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愈

    十日的时间流水而过,京城即将入冬。

    今年的雪下的深而厚,天气也寒凉的格外快,乍然之间,所有人都尚未反应过来。

    苏瑕坐在窗前,手指捻了一页纸,右手执笔还未落到实处,便又意兴阑珊地搁下了。

    雪宁适时斟了一杯茶,旧年积存的庐山云雾。苏瑕端着茶盏一瞬,随后不露声色地问:“茶汤浅明,色鲜匀齐,确是上品,府中何时有这么好的茶叶了?”

    雪宁轻声道:“小姐从前身子弱,云雾茶性烈,因而从前不喝这些,这些茶叶是几年前家主沿边寻访时带回来的,但之前一直收在库房中,直至几日前才提出来。”

    苏瑕顿了顿,随后轻声道:“既如此,我也不爱喝这茶。以后拨到我这儿的分例尽可免了。”

    苏瑕站起身,披上了披风,随后道:“走,去别院。”

    廊下一张藤椅落了雪,苏瑕直入正堂,室内灯火暖融,几盏烛火因为槅门外吹进来的冷风微晃,带来几份清透的气息。

    经过十余日,他的腿很明显灵便了不少,此刻正安然坐在窗边望着庭院里的雪景。

    苏瑕解下披风,随意地坐在一把禅椅上,屋内只静谧了一瞬,随后苏瑕便听见他轻声道:“明明我自来到这里只见过今日这一次雪景,但今日一见,却总感觉在许久之前,我也曾如同今日这般赏过雪景。”

    苏瑕不动声色地支开了话题:“与其执着于过去,不如想想前路该如何去走。”

    “你需要我做什么?”他转头,眼里一片淡然。

    “做什么那是以后的事情,现在,先帮我一个忙。”苏瑕淡声:“帮我接盆水,院子里有水缸。”

    他应允,随后推门出去。庭院不大,靠廊下放了一口缸,他拂去盖子上的积雪,随后装了一盆水,带着一身风雪入室。

    苏瑕将手浸入冰冷的水中,随后提起茶铫,浇在了茶具上。

    投茶温杯、高冲入盅却只斟了七分。

    她捏着茶托边缘递给他,随意道:“尝尝,庐山云雾。”

    他接过来,茶汤温热,抿下去的第一口,他皱了皱眉。

    鲜润清透,带着一股熟悉感。

    白日的光透过窗纸照进来,在她白皙的面颊上打下光斑,她耳边的血玉耳坠微微晃着,额前有细小的碎发垂着,她坐在茶桌前抿了一口,眼睫微颤。

    她就如同眼前庐山云雾的滋味一般,似曾相识却又令人感到无所适从。

    她美而不自知,终日淡漠如山巅浮云,游离于三界之外,却又真真实实脱不开五行。

    他总感觉自己与她不同,或许他也有在意的人,或是什么东西,但如若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她或许会直接离开;他不同,他不知道可能会到来的前尘往事对他来说是好是坏,但他总觉得自己没得选择。

    凡尘一粒沙,注定和盘旋在天际的青云不是一路。

    她再度离开时,他看清她披风上绣了一枝白梅,花苞小而匀实,一朵朵绽在深色的枝头上。

    他坐在茶桌前,看着她写下的几个字,她说那是他的姓名。

    他捏着笔,一遍遍在纸上写,墨色湮上黄纸,直至整页都是“景承”二字。

    郭府 内府听雪堂东暖阁

    郭可宁倚在一张贵妃榻上,炉火暖融,椒墙生香。

    身旁的绯衣侍女低眉煮茶,几重纱帘外走近一道白色的影,嗓音清冷:“苏家长女曾赴帝城西静思别院,一月七次。”

    郭可宁陡然睁眼,随后坐直了身子,招手道:“;来,近前来。”

    纱帘挑开,白衣少女走进椒房,闻到屋内的香椒气味后微微皱了皱眉。

    郭可宁拉了她一把:“站着坐什么,来,坐下。”

    郭可宁一只手搭上她的肩膀,硬生生把人按在了榻上,白衣少女身体一滞,郭可宁却全然不在意:“这儿有上好的伤药,抹着也并不疼痛。”

    郭可宁回头:“你先下去吧,这里先不用你了。”

    绯衣女子屈膝行了礼,随后躬身退出,郭可宁蹬进丝履,拧着眉拿棉团蘸了些,随后微微愣怔:“你怎么还不解外衣?”

    白衣女子没说话,摸索着解开束带,随后捏着衣服边角往下拉,郭可宁把药擦上去,皱着眉道:“真是铁石心肠,全无怜悯之心。”

    “不过,你如今来了我这儿,就再也不会有人敢欺负你了。”郭可宁站起身,让她趴在贵妃榻上,转身往纱帘外走去,到帐幔处回头朝她狡黠地笑了笑:“在这儿等我半个时辰,若是觉得趴着不舒服,就起来走走,只别把药蹭着。”

    弄玉筑

    “让姐姐久等,实在是妹妹的不是,芸香,去泡上等的茶来!”郭妍笑道,随后便深深行下万福。

    “你我出自一父,不必如此生分。”郭可宁躬身扶她,笑意很淡。

    “哪敢,姐姐是正妻嫡出,郭家最尊贵的小姐,妹妹虽然年纪小不懂事,却也不能不懂规矩,长幼尊卑,分的明明白白,才配做这郭家的女儿。”

    郭可宁淡淡道:“妹妹这句话说的极对,父亲年轻时投笔从戎,为国征战四方,早在先帝尚在位时,郭家本不如开国时的显赫声望,近年来天下太平,朝廷并不如以前重武,父亲当年在紧要关头扛下重任,经历恶战才为国取胜,若是没有父亲,郭氏绝没有今日荣光,你可知,父亲最大的优点是什么?才得以让他受益至今?”

    郭妍一愣,随即道:“妹妹愚钝,还请姐姐赐教。”

    珠帘微响,侍女端了新茶进来,随后放在郭可宁身旁的小几上。

    郭可宁低头端起茶,掀开盖子看了眼:“杏黄色茶汤,叶如针尖,竖于杯底。”

    郭妍笑道:“姐姐好眼力,这正是君山银针,头批里最上等的,若不是今日有姐姐这般贵客,妹妹是断断舍不得拿出来的。”

    郭可宁嘴角勾了勾:“妹妹果然识人明白,这般透彻,当真会做人的很。”

    “父亲当年,身处沙场之中,可从未对任何一名部下任意打骂,当年父亲的一名副将为了垫后身受重伤,父亲也从未放弃过他,当时为数不多的伤药都分给了受伤严重的士兵与将领,如此山穷水尽之下尚能坚守如此仁德怜下之心,你以为一个人最重要的是什么,战功显赫或许重要,可父亲何尝不是浴血沙场奋战直至力竭?一个人要看的绝对不仅仅只有战功,而是是否对部下有宽容仁厚之心。”

    郭妍笑了笑,随即恭顺的起身行礼:“长姐的教诲,妹妹都记下了。”

    郭可宁站起身扶起她,随即笑着颔首:“姐姐也是一心为了你好,妹妹冰雪聪明,相必也不用我再多说什么,既如此,我便先走了。”

    “恭送长姐。”郭妍屈膝行下万福,郭可宁转身离去。

    郭妍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芸香扶她坐在软榻上,桌上尚放着两杯君山银针,崭新。

    郭妍低头,抚着杯身上的青竹纹样,半晌轻叹:“只不过是一个奴婢而已,也值得她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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