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人

    房里的灯火亮起,苏瑕看着他鲜血淋漓的手腕,一时之间难得有些失语。

    她拧眉,不大熟练地给他处理了伤口,药粉撒上去的时候他手腕抽了抽,却并没有太大的动作。

    纱布缠上去,彻底遮住了他手腕上的伤,苏瑕像是完成了一件大工程一般,眉眼明显有放松的迹象。

    他安安静静的坐着,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被纱布缠好的手腕,似乎是想确认自己已经不会再流血了,指尖戳了戳纱布,却什么也没戳出来,苏瑕捏着他两只手规规矩矩的放在他膝上,看着他这副样子,不禁有些头疼。

    她是想过经此一变,他可能会和常人不太一样,但是眼下他这边似懂非懂的样子,谁也没有办法放任他一个人继续待着。苏瑕皱皱眉,随后站到他身前,伸手指着不远处的床榻,有些自暴自弃的闭眼说:“去睡。”

    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听懂,她有些颓丧地想,正当内心天人交战时,几声轻微的响动过后,她睁眼,发现他已然往床边走过去。

    掀被,吹灯,规规矩矩,苏瑕待了一刻,便出了房门。

    雪宁站在临间门口,看见她出来松了一口气,苏瑕叹了口气,摆摆手,雪宁替她接过披风,再度掌灯。

    经此一役,苏瑕不知为何有些疲乏,揉着眉心叹了口气,吹灯睡下。

    次日天刚刚亮,苏瑕就已经起身回府。

    今日皇帝召各世家进宫,别家尚且不论,与苏家私交甚秘的郭氏一早就收到了消息,眼下时节不大合宜,既不是佳节也不是与皇家人有关的日子,更与什么祭天地之事不搭边。

    宫宴在黄昏时分,各大世家于午后进宫,晚间至金銮殿赴宴。

    如此算来,进宫穿戴的常服略繁琐,她必须得马上回苏府。

    朱门打开,她躬身下了马车,刚进仪门,就听见一阵环佩轻响。

    她回头,嘴角一抹笑意已经熟练地扬起来。

    来人一件桃红色衣裙,眼尾以同色的胭脂勾起来,妆容略艳,眼色清透却不显得艳俗。

    那少女回头,一开口尾音带着几分媚:“苏小姐,许久未见。”

    苏瑕浅浅回礼,随即开口寒暄:“郭小姐姿容依旧。”

    郭可宁挥挥团扇,悄笑:“苏大小姐才是出类拔萃,不仅生得好,就连这分外的事情,也是苏家有时间去做,想来苏家也是心善……”

    苏瑕没马上回应,而是轻声道:“郭小姐这是何意?”

    郭可宁笑道:“没什么意思,只不过想提醒苏小姐一句,不要太过于相信别人,毒蛇即使被拔掉毒牙,也总会想着再咬别人一口,在有些时候,不要为了想培养棋子而兵行险招,免得祸及自身。”

    她凑近,身上一阵桃花香传过来,发髻上插着的步摇流苏晃荡着,送来一连串珠玉之声:“仇恨不是那么容易忘记的,更何况,你怎么知道,一个人没有自己的想法,而是按照你们想要的方向去发展,并不是任何事情,都会随人意。”

    郭可宁说完这句话,笑着看了苏瑕一眼,转身离去。

    苏瑕攥了攥雕栏,看着那一抹桃红色的背影,步履偏快。

    苏瑕眼睫颤了颤,眉峰一皱。

    雪宁在一旁开口:“小姐,该沐浴更衣了……”

    苏瑕闭了闭眼,随后又睁开,转身往内府闺阁走去。

    ……

    车厢内苏瑕一身湖蓝色衣裙,并非以往的素净,一对珍珠玛瑙步摇也为她带上几分及笄少女的明艳。然而就在那明艳的妆容之上、一双柳叶眉之下,乌黑的瞳孔里,若是仔细看,便会发现,没有半点笑意。

    雪宁低眉在车厢内煮茶,以往所穿的剑袖也换成了寻常侍女的衣裳。

    这次宴会,每家适龄女子只许带一名贴身侍从。雪宁拿细盏斟了茶,放在矮几上,随后疑惑道:“小姐,郭小姐她……”

    她话还没说完,苏瑕就已经睁开了原本闭着的眼,语气平静:“慎言。”

    雪宁登时止住了话,微微抬头望自己的主子,她皮肤白皙,眼瞳是少见的纯黑色,与大多苏家女子的温婉柔和相比,她的长相精致的有些过分了,有些时候甚至带了几分危险。

    雪宁低眉,脑海中不禁想起二小姐的长相,杏眼修眉,典型的江南美人,与苏瑕并不是一种类型。

    有些事情,不能细想。雪宁摇了摇头,一心一意地开始煮茶。

    苏瑕的目光投到车窗,一阵风刮过来,锦帘被吹起,一抹朱红色闯进她的视线。

    她收回目光,继而继续低眉看着小几上的茶盏,悠悠一抹水汽蜿蜒而上,模糊的不只是眼前。

    偌大的金銮殿内,皇家坐在上首,威仪与骄矜恰到好处。

    当今的天子子嗣并不繁盛,只有三子两女,且当今天子的皇位不是父传子,而是兄终弟极。

    此举虽说并不符合祖制,但耐不住一纸诏书,诏书已下,先皇撒手人寰驾鹤归西,死人的决定没法再改变,活人却可以登台唱戏。

    坤极之位,很少有人不为它而折服。当今世家尚未站队,因为一旦站错了,下场必然好不到哪里去。

    但即使自己不下水,也难保最后不会被拉下水,如若真的到了那一刻,苏瑕想,如若自己一条命可以换苏家家宅安宁,自己一定会选择该选择的。

    酒过三巡,苏瑕垂眸看着列上的玉盘珍馐,无意识地捻着酒盏的杯柄,却突然听见了一道声音自上首传来:“朕听说苏家的两个女儿都已经过了豆蔻之年,想来已然是快要长成了。”

    苏琅脸上扬起一抹笑,躬身道:“微臣家的两个女儿实在担不起陛下如此谬赞,只不过府阁普通女子罢了。”

    皇帝脸上依旧带着笑:“爱卿不要过谦,是叫苏瑕、苏瑜?谁居长?”

    苏瑜与苏瑕对视了一眼,便起身行至苏琅身后,年纪相仿的两名少女,容貌却予以他人完全不同的感觉。如若前者是江南之地的娇花举止婉约;后者则如高山之巅的雪莲,冷漠疏离。

    苏瑕行礼:“禀陛下,臣女居长。”

    皇帝端详着站在阶墀之下的两名少女,眼里闪过一抹奇异的色彩,又不露痕迹地看了一眼大殿一角,随后笑道:“依照我朝规矩,寻常人家的女子十五岁就开始议亲,苏氏自打开国起就是勋贵,家世非一般贵族可比拟,既如此,何不借着今日的盛宴成就一桩好事?”此言一出,皇帝随意的摆摆手,苏瑕坐回了长案之前,苏瑜微微低眉,细白修长的手指拂过酒盏,却始终没有饮下那一口。

    苏琅笑容微敛,脸上却仍然滴水不露:“若当真能依照陛下的愿景成就一桩好事,实乃微臣之荣幸,臣歹问,不知是什么圣恩?”

    皇帝脸上的笑几乎要盖不住,信手端起一盏酒,朗声道:“先皇曾有一子,八岁便封王,如今也不过弱冠之龄,苏家的女儿又是良配,如若能够结下秦晋之好,可不就是一段佳话?”

    苏瑕目光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凛冽。自古以来,世家大族结亲的规矩十分严苛,长幼依序更是从来没有被破坏过的铁规,居长者往往先嫁,才算大方之家。

    苏瑕眉峰轻蹙,进宫一趟,难道就要被这么安排了?苏瑜不禁望向坐在大殿一角的景王,对方一身朱红色袍服,此刻正举着酒杯对她遥遥相敬。

    苏瑕眸光闪了闪,登时转头看向自己身边的苏瑜,冷意一点点蔓延上心头。

    景王一开始,酒杯就在朝着苏瑜的方向。

    苏瑕伸手拽了拽邻座苏瑕的袖口,苏瑜安抚的用另一只手拍了拍她的手,随后抬眼看景王。

    只一瞬,她便又低眉,半边嘴角勾起一抹笑,再抬眼却是怯生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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