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梦

    冷月凄迷,几只鸟雀停在别院门口的柳树枝间,正是万籁俱寂之时。

    景承枕下露出香包的红色系带,床幔掩着,帐子外燃着的一盏烛火被吹灭,景承紧紧闭着眼,微微皱着眉。

    不大不小的一方庭院,一张圆桌,几处花草,虽不豪奢,但胜在古朴雅致。

    一阵微风拂过,庭院中的一株桂树送香而来,细小的花瓣落在一人的手上。

    尚在总角之龄的男孩儿粉妆玉琢,穿着一件宝蓝色的小袍子,乌黑的头发用小冠结着,衣服的束带上还挂着一枚小小的红色玉佩。

    男孩儿对着手掌鼓着脸吹了一口气,花瓣被送出去,混在一堆落花当中,他跌跌撞撞地随着树上花瓣下落的方向追去,却迎面撞上了一位年轻的贵妇人。

    他险些摔倒,一个人拉了他一把,他踉跄着站稳,入眼是一片红色的衣袂。

    那夫人一身浅色衣裳,蹲下身嗔怪道:“佑安,又到处乱跑,幸亏有英焕姐姐扶着,不然呀,又要哭了。”

    那妇人抱起他,侧头笑道:“佑安这孩子,从小就喜欢跑跑跳跳,就没安生过,对诗文典籍只求能看懂,倒是对小剑小弓之类的成天抱着不松手,若是不玩儿这些,就喜欢在院子里坐着,看花看树,一看就是一个时辰。”

    贵妇人抱他在一张罗汉床上坐下,他看见一抹红色的裙裳出现在他眼前,再往上看,是一把崭新的小剑,剑柄上还缀着流苏。

    梦境戛然而止,他额头上一阵冷汗,一股冷风吹进来,竹窗半开,窗外清辉覆着庭院。

    他起身去关窗,随后挪灯,捏着笔,试图画出梦中那把剑的样子,但最终只能勾勒出大概的轮廓。

    他挫败地瘫倒在椅背上,窗外风雨声不断,他瘫倒在墨迹未干的宣纸边,额前的碎发凌乱,身体因为喘息不断起伏,一滴晶莹的水珠往鼻尖流淌,唇色在风雨交加的夜里显得更加惨白。

    苏瑕是次日来的别院,一如既往穿着红色裙衫,肩上用金线绣出蝶纹,在她解下披风后才看得见。

    这次她来不是煮茶,只是静静地在窗前坐下,竹窗用一根短竿支着,久雨过后初晴,晨起微光照进来,她坐在窗前安安静静地看着书,头上的步摇嵌着一朵铃兰,流苏垂在耳边,只微微晃着。

    他坐到她右侧,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过了许久,苏瑕放下书,发现自己实在无法忽视那道视线,她抬眼看他:“你想做什么?或者说,想问什么?”

    景承轻声问:“你就这么喜欢红色吗?”

    苏瑕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裙,皱了皱眉:“红色不好看吗?”她平静叙述:“我从小就爱红色,不为别的,只是觉得红色明艳热烈,人就应该活的如此这般,才不枉来世间一趟。”

    景承点点头,没再说别的,苏瑕刚伸手去够案几上的书,却又听见他说:“你的剑是和谁学的?”

    苏瑕手顿了顿,随后侧头问他:“怎么?你想学剑吗?”

    他没说话,眼中闪过一抹思量,还带着几分其他的情绪:“嗯。”

    苏瑕歪歪头,随后道:“你若是当真想学剑术,我明日带些剑谱来给你,你先学一些基本的基础剑式诸如刺、劈一类。”

    景承坐下,随后点点头。

    苏瑕披上披风,推开槅门离去,纹样是几只长长尾羽的鸟儿,一簇小小的花开满枝头,隐约可见金笼横亘其中。

    郭府 听雪堂

    郭可宁裹着一床锦被,蓝缎丝履蹬在床下,歪歪扭扭地放在床前的绒毯上。

    白衣女子端着一碟糕点进来,无声地看着地上的丝履,随后将手中的碟子放在案上,蹲下身去捡地上的鞋子,在床前整整齐齐地摆好。

    郭可宁探出头看了眼床下自己已经被摆好的一双鞋,讪笑:“最近总待在府里,长日无聊,难免有些不守规矩。”

    顾笙没说话,只是往外走去,随后拿来一份请书。

    郭可宁坐直了身体,打开看了一眼:“苏家人下的?今夜于临江水云间京湘雅间举宴,苏家长女芳诞,以候诸君……”郭可宁读完请书上的内容,往后一靠躺在了锦榻上,随后偏头道:“库房中是不是还有一套血玉珍珠头面,再加一对血玉手镯,苏瑕喜红色,这贺礼最合适不过。”

    顾笙点头应了,随后问道:“二小姐也收到了请书,刚刚遣人来说,晚间与小姐一同赴宴。”

    郭可宁没作声,随后道:“既如此,那便早些沐浴梳妆吧。”

    顾笙低眉应下,红衣侍女端了茶进来。

    郭可宁随意地接过茶,掀开杯盖时微微一愣,随后不动声色地喝下。

    杯中是一盏淡紫色的茶汤,丝丝香气往上涌,茶盏捏在手里有些寒凉。

    郭可宁饮尽,随后放下茶盏,随意道:“京城已经即将入冬,这茶倒是寒凉,倒是像乌梅与桑葚,医书上曾记载,此二者与山楂一属,药食同源,都有生津止渴、滋阴补肾的功效,而我这阴虚气弱的病根儿,可是没人知道。”她摇头失笑,“南意,你怎么也成了别人的女使?”

    红衣侍女眉眼微微放松,随后道:“小姐恕罪,这茶并非是经我之手,而是……”

    “是我特地北上为你带来的药材,就为了你这副身子。”槅门外响起一道男声,随后一个人踏了进来。

    南意微微躬身:“见过大公子。”

    郭晟毫不见外的扶了她一把,随后走到长案边坐下,随手拿起一本诗集翻了翻。

    郭可宁翻出一只红木盒子,往郭晟面前推了推:“早就料到你会在这几日归家,这些香囊里是提前配好的干花,你想要的都能有。”

    郭晟接过盒子,掀开上面的锁扣,只见盒子里放置着数十只锦缎香包。

    郭晟盖上盒盖,嘴角勾出一丝笑意:“配这些东西想必劳累了你不少日子,想必今晚得好好休息。”

    郭可宁一听这话摇头笑道:“兄长你这句话可就岔了,今晚我要去赴宴,怕是不能留在府中陪你了。”

    郭晟眉眼郁了一瞬,随后笑道:“何处宝地?”

    郭可宁遥遥一笑:“帆归烟浪杪,人住水云间。”

    郭晟还未来得及说话,顾笙带着人进来,随后道:“小姐,该沐浴梳妆了。”

    郭晟起身:“既如此,我就先走了,最近时节不对,夜深露重时,晚间还是不要在宴上逗留太久为妙。”

    郭可宁笑着应下,郭晟转身离去。

    光影打在白梅屏风上,木施上搭着月白色裙衫。

    郭可宁起身,套上一件里衣,顾笙打开妆台上的盒子,里面赫然是一套珍珠头面。

    南意替她挽了发,簪上首饰,铜镜映照出钗环上的珠玉熠熠生光。

    晚间灯火起,夜泊水云。

    郭可宁下车,裙袂微动,几步踏上台阶,迈入门槛。

    顾笙递出了请书,郭可宁挪步上了楼。

    比起闹市的喧嚣热闹,楼中略显安静,女子私语的声音不大,正堂之上丝竹之声清朗雅致,弹奏者皆着天青色裙装。

    郭可宁进了京湘,苏瑕迎面走来,郭可宁笑道:“你素来爱红色,这个想必你会喜欢。”

    顾笙将贺礼放在长案上,随后郭可宁便入了座。

    京湘靠水,临窗可见江景,长桌下首水流声不断,肴馔尚未完备。

    窗下一片灯火,星星点点连成一片。

    郭可宁正看得入神,身侧传来一道女声:“果真热闹繁华,不然怎么说有些人宁可把命搭在京城,也不肯离开。”

    郭可宁轻声笑道:“雷霆交加之时,这些烟火就都不存在了,但若是雨过天晴,又怎会没有再盛之日。即使前夜的风雨再迅猛只要自家的瓦片没被吹飞,就不会有过多在意的。”

    星光与月光散落,树影婆娑万物繁华,郭可宁笑着,眼里的欢愉很淡,浅到如同月光的残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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