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音离开后，白灵山脚下却闹翻了天。
被彻底无视了的老山羊也不气恼，它看不透骆音的修为，却也知道后生可畏。
只当骆音的无礼，是头角峥嵘小年轻的桀骜不驯。
现在更重要的是稳住万灵，不能让它因一时冲动，单枪匹马跟那恶灵对上。
老山羊转身，疾走几步想上前扶起还坐在地上的万灵，却被它那扑棱个不停的巨大翅膀吓住了，踌躇不前。
好在万灵是头有眼力劲的狼，微愣后，站起身轻轻一甩动，眨眼便又幻化成了人畜无害的小道士模样。
捂着口鼻等到浮尘散净，老山羊不自在地轻咳几声，缓解了尴尬。
“万灵，浮云道长于我有恩，你该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其实万灵比老山羊还要不自在，它在白灵山上生活了这么久，每年不止下山，就连出道观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山上的小动物也基本从不跟它来往，除非遇到连老山羊都解决不了的棘手难处了，才会敲响道观的大门，让它出面帮忙解决。
它从来没有跟山里的动物们长时间相处过，彼此不熟悉也不亲密。
此刻骤然面对周围这么多的形形色色的小动物小灵物们，在它们各色不同的视线洗礼下，万灵尴尬地脚趾不断地抠地，浑身都不自在极了。
在这其中，令万灵唯一感到有些熟悉的老山羊，也仅限于他当年心有不忍，将还是羔羊时期的它指引到半山腰的灵泉附近，让它得以捡回一条命。
之后二者的交集也是寥寥无几，万灵有时候甚至感觉，老山羊将它当成了不懂事的毛头小子对待。
现在老山羊突然对万灵这般和颜悦色地说话，甚至态度亲昵地说着关心关切的告诫，它本该感到窝心和恩暖才是。
但对总是独来独往的万灵而言，更多的是感到窘然和无措。
以至于，在骆音不吭一声转身便走的时候，万灵大脑慌乱空白了一瞬，差点就喊出“不要走”的话来。
老山羊可不知道万灵脑中在想些什么，它直接撩开衣摆，露出了胸前狰狞的伤口。
它说：“那恶灵不是简单的幽灵，她那獠甲轻轻一划，差点就要了我的命。而我，甚至连她的模样都没能看清。”
当时狐狸精和兔子精将昏迷的老山羊送到半山腰，本想再次借助灵泉的力量续命，却发现原本至清至纯，散发着淡淡甘甜香气的泉水，飘出了一阵诡异地味道。
水面污浊，落满了枯枝腐叶，短短时间就生了厚厚的苔藓，简直面目全非。
兔子精见状，吓得蹦出老远，拉扯着它们非要往道观里跑。
“咱们找万灵去，让它赶紧出关，不然咱们迟早都要遭殃。”
还是狐狸精眼疾手快地拦住了它。
“当初我老爷爷说过，道长每回闭关修炼，满一年就得过个关卡，切切不可阻扰中断。若不然，轻则受伤修为半废，重则成魔自断经脉，失去生命。”
万灵是年前告知它们要闭关的，现在年末未到，强行冲撞打断，害了万灵不说，恐将还要搭上它们的性命，简直得不偿失。
可它们之间修为最高的老山羊被那恶灵重伤，眼见面色越来越苍白了，难道就这样看着？
而且，那清泉......
狐狸精咬咬牙，狠狠地道：“去我那里。”
它爹跟万灵有点交情，家里密道里藏着万灵送它爹的草药，先给老山羊救命了！
好在狐狸精的爹不是个见死不救的，只稍稍犹豫了一瞬，便点头同意了。
老山羊才因此活了下来。
但胸前的伤口却一直不见好，隔一段时间就会再次裂开，流出带着浓郁腐臭味的黑色血水出来。
“是魔气。”
万灵检查了一下老山羊的伤口，不假思索地说道。
虽然它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知道，但就是很确定，这就是魔气。
“啊，那恶灵是魔？”
站在后头的兔子精突然失声喊道，蹦蹦跳跳地在左右转圈子，然后又咋咋呼呼地扯着万灵的大腿问它：“啥是魔啊？”
万灵：“......”
这兔子精个头不大，嗓门却不小，吵得它耳朵疼。
“可是女人明明是个恶灵......”
万灵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不知道就算了吧，它可得抓紧时间。
于是它转身，看着老山羊，“无论如何，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
谁知道那个恶灵到底想要做什么呢？
被动挨打，还不如动起来寻找机会，掌握主动权。
老山羊还要说什么，万灵抬手抢先再问：“除了山腰的泉水，其他水源，你们都检查了吗？有没有问题？”
“都一样，也被污染了。”老山羊身边的狐狸精举手抢答。
“所有的水源都有问题，不管是蘑菇屯的溪水，还是他们人类在大队部那儿打的水井，里头都是污糟的脏水。”
但他们人类肉眼却是看不见的，山里有些普通的小动物也看不见，老山羊它们之所以能看见，也是因为开了灵智。
一只成年的梅花鹿从角落里站了出来，睁着湿漉漉的大眼睛，不确定地左右看了一眼，才小心翼翼地说道：“其实，有一件事好奇怪的。”
万灵见它胆怯的模样，轻声问道：“什么？”语气里带着鼓舞。
梅花鹿见身边的同伴点了点头，便大着胆子，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蘑菇屯里的人吃水，都是从小溪里挑，或者到大队部的井里抬水，但是至今没听说过有其他的人出事。”
“从始至终，疯了傻了的，都只是那个大学生。”
它说：“会不会，水源其实根本就没有被污染，是可以喝的？”
否则这要怎么解释，所有的水源都污浊了，难道就为了毒疯那个大学生？
可是为什么屯里其他的人吃了都没事？
“不对！”
不久前撞到树桩上昏了过去的傻狍子，清醒过来后一直坐在地上听着它们的对话，此刻挠着脑袋说道，“道观里的水井，还是好好的。”
经它这么一提醒，大家伙也才想起来了，确实只有挖在道观院子里的水井幸存。
否则所有的水源被毁，它们不可能这么久过去了，滴水未沾还有力气能站在这里吵闹。
它们这么一说，万灵便了然了——道观从不关门落闩，谁都能自由出入，所以它们才会那么清楚观里的情况。
这是师傅还在时，就立下的规矩，“福云观，不惧、不拒任何来客。”
白灵山海拔高，福云观坐落在半山腰，地势陡峭险峻，荆棘杂草纵横丛生。
山下的人捡柴火或者设圈套捕猎，大多只敢在山脚附近周围，很少有人敢真正地进到深山，更不要说爬山。
附近村庄的人都知道山腰有座道观，会在晨起露雾缥缈过后，太阳从东方升起的瞬间，若隐若现地现出道观的大致轮廓，迎着风吹的方向，飘起青烟寥寥。
能够入观求见的，都是诚心实意、排除万难的有心人。
若是心有不轨的奸人，进入云雾缭绕的密林，能被自己的疑神疑鬼搞得心虚没了底气。
凌空突然响起的一声鹰唳，就能吓破了他们的胆。
而这些人，往往是承受不住这样紧张的心理压力，只能半道折返，或者在密林里迷了路，等人来寻。
福云观的来客，更多的是生活在山里的小动物们。
它们一开始都只是好奇地在门口探头探脑，过几日就有偷偷进到门里的，左右张望了一会儿，就连忙跑了。
再之后胆子大了些，敢进到院中溜达一圈儿，但也只是逗留一会儿而已。
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思，它们走的时候还会顺便把门带上。
因而即使是师傅或者万灵闭关修炼的时候，它们也是可以随意进出道观的。
在山上山下的水源都不干净的情况下，谁都不敢大意，便有几只小兔小鸡想到了观中的水井。
才让它们得以坚持住等在道观附近，否则等万灵出关的时候，山中的动物估计都得被迫离开故土，到其他山林寻找栖息之所了。
万灵听完傻狍子的话，点了点头，转头看着脸色苍白一片的老山羊，知道它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强撑着，伤口的黑血也是越流越多。
从怀里掏出一枚丹药，万灵递给了护在老山羊边上的狐狸，交代它半刻钟后喂给老山羊吃，才转头对着白发苍苍的老人家说道：“你放心养伤，我不会轻举妄动。”
“你们安排几个靠谱的分散守在所有水源边上，包括蘑菇屯的溪流、水井边。”
万灵看向白灵山山顶的方向，“我先到山顶检查看看，大家见机行事，有危险就先撤，其他的等我回来再说。”
说完便转身，脸上是坚韧不拔的肃穆，显然是下了决心。
在场的所有动物们见状，默默地咽了下口水，被万灵身上释放出来的强大气场震住，一时间都安静了下来。
看着万灵朝山上的方向走，都不约而同地退开几步，给它让出了一条道来。
老山羊知道自己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看着眼前的万灵，心情复杂难言。
但它很清楚，无论是修为还是实力，眼前的孤狼绝对能碾压在场的任何精怪。
它们将希望寄托在万灵的身上，相对的，也必须绝对相信它。
“我明白了。你去吧，我们绝不会给你拖后腿。”
老山羊目光如炬，郑重地说道，“你也，万事小心。”
万灵与它对视一眼，轻轻颔首，转身便继续往山上走，不一会儿便消失不见了。
老山羊却还盯着万灵离开的方向，想着方才那个孤傲而宽厚的背影，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轻声呢喃：“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