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第一节照例是班主任的课。

    不过今天王景林在课前扔了两枚重磅炸弹，“下周学校举办运动会和秋游，到时候班长和体委组织一下。”

    一语激起千层浪。

    班里炸开不小的欢呼，“运动会和秋游连着放，这也太爽了吧！”

    “三天运动会一天秋游，堪比五一小长假了。”

    “老王，那几天能不能带手机的？”

    “你们当下的任务是好好学习，带什么手机？”王景林遮掩性地咳嗽一声，“虽然教导主任对这方面没做要求，我也没打算查……”

    大家心照不宣地使了个眼色。

    老王的言外之意，大家懂的都懂。

    王景林：“虽然咱们五班不是什么重点班，但综合素质不输任何一个班级，总之运动会那天大家好好表现。报名表我放张余那儿了，大家踊跃参加。哦对了，张余你别忘了给每个运动员分配个后勤人员，负责跑跑腿递递水什么的。

    教室里乱哄哄得一团糟，已经有不少人找张余报名。

    王景林被吵得脑壳疼，“好了好了，都安静下来，该玩的时候尽情玩，该学的时候认真学。秋游之后就是月考了，大家也都给我收收心。”

    这话又引来一片哀嚎。

    不过吐槽归吐槽，大家很快安静下来认真上课。

    下课后，张余挥着报名表，“大家还有没有要报名的，机不可失啊机不可失！”

    郑九盈拿过报名表看了一眼，“我看看，还有哪些项目没报满？”

    张余在上课时收到了不少报名的小纸条。

    毕竟有些运动项目比较热门，得争分夺秒地抢才行。

    张余清点了下名额，“男子一千五、女子一千五都没报满，男子组跳高没报满，女子接力也没报满……”

    郑九盈：“你怎么不报一个？”

    “身为体育委员，就要有大无畏的精神、舍己为人的品质！我就等大家选完了再选吧。”

    张余斜睨了眼郑九盈，“不要太崇拜哥，哥只是个传说。”

    郑九盈白了他一眼，扭头，“温温，你有没有想报的？”

    余温干巴巴笑了一下，“我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

    体育课上的800米，她往往跑倒数最后一个。

    郑九盈努努嘴，“我也不太行。”

    不出意外的情况下，体育课上的800米她跑倒数第二。

    郑九盈老泪纵横，“温温，你真是我生命中的贵人。”

    余温：“嗯？”

    郑九盈：“终于有人陪我一起丢脸了。”

    余温：“……”

    沉默是她最好的保护色。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张余又舞着他那张报名表凑过来了，“人数都差不多凑齐了，就剩下男子一千五和男子组跳高两个名额，哥就牺牲牺牲去跑一千五吧，郑九盈你负责我的后勤。”

    郑九盈：“你让我做后勤我就做后勤？我爸妈都没这么对我呼来喝去呢！”

    “运动员和后勤人员有补贴。”

    郑九盈顿了一下，“后勤人员能拿多少钱？”

    “二十。”

    “那行，我干。”

    张余拿笔头戳戳跳高组的空白一栏，眼睛瞄向江落。

    江落正撑着头做数学题，感知到他黏黏糊糊的视线，抬眼，“有事？”

    张余嘿嘿一笑，“我看你平时打篮球的弹跳力不错……”

    江落直截了当，“不去。”

    “去年兄弟的十六岁大寿你都没来，你不是说欠我一个人情？”张余幽幽道，“现在就是你补偿我的时候了。说起来，你昨天把我拉黑这事儿我还没跟你追究呢，枉我煞费苦心帮你哄……“

    江落打断，“把我名字写上。”

    张余美滋滋，“好嘞，记得放学后来参加训练啊。”

    他在纸上划拉两下，“要不就让余温负责你的后勤吧。”

    “用不着。”

    “我可以。”

    两人几乎是同一时间出声。

    余温揪着手指，“我闲着也是闲着，可以帮忙分担一些压力……”

    郑九盈随即附和道：“就是就是，这样温温还能拿二十块补贴呢，反正肥水不流外人田。”

    江落始终一语不发。

    预备铃恰好在这时候打响，这节英语课有单词听写，郑九盈和张余扭头去做课前准备了。

    英语老师暂时还没来。

    教室里都是背单词的声音，余温怕她说的话让对方听不清，就拖着椅子一点点挪过去，“江落、江落。”

    她的手肘越过了两张课桌拼成的缝隙，轻轻覆压在江落试卷的右下角。绑在脑后的马尾辫随着拖动椅子的频率左右晃动着，在江落胳膊上轻蹭了两下。

    余温浑然未觉，只顾着和他说话，“你就让我做你后勤人员吧，我可以帮忙保管物品，也可以递水递毛巾，万一你跳高的时候摔伤了，我还能把你搀到校医室去。你昨天这么帮我，又没收我转的钱，就当是我回报你的。”

    江落岿然不动，“谢谢，不用。”

    余温：“要是你不想让我做你后勤，那就让张余换个人做你后勤。”

    江落：“我不需要后勤。”

    余温真有些被他逼急了，指尖下意识地拽住他校服衣摆往下一扯——

    “别的运动员都有后勤人员，怎么能就你没有——像你这么好的人——”

    江落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他不知道她哪学的坏习惯，跟他说话时总扯他衣角，比如在昨天的公交车上，比如在今天的英语课上。

    他更不知道她哪来的错觉，在觉得他是个好人这件事上。

    拒绝的话就在嘴边，江落要开口时却顿了下。

    余温的眼神黯淡，眼眶中隐隐有泪意。

    他眉头一蹙，终于松口，“随便你吧。”

    走廊外哒哒响起高跟鞋走过来的声音，在英语老师即将跨入教室的一瞬，余温挪回了椅子。

    Mr.s徐进教室后把包包往讲台上一搁，“好了，大家准备一下开始单词听写。”

    余温从课桌掏出听写本，借着翻书的名义挡住了偷偷翘起的唇角。

    她有对付江落的杀手锏了。

    江落他，好像应付不来女孩子掉眼泪。

    -

    下课后余温被班上的一个女生叫出去了一趟。

    余温跟她的关系还不错，这两天她换季感冒了，余温还帮她接过两次热水。

    见她说话支支吾吾的，余温率先开口，“依依，你身体好些了吗？”

    对方明显松了一口气。

    李依依苦笑，“还是老样子，一说话嗓子就疼……”

    “那还是得多注意点才行，正好趁着运动会，你多休息休息。”

    “嗯嗯，不瞒你说，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你尽管说，能帮上我一定帮你。”

    “我不是广播站的嘛，本来被选上了运动会的播音员，谁想到临近运动会嗓子却变成了这样……我妈带我去医院看了下，医生说没半个月好不了……我们广播站人手本来就紧张，还有些人报了啦啦操和运动会，一时间找不到替补人员，我听说你英语演讲比赛还拿过奖，能不能帮忙救救场啊。”

    李依依双手合十，语气也可怜巴巴的，“温温，求求你啦。”

    余温面露难色，“可是，我已经报了运动会的后勤了。”

    “你负责谁的后勤？”

    “……江落。”

    “那没事，咱班好多人都想负责江落后勤呢。可除了你顶我上去念广播稿，我想不出谁能来帮我了。”

    “我都没有念稿子的经验呢。”

    “你正常发挥就行，到时候也会有老师在旁边指导的。”李依依劝道，“要不午休的时候你跟我去广播站一趟？”

    “去面试吗？”

    “嗯嗯，让广播站的老师看看你适不适合，不过我觉得就凭你的声音条件肯定没问题。”李依依上升格局，“牺牲一下小我，成全一下大我嘛。到时候你可以多念几篇写给咱们班运动员的稿子，这多给老王长脸呀。”

    余温有些动摇了。

    看得出来，江落其实挺不喜欢有人粘着他。

    余温都能预料到运动会那天自己无所事事的样子。

    既然这样，她干脆去主席台给他念加油稿好了。

    迎着李依依期待的目光，余温点头说了声好。

    两人在午休的时候去了一趟广播站。

    负责运动会播音事宜的是一位年轻靓丽的女老师，她让余温简单作了个自我介绍后，又让余温试读了一段散文，“不错不错，你的声音状态和语音面貌都很完美，就是在语言表达方面有些小问题，后面几天我帮你培训一下。”

    她亲切喊了一声“温温”，“要不接下来的一星期，你都这个点过来找我？”

    余温点点头，“谢谢老师。”

    她又在广播站熟悉了一下设备的操作，赶在午休结束前回到了教室。

    江落没在午睡，正弓着脊背写物理题，不过来自余温的频频扭头吸引了他的注意。

    江落撩目，无声的疑问。

    有事？

    余温反倒支吾起来。

    明明是江落自己说不要后勤人员的，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不可言明的心虚是从何而来，总之在他的注视下，她没法说出自己不再负责他后勤这事儿。

    余温选择把要说的话写在了小纸条上。

    余温：【依依最近嗓子不舒服，我顶她做了播音员，就没办法负责你那边的事了。】

    余温：【对不起，我食言了。】

    她默默把小纸条推过去，再小心翼翼打量着他的表情。

    实际上江落脸上没什么表情。

    好看的手指将纸条微微翻转，折叠过后就被放到了角落里。

    余温见他不回，不死心地又写了一张递过去：【你生我气了吗？】

    江落双目凌凌，语气莫名疏冷，“没有。”

    余温咬了下唇，又埋头写了一句：【到时候我在主席台上给你喊加油，好不好？】

    可她最终没有勇气把纸条送出去。

    江落眼皮下装了一双薄情寡欲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