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谈依然是选在了前世那间有着奇怪装潢的咖啡厅，甚至连三人坐的位置都一模一样，不一样的是，这次主导的人是潭枫丹。

    她解释了郑绍雨背后巨大的利益链，犹如铺天盖地的蜘蛛网，一旦陷入，就难以脱身。

    王佳妮总是带着的完美面具，好像被凿出一个洞，随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破洞越来越大，直到面具整个碎掉。她呆坐着，面如死灰，眼神似乎聚焦在桌上的水杯，又好像没入无限的虚空。

    “王佳妮！”潭枫丹连唤好几声，她才有了反应，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拎起包就要匆匆告别。

    潭枫丹和胥辛面面相觑。

    按照一般人的思维，油腻老男人觊觎我这个可怜又无助的小女孩？太恶心了，一定要快意恩仇，手刃仇敌！为什么第一反应是装做无事发生啊？！

    但是代入撒谎如呼吸喝水般自如的王佳妮，人前永远光鲜亮丽的王佳妮，即使眼下示弱也是为了图谋远大利益的王佳妮，在他人面前被扒下面具，大概比受到实质性的伤害更痛苦。这么一想，潭枫丹理解了王佳妮的下意识回避。

    “胥辛，你出去玩会儿。”

    “哈？”胥少爷虽然感觉被当成小孩呼来唤去不满，但是坐这里也不自在，遂听话地拿起头盔出去，骑摩托遛两圈。

    胥辛离开后，习惯了在异性面前保持完美形象的王佳妮，肉眼可见地松弛下来，嘴角勾起一抹尖酸刻薄的笑，三分讥讽三分调笑：“看不出来，你这种乖乖女，竟然能把胥少爷这样的花心大萝卜吃的死死的，传授一下经验呗，你要是说实话，我以后就不会再来找你们还恩。”

    潭枫丹叹了口气，没有理会她的挑衅，淡淡道：“胥辛委托的咨询公司还在取证，过几天会拿给你，但是有没有被监视，你自己也应该感受得到吧。”

    王佳妮心虚地喝了口水，仍在抵抗：“这一切不过是你的推论罢了。就算有照片，没准我爸是在扶贫，资助困难儿童呢！你说交易，你怎么知道他们在哪儿交易，如何交易，你亲眼看到了吗？”

    劈头盖脸一顿输出后，她又话锋一转，开始卖惨：“而且你不知道，我妈根本没有单独养我的能力，如果和郑绍雨撕破脸皮，我们又要风餐露宿，过着饱一顿饿一顿的生活……”细数小时候的悲惨往事，俨然比“杨乃武与小白菜”里得“小白菜”还惨。

    站在王佳妮的角度，虽然菟丝草寄生的是颗歪脖子树，但是独立生长，需要破釜沉舟的勇气。

    更何况王佳妮始终怀着一种美少女的优越感，就是那种因为老娘美若天仙是特别的，所以总是能逢凶化吉幸免于难的侥幸。

    她的理性已经相信了，但是情感上还是接受不了，处于一种半信半疑的状态。

    如何增加话里的信服力呢？潭枫丹在脑海里翻找了线索，有了！

    她斩钉截铁道：“你喜欢女生。”

    王佳妮杏目圆瞪，拿着玻璃杯的手抖，撒下几滴饮料掉到裙子上，她像是大脑宕机般：“你，你，你”，你不出个结果。

    “你喜欢女……”潭枫丹平静地又说了一遍，还没说完就被王佳妮站起来捂住了嘴巴，气急败坏道：“你是属复读机吗？！老娘听见了，不对，你是不是在诈我……”

    王佳妮说不下去了，因为一个湿润的舌头在她的手心画圈圈，她松开手，如同五雷轰顶般，不顾仪态地瘫在座位上喘着粗气。

    潭枫丹站起来，附身靠近，莞尔笑道：“你不是一直对我有点兴趣吗？要不要试试”

    “喂，我警告你，就算是蕾丝边，也不是随便什么女生都可以的！”色厉内荏的王佳妮用大声嚷嚷掩饰自己的心虚，然后在潭枫丹靠得越来越近时，她闭上了眼睛，如蝴蝶翅膀般纤长的眼睫毛，因期待不住地颤动着。

    什么都没发生。

    潭枫丹只是给王佳妮擦干了滴在裙子上的饮料，笑道：“我知道很多事情，但是我的信息来源不能透露，总之你爱信不信。”说完潇洒走人，以退为进，杀猪盘的最爱。

    “等等，你，认识韩嫣吗？又或者，谢婉？”

    潭枫丹在前世今生记忆里都搜寻了一遍，确认自己从未听过这两个名字，摇了摇头。

    王佳妮死死盯着潭枫丹脸上每一个微表情的变化，确认对方不是在演戏后，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然后……

    少女跪着抱住潭枫丹的大腿不肯松手：“大仙，大仙你一定要帮帮我，你就是想帮我，才会告诉我这些对不对……”

    旁桌顾客的瞠目结舌，频频回头张望，就差拿着手机围上来拍了。

    不愧是能屈能伸的王佳妮啊！潭枫丹劝阻无效，只得答应了，这个忙帮完，以后王佳妮和胥辛就一了百了。

    召唤胥辛回来的时候，王佳妮阴阳怪气：“胥少爷吃得真好，令人羡慕啊。”

    “哈？你什么意思？”摸不着头脑的胥辛满头问号。

    王佳妮顶着潭枫丹眼里扔过来的刀子，假笑道：“没什么意思，就觉你们郎才女貌，真是一对璧人，特别般配！”

    很好糊弄的胥小狗听了也很满意，傻笑道：“我也觉得我们挺配的。”

    下午郑绍雨和王惜语都不在，偌大的别墅里只有看门的张嫂，被王佳妮差使，去城东买“排队王”奶茶，再去城西买网红店点心，不到晚饭时间回不来。

    胥少爷出资提供了专业的摄像头检测仪，在王佳妮的卧室转了一圈，小灵通形状的检测仪疯狂震动，红光闪烁不停，小小的卧室里，隐蔽的偷窥摄像头无处不在。

    这便是潭枫丹的策略，人赃并获后报警。

    但是还需要更确凿的证据，郑绍雨大可推脱，不知道这些偷拍摄像头是谁布置的，眼下还需要能将摄像头和郑绍雨联系在一起的证据。

    潭枫丹找的外援是容钰和杨君泽。好在偷拍摄像头都是通过有线传输数据，结合电线走向，动手能力max的容钰很快找到了数据传输的源头--郑绍雨和王惜语的卧室，又在壁橱里找到了一扇暗门。

    暗门的房间内，和众人想象中电视剧里巨大的监控屏幕截然相反，是一套看似正常的办公设备。

    胥辛心急，走上前就要开机，被潭枫丹拦下，她戴上塑胶手套关灯，用伍德氏灯照向桌、椅、鼠标键盘等，紫外线的中心是某个人的指纹，随处可见。

    属于郑绍雨的指纹。

    只要证明电脑里储存有偷拍视频，那么一个完整的、郑绍雨无可抵赖的证据链就形成了。

    电脑开机，弹窗出现密码。众人齐刷刷地看向杨君泽，他苦笑道：“虽然我在准备信息学竞赛培训，但是我也不是黑客，给个键盘就能随便入侵电脑啊。”

    原本找容钰和杨君泽来便是希望借助两人的专业技能，容钰专攻物理竞赛培训，用她自己的话来说，物理实验做多了，现在熟练地随时可以找个工地上岗铺电线，但是信息学实战和应用方面，显然还有较大差距。

    最后还是容钰想出了办法，视频一般需要的内存空间较大，没准电脑里有外接硬盘。说着她就动手把机箱拆了，杨君泽带着笔记本，读取了硬盘里的数据。

    硬盘里的内容非常单纯，全都是郑绍雨精选，少女玲珑有致的身躯在镜头下纤毫毕现，键盘上干涸的白色不明物是什么，不言自喻。

    胥辛和杨君泽看了个开头，立刻匆匆挤出了暗室，容钰多看了两个镜头，也受不住尿遁了。

    潭枫丹看着王佳妮平静的面孔，蓦地为她感到了难过。王佳妮一定经历过了很多比这更难堪的时刻才能保持镇定吧，她握住王佳妮的手，想劝她不要憋着，把情绪发泄出来。

    王佳妮察觉到回过头，看着她笑道：“老娘在这种偷拍视角里，颜值也依然能打。我这样的美貌不进娱乐圈，真是全国观众的损失。”

    潭枫丹怔怔地看着她，斟酌了一番还是说了出来：“如果这些视频交给警方，从定罪到审判，会被很多人看到，要不要……”

    潭枫丹没说出来的话是，要不要销毁。

    虽说历经千辛万苦才走到这一步，但是毕竟这些偷拍视频万一流出去了，对于任何一个年轻女孩来说都是灭顶之灾，更比不说还想往娱乐圈进军的王佳妮。

    舆论不会管对错，人们的议论焦点只会集中在那个被伤害的女孩身上。

    “错的是郑绍雨，又不是我。”王佳妮耸耸肩，夸张地笑着：“你说郑绍雨进去了，他那些财产是不是就属于我和我妈了？”两行清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潭枫丹用纸巾为她拭去眼角的泪水，王佳妮俯进她怀里痛哭流涕地咒骂着，少女的身躯弯成了一张紧绷的弓，宛如一只小兽在发出绝望的嘶吼。

    等平静下来后，她又变回了那个完美无瑕的王佳妮。纤纤玉手拂过眼角挤出来的泪滴，眉目含情，眼波流转，勾地两个接警的年轻小警察正义感爆棚，誓要从恶魔手中保护好可怜的公主殿下。

    警方的阵势很大，整个派出所警员倾巢而出，别墅被查封，郑绍雨回来后，被守株待兔的警方当场带回拘传。平时作为律师经常去看守所会见当事人，今天也喜提刑事拘留限时体验卡一张，王佳妮和妈妈王惜语也作为证人去派出所做了笔录。

    24小时后，郑绍雨被释放了。

    又过了两天，别墅也解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