓手吹气。

    不过这个乌龙有效地缓解了屋内紧张的气氛,让他们能以一种更为雅观的姿势谈事情,比如说坐在桌子旁。

    “你到底有什么难言之隐你倒是说啊?你是不是从来没把我当过兄弟。”

    好吧,有些人还是一点就炸。

    “都说了是难言之隐,人家为什么还会告诉你啊?”潭枫丹在内心暗自腹诽,但是面对生气的胥辛,就像安抚暴怒的狮子,只能顺着撸毛,她做“和事佬”循循善诱:“杨君泽同学故意隐瞒这件事情一定有他的理由,比如暴露了的话他会付出更大的代价,胥辛你能替他承担吗?”

    潭枫丹的本意是胥辛性子急,知道了这件事情会掀桌子走极端做出不理智的行为,所以杨君泽才不告诉胥辛,熟料,刚才还像个哑巴一样的少年蓦地面色苍白如纸,惊怖道:“你知道了?”

    “知道什么?”潭枫丹也是满头雾水。

    “什么?你们在说什么?”急急国王看着两个谜语人真的很急。

    但是杨君泽任凭胥辛如何摇他,也不再开口半句。

    时间并不会因为肃静的拉锯而暂停,等殷夫人和潭妈找过来的时候,看到的是三个孩子大眼瞪小眼,好像在玩不要眨眼挑战,只以为他们在胡闹,驱散了三人回房休息。

    第二天吃早餐,日理万机的胥总和殷夫人歉意道别,并嘱咐胥辛尽好地主之谊,他黑着脸不情不愿地应了。

    小孩那桌,胥辛和杨君泽分坐潭枫丹两边,挂着同款黑眼圈,显然都是一夜辗转难眠,无精打采,低头干饭。生怕眼神和对面对上,

    胥辛没什么胃口似得,勺子把碗里的粥搅来搅去就是不挖起来喝,杨君泽则是机械的一勺一勺往嘴里送,碗见底了在吃空气都没发觉。

    只有潭枫丹神清气爽,吃完一碗再添一碗,胃口好极了。

    冬日里的阳光总是弥足珍贵,今天更是难得的艳阳高照。四个大人们决定找个就近风景好的地方野餐,一来方便胥老太太的参与,二来下午就要返程了,三个孩子明天还要上学。

    管家开来的是考斯特,潭枫丹本以为会看到加长林肯。上了路才发现,不是加长林肯开不起,而是考斯特更适合地形,而且内置豪华,豪华按摩椅、茶室、KTV、大电视一应俱全。

    窗外碧空如洗,万里无云,车内两人表情阴云密布,好想去外面哦。

    没错,潭枫丹又坐在了两人中间,好像夹在冷战小情侣的中间人般尴尬。

    下了车,参观了所谓的某个文人留下真迹的名胜古迹,大人们在凉亭里其乐融融的BBQ,胥奶奶也笑眯眯地说要露一手,胥家百年不传之秘之叫花鸡,大家纷纷恭维道,今天有口福了。

    胥辛挤出一个笑容后,实在维持不下去,从帮忙的队伍里开小差,偷偷溜去了水库边,潭枫丹想了想,还是找了个借口偷溜,远远地跟着,万一他发疯搞事,会引起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岂料他越走越远,而且越走越快,潭枫丹逐渐跟不上了,她咬咬牙疾步追上,缩短距离后大声道:“喂,你要去哪里?”

    “你别跟了呗,让我一个人静静。”胥辛没有回头,仍是迈着失魂落魄地脚步游荡。

    他竟然知道是我?潭枫丹暗自为他敏锐的洞察力啧啧称奇,又心道,你想也想不出来的,毕竟连我跨越前世今生,都不知道杨君泽为什么要隐瞒他妈和胥爹偷情,甚至之后被胥辛揍得那么惨,都不愿意说出真相。

    是因为羞耻吗?回房的路上,潭枫丹听到胥辛像个祥林嫂似得重复,他竟然从小就知道!如果仅仅是因为羞耻,杨君泽大可不必把自己从小目睹亲生母亲和邻居家叔叔偷情的事情也说出来。他第一反应是毫无保留的交底,也许他并不想欺骗他从小玩到大的挚友,但是他又请求胥辛帮他一起守护这个秘密。

    杨君泽守护这个秘密到底是为了维护什么呢?

    前世,成年后的杨君泽外在儒雅随和,像翩翩君子,却有着不为人知的隐秘性癖,看来正是童年的阴影造成的。

    杨君泽并非视若无睹,不以为然,相反,这件事情应该也让他相当痛苦。

    究竟是什么样的代价,才能让他一边压抑着内心黑暗的种子疯狂生长,一边缄默不语呢?

    潭枫丹回想着前世种种,寻找着可能的疑点。等等,杨君泽的伤痕真的是胥辛造成的吗?她灵机一动,开口道:

    “喂,你现在是不是很想揍杨君泽一顿?”

    “要不要我把他骗过来,给你制造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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