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

    潭枫丹静静听着胥辛的讲述。

    那晚,钱多多挂掉电话后,借故身体不适,留在了藏身点,假装找茬,实则向胥辛交代警方突入的暗号。

    胥辛半信半疑,但是眼下也没有别的选择,而更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当绑匪意识到跑不掉,想着杀了他一了百了,钱多多会为他挡下那一刀。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人的身体里是有那么多血的。”

    “每当我闭上眼,黑暗的虚空中弥散着一片血色。”

    “浓厚的血腥味,即使洗了澡,烧掉那些衣物,仍然挥之不去。”

    “但是那家伙永远没有机会再感受这一切了。”

    “我妈抱着我,告诉我无需愧疚,钱多多是罪有应得,这一切本就因他而起。”

    “更何况他妈妈有机会找最好的医生做手术,后半生衣食无忧。”

    “所以我不应该告诉她真相。难道要让一个寡妇知道她唯一的儿子当了绑匪吗?”

    “如果她知道这一切是儿子牺牲换来的,同样作为一个母亲,我知道也不会感到幸福了。”

    “倒不如给她留个念头。告诉她钱多多去了远方打工,赵秘书会以钱多多的名义定期给她转钱,就让她一辈子生活在美好的谎言中,不好吗?””

    “我爸站在一旁沉默不语,显然也默认了这个方案。”

    由于钱多多是未成年人,当然更有可能是因为胥家的压力,警方和新闻媒体都没有公布他的身份,只是说营救过程发声了伤亡,还有部分绑匪在外逃窜,包含主谋雷声礼。

    所以如果胥辛不说,钱小菲一辈子也不会知道钱多多去了哪里。

    “我听说钱多多之所以会救我,是因为你……你用他妈妈来威胁他,你觉得我应该保守秘密吗?”胥辛看着潭枫丹的眼睛问道,少年像是被森林中迷雾笼罩的旅人,找不到出路。

    “这要由你自己决定。”潭枫丹轻飘飘的一句话带过,没有直面问题,因为她的心情也很复杂。

    道德从来都是用来约束自己的东西。潭枫丹没有立场去教育胥辛怎么做,但是以她前世对胥铭宏和殷斯年的了解,那两人的理由虽然听起来冠冕堂皇,实则是出于生意人风险管理的角度,防止钱小菲知道真相后会漫天要价。

    胥家并不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他们愿意给个合适的价格,但是若受害人的胃口永无止境呢?

    钱多多这样早熟的孩子,看惯了人情冷暖,大概早就料到了身后事。所以他的最后一句话才会是提醒胥辛,是你欠我的,不是你施舍给我的。

    这也是让潭枫丹颇为意外的一点。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虽然知道钱多多内里狡猾奸诈,但他明面上总是一秒滑跪、毕恭毕敬的态度,让人忘了他也是个血气方刚的十六岁少年,他也是有骨气的。

    对于潭枫丹来说,这句话同样也是一种警醒。她暗自下定决心,无论胥辛如何决断,等钱小菲的手术结束后,都会告诉她真相,哪怕要承受胥家的怒火。

    她自觉同样是有罪的。如果潭枫丹没有威胁钱多多,也许钱多多就不会死,纵使前世他再怎么劣迹斑斑,但也不该以死亡为代价。

    经历了前世那么多次无可奈何后,在潭枫丹看来,有权选择比选择的结果更重要。

    即使是最残酷的现实,也好过被安排的顺遂人生。

    胥辛叹了口气,久久没有言语,半响才道:“你能陪我去一个地方吗?”

    楼下停着专车。潭枫丹看着绅士地给她开车门的少年,寒冬腊月里,修身又利落的呢子大衣和深色格子围巾,在一众裹着羽绒服走在瑟瑟寒风里路人中,格外显眼。

    他好像又长高了些,也许是大衣合身熨帖剪裁的功劳,再加上肩峰优美的斜度,更显得胥辛脖子修长,体态舒展,和他并肩走在商场,回头率令人羞耻地高。

    不是你前一秒还在忧郁,下一秒就开始逛商场了?

    潭枫丹满脸问号,胥辛搭上她的肩膀,回头对保镖抱怨道:“我和我女朋友约会,你们能不能回避下?她刚才说,再这样下去要和我分手了。”

    两个保镖识趣地去一楼喝咖啡了,胥辛领着潭枫丹从商场另一个侧门溜了,解释道:“他俩可不仅仅是为了保护我的安全,还负责盯着我,防止我轻举妄动。”

    潭枫丹突然感觉自己是一块人形万能挡箭牌。

    胥辛真正要去的地方,即使是在城中村,也是最为破旧的楼。不仅墙面剥落,坑坑洼洼,大白天因为楼间距太近,昏暗地看不清楼道的路,应声灯当然是早就坏了,最可怕的是上了年纪的石梯,破损地缺一块少一块,也没有楼梯扶手,令潭枫丹走得提心吊胆。

    “要不要我牵着你?”少年回过头伸出一只手。

    潭枫丹绕开他,仍然按照自己固有的节奏往上爬。胥辛很快超过她,但是放慢了步伐,让潭枫丹能看到他的背影。

    爬上八楼,潭枫丹已是气喘吁吁,胥辛仍然精力充沛,挨个寻找门牌号。还没等他掏出兜里的钥匙,却发现门户大开,一个男人正在屋里翻箱倒柜,寻找着什么。

    “等等!”潭枫丹话音未落,胥辛已经冲进去和男人扭打了起来,潭枫丹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大功率电击器,蓝色电弧滋滋作响,男人应声倒地昏迷。

    这个场景真是似曾相识。

    电击器由容钰改装,并提供特制充电器,循环利用,释放电流量精巧地卡在成年男人昏迷但不会致死的区间,上回对付杨君泽的家暴爸爸也派上了大用场,但是容钰警告最好不要对老弱病残女使用,担心会出现意外。

    潭枫丹在内心赞美了一秒手工帝,无语开口:“你下回能不能慢点?先悄悄报警不行吗?”

    胥辛满脸兴奋:“这好像是雷声礼的小弟,他没准有雷声礼的线索!”

    绑架案的主谋雷声礼,当天取了赎金便润得悄无声息。警方推测他应该没有跑出A市,但是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他的藏身地。

    随后赶来的警察确认了男人的身份,并顺藤摸瓜抓到了藏在船舱里准备偷渡、一脸懵逼的雷声礼,还有大笔已经换成黄金的赎金。

    潭枫丹回想起来,前世的绑架案,警方只查到了康叔等三个绑匪,却并没有找到赎金,故坊间推测三人背后另有黑手,但是并没有实锤。

    “你怎么知道他会出现在那里?”第二天两人去医院的路上,潭枫丹问道。

    昨天因为做笔录时间太晚,怕引起怀疑,两人从警察局出来又回了商场。所以今天的理由依然是约会,两个保镖还以为小情侣在看电影。

    “不知道啊,是钱多多让我去拿这个,念给她妈妈听,刚巧碰上了。”胥辛扬了扬手上的一摞信,解释了原委。

    钱多多原本计划拿到赎金后跟着雷声礼偷渡出去避避风头,但是他妈还躺在病床上需要人照顾。所以他许了空头支票给雷声礼潜藏在地下的小弟,一是定期去医院给钱小菲念他早就写好的信,说他在国外打工一切安好。钱小菲穷苦了一辈子,别说出国了,连A市都没出过,人又很单纯,骗过她应该很容易;二是等钱多多分到钱后,会打钱给他支付钱小菲的手术费,并由他定期转交给钱小菲生活费,剩下的都是酬劳。

    “艹,钱多多竟敢出卖老子,我一定要找他算账。”男人愤怒道,好像恨不得把钱多多抽筋剥皮。

    “你没机会了。”胥辛失神的喃喃道。

    少年又失落起来,潭枫丹大力拍背,让他打起精神来:“至少别在钱阿姨手术前露馅了!”

    钱小菲春节期间经历了一个危险期,刚刚平复,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复发,亟需手术,考虑到钱小菲的身体承担不了长途奔波,胥家联系了帝都最好的医生来A市“走穴”,手术时间定在三天后。

    虽然身体还很虚弱,但是钱小菲依然很客气,还从果篮里挑了两个苹果,要削给他们吃。

    果篮是赵秘书顺带送来的,主要是告诉钱小菲,她入选了胥家针对穷苦病人的医疗公益基金,胥家会免费承担她的医疗费。

    两人赶紧拦下钱小菲的动作,潭枫丹捏了捏胥辛的手,示意他读钱多多的信。两人的托词是钱多多怕钱小菲在医院不方便接收信件,所以特地寄给他们这些同学转交。

    “你就是胥辛吧,你们是同班同学?我听多多说过你,你看起来也像个贵公子,你父母一定付出了不少心血吧。”钱小菲说着,小心翼翼地接过信,把信纸舒展平稳,又仔细地叠起来放到枕头下。

    “有机会替我谢谢你的父母啊!你们全家都是好人,我真的非常感激你们我会天天给你们祈福的!”和嬉皮笑脸、嘴里永远没有一句老实话的钱多多不同,钱小菲是个老实人,即使是感谢的话也是重复那么几句。

    潭枫丹接过话茬,三人的共同话题自然是绕不开钱多多的。

    说起钱多多,钱小菲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来,自豪之情不言于表。在她的嘴里,胥辛和潭枫丹见识到了一个不一样的钱多多。

    他孝顺母亲,经常帮忙做家务,甚至会烧一大桌子菜。闲暇之余,手不释卷,很喜欢读书,小学的时候还曾名列前茅。

    “多多小时候的理想是当消防员呢!他还是个宝宝的时候,被消防员从火灾现场救出来,励志要成为这样的英雄。知道自己过不了政审那一关,他还消沉了好阵子呢。”

    钱多多的父母也是一个颇为狗血的故事,在曾经那个混乱的、路匪随处可见的年代,正义的小职员鼓足勇气,从小混混手里救了年轻漂亮的长途大巴女司机。小职员因防卫过当被判刑,漂亮司机承诺会一辈子等他。

    但是再美好再梦幻的爱情故事也挡不住现实的砥砺。

    屠龙勇者终成恶龙,小职员出来后,沾染上了酗酒的恶习,再加上有案底被人白眼,认了道上的大哥,成了他自己曾经看不起的那种小混混。

    “他爸喝酒后,我们娘俩经常挨打,多多每次都扑在我身上保护我,他很多次要我和他爸离婚,我眼看着多多身上戾气变得越来越重,可是我没办法啊!我男人也是因为我才变成那样的!”钱小菲说着抹眼泪,又不好意思地笑笑:“对不起啊,和你们这些小朋友说这些,让你们见笑了。”

    “大概是因为今天看到新闻上说雷声礼落网了,我真的很开心。我男人用命代他受刑,他却对我们娘俩不管不问。多多上学的机会还是我当着他那些小弟的面下跪才求来的,他现在放弃了,我总是觉得有些可惜吧,可是我这个样子,他也没办法安心上学。”钱小菲说着又簌簌地哭起来。

    潭枫丹看着病床上不知道真相的女人沉默了。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只找苦命人,面对这样的悲剧,任何语言的安慰都是苍白无力的。如果她知道唯一的希望也没了,她会有多绝望?

    真的要告诉她真相吗?潭枫丹第一次动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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