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冷和玳时光对接的人再次联系上，敲定了会面时间。苏冷提前抵达约定地点，却被告知对方已经到了，她有些错愕，加快步伐在侍者的指引下走进包厢，一进门，几乎愣在原地。

    对方目光寻过来，微微一笑，苏冷回神，定了定心跳走过去，在场除了她外唯一一位女性听声音就知道是之前和自己联系的负责人，此时正向她介绍：“苏小姐，这位是盛总。”

    苏冷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盛泽成会亲自和她见面。

    “苏小姐，你好。”盛泽成和先前出现在公众视野的形象大差不差，姿态高贵优雅，漫不经心的松弛感是一般人模仿不来的。

    直到入座，苏冷仍是有些恍然的状态，经纪部部长出言调侃，她才赧然一笑，坦白道：“我没想到能见到盛总本人。”

    见到盛泽成，苏冷脑海里总会想起另一个身影。

    苏冷在拍摄《归江东》之前，李中就建议她把杨希早年那部古装电影找出来学习观摩，还有盛泽成的表演，也是后辈学习的教案，如今这个行业神话级别的人物就在眼前，太不真实，因为盛泽成早早功成身退，让他本人变得更加神秘、引人遐想，高不可攀。

    盛泽成听后，淡然一笑，“李中导演，我以前本来有机会和他合作的，但拍电影这件事，变数太多。《归江东》我看了，听说这是你的第一部戏，倒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是杨希小姐吗？”

    盛泽成淡淡微笑，没有否认。

    “我比不了她，她二十四岁就提名三金了，我二十四岁的时候……”苏冷眼眸一垂，复又抬起，“还在竞争《归江东》。”

    “有没有想过如果没选上呢？”

    苏冷如实回答：“老实说，如果我海选就被刷下来，我反而觉得没什么，会继续去别的剧组争取机会。可我一次次试镜都通过了，越战越勇，大概到第十次的时候，我觉得这个角色非我莫属。”说着说着，苏冷笑笑，“您会不会觉得我这个人挺自大的。”

    盛泽成不置可否，“机会都是自己赢来的，无论在哪里，有野心的人都不应该被唾弃。”他这样的人，说这些话，有些违和。

    “她当年也是呀，才大三，什么都不懂，就因为想演戏就撕下一张海报闯进面试现场了，第一次面对导演的时候，尴尬得无地自容，当时去面试的都是大美女，要不就是科班出身的专业演员，还有当红小花，她只想着给她一个痛快算了，趁早彻底死心。可最后剧组通知她准备第二次试镜，她整个人都懵了，觉得既然第一关让她闯进去了，非常自信地开始臆想说不定这个角色非自己莫属。”

    他对另一个人的试镜经历和心路历程，了熟于心，在苏冷面前也毫不避讳。

    苏冷没想到两人第一次见面，聊的不是合同，不是彼此的签约意向，面前这位成功人士，居然会推心置腹和她谈起另一个让所有非科班出身演员顶礼膜拜的对象。

    “听说《归江东》之后，就没有再拍戏了？”

    突然提到这一茬，苏冷也没有自己先前想象的这么紧促，那些准备好和面对媒体如出一辙的答案也毫无用武之处。

    “我那时候其实不抱什么希望了，这个圈子更新换代太快，我没有作品，没有可靠的公司，满怀希望拍的人生第一部电影面市也遥遥无期，那时候就想，也许我是真的不适合继续呆下去了。”

    盛泽成嗓音很沉，有天生的故事感，让人心无知无觉跟着静下来，“有关你的故事，网上那些信息，我或多或少了解了。”

    “我想知道的是，你为什么想要选择我们？”

    苏冷想了想，没有踌躇太久，“因为崇拜老板这个理由可信服吗？”

    盛泽成倒不意外，和部长相视一笑，紧接着又听到苏冷说：“我相信我今日能坐在这里，就说明你们对我本人也是有一定兴趣的，背调是基本工作，您刚才也说对我的过去有一定了解。其实我对签公司有阴影，煎熬了很多年才挣脱出来，所以如果要再重来一次，我承认我会有很多顾虑和考量，但我又很清楚如果我想要长远发展下去，无依无靠是不现实的。”

    “我喜欢你的坦诚，老实说，如果你在大热时期仍然选择独善其身，我也会和你的潜在竞争者一样觉得你愚蠢，就像当年，很多人觉得杨希七八年都呆在一家小公司一样，我也曾怪她没脑子。我是过来人，可以明白告诉你，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像她这样的运气。”

    苏冷摇摇头，“难道您也认为杨小姐的成功仅仅归功于运气和天赋吗？”

    “当然不，为了演戏她付出多少努力只有我懂，我也不认为这需要被很多人看见。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好与不好，就像杨希一战成名，一骑绝尘，可那几年总有她靠潜规则上位的黑料新闻，你肯定也知道，五年前，她最后还是被这种舆论击倒了。”

    苏冷心中一刺，想起杨希退圈的始末，只觉怆凉。

    “你也知道，她无法接受的诽谤、污蔑，却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这个时代，有曝光有话题才会有讨论度，很多人宁愿以这种方式让大众认识去搏出名也不甘心默默无闻地死掉。”

    “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无知无觉，话题似乎早就进入正轨了，盛泽成冷不丁抛出来的问题似乎才是商谈合作该讨论的核心，苏冷一怔，在拥有强大气场男人地静静注视下嘲弄笑笑：

    “我不否认我很多人一样，既然都已经选择进入这个圈子了，做一个小透明吗？我不知道像您这种一部戏就让全国观众认识您的国民演员能不能感同身受，可现实就是，如果根本没有人认识你，你再精心费力拍出来的东西又有谁会看，就跟抛开现实谈理想一样，狗屁不是。”

    一吐为快，苏冷没有掩饰地大大方方看向盛泽成，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反而畅快许多，“可能是过怕了好像永远看不到未来的日子，这次我借《归江东》回来，就是想要再试一试我到底能不能作为一名演员发光发热，事实证明，好像可以。如果还是做无人问津的小演员，接不到戏，我又何必回来。”

    盛泽成若有所思颔首，平和一笑：“我懂了。”

    部长再次反问：“苏小姐应该也对我们公司的运营模式有所了解，我们公司没有当下市场大红大紫的流量明星，也因此接触不到热门待爆的大IP，”她看着老板无奈一笑，“就算是盛泽成的艺人也没有这个机会。这好像，与您的初衷背道而驰了，不是吗？”

    苏冷呷了口已经温了的茶，指腹轻轻摩挲着杯沿的花纹，深思熟虑作答：“我不敢自诩比得过那些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但我想我能出演什么作品不是要靠别人去衡量我背后是哪一家公司，我想签公司，是因为很多演戏之外的事能有所托底。一段良好的合作，是相互成就，我了解盛先生成立玳时光的初衷是给真心热爱演戏的后辈一个平台，没有太多复杂的利益关系，在此基础上，你延续你们的理想，你们的艺人可以无所顾忌实现自己的梦想，我想，这一点与我的初衷是不谋而合的。”

    部长似乎无话可说了，满怀期待地看向盛泽成。

    “苏小姐很清醒，其实出于老板的立场，我们自然也是希望从我们这里出去的演员可以演到更多更好的戏。红，没有人不想。我从来不会看不起一心想红的人，像你说的，因为我的演艺生涯太顺利，或许没有资格去评价什么。有些曾经和我吐露过心声，如果她也只是一个混很多年依旧平平无奇毫无水花的演员，那么她想自己单纯安静演戏的梦想也终究会向现实妥协的。”

    与此同时，部长转身从公文包里抽出来几份白纸，摆在中间。

    见苏冷没什么反应，盛泽成轻声开口：“当年杨希在星辉，别人都说她凭一己之力养活了整个公司，话粗理不粗，她这个人恋旧也没错。但我想，如果不是她当年大学毕业再次回来拍戏就可以和大青衣合作提名了最佳女配角，声名大噪，也许她会想方设法签一个能给自己带来更多资源的靠山。”

    “听说你马上就要和严鑫二搭做秦远的女主角，认真算起来，这也才是你第二部电影而已，你现在可是把很多小花都比下去了，所以我说，你很像当年的杨希。大火时也命也，前几年，就当作一场经历吧，也许现在时机到了，你要不要听听我的建议？”

    部长也有些意外，不知道盛泽成有什么建议。

    “你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种情况下，你选择信任我们的运营其实也就是信任我们的人品，我非常感恩。但我也实话实说，推广影视作品不是我们的专长，既然这样，我建议你像当年的杨希当年一样，可以尝试信任《归江东》的影视公司天好传媒，杨希当年拍摄第一部电影没有签约的时候，也是由投资《旧时光》的星辉包揽她的所有工作，你现在应该这种情况。他们是成熟的影视公司，可以在作品方面给予你最大的支持。而你可以和我们签经纪约，至于’‘全约’还是‘分约’，在于你自己。”

    苏冷说不出话，心头被狠狠一撼。

    看起来，他们是有备而来，已经做好了和她签约的打算，苏冷不知道盛泽成是早就有这个想法还是和她聊过之后临时起意，她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自己已经认定了与玳时光的合作。

    盛泽成愿意给她考虑清楚，苏冷感激不尽，他和她分享他心里最珍重的人的经验，给她建议，真的让苏冷对这样高不可攀的人物产生了几分亲近感。

    回去之后，苏冷第一次主动联系了向星赫，告诉他她和盛泽成的谈话结果。

    向星赫反应平淡，“我和盛泽成有过交集，他的确是这个圈子里的一股清流，玳时光与其说是一家公司，更不如说是一家演技培训基地，他们手底下的艺人不争不抢，倒也不缺名气和财富，可想而知上头有个很好的老板。盛泽成提议无可厚非，我也代表天好向你发出最诚挚的邀请，当然，最终决定权在你，你跟着心走就好。”

    对面久久没有回应，向星赫柔声开口：“嗯？怎么不说话了？”

    苏冷妥协：“我知道目前而言，把影视约交给天好是最好的选择。”其他的公司，她不了解也不想冒险试错，规模越恢弘的公司，不见光的陷阱越多，防不胜防，最起码，天好和她朝夕共处过近三年的男人息息相关。

    向星赫无悲无喜，疏朗一笑，“谢谢你肯信任我。”

    “没什么，我就挂了。”苏冷心头乱糟糟的，搞不懂事情的最后她怎么还是和他纠缠到一起，就好像人与人的关系天生斩不干净似的。

    “你那天晚上说，抛开一切，你挺愿意成为我的艺人，因为你只想要好好当一个让大众认可的演员，我现在是投资者，天好这时候签你，也的确是利益最大化。我想，你说得对，我们都应该放下过去。我希望你还是那个到哪里都闪闪发光的苏冷，这样，我们重新开始，你再好好认识我一遍，我再认真追求你一次。”

    前面的话，向星赫低沉动人的嗓音引人深思，循循善诱般，苏冷心头缈然，想起了很多前尘旧梦。可之后，他徒然转变得坦白又炽热，几乎是当头一棒把苏冷砸醒，可在她开口前，向星赫又先把自己的路堵死了。

    “我知道你肯定又要拒绝我，强调你已经结婚了。”他抚额无奈苦笑，“你放心，喜欢你是我一个人的事，能再做你的后盾，我已经很感谢老天了。你尽管向前走，不用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