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落生气了，大条如张余都感受到了位置附近的低压。
趁着跑操结束的间隙，张余问了一句，“你跟余温闹别扭了？”
江落正在系鞋带，闻言抬起冷峻的脸。
薄汗打湿的碎发挠在眼睛上，漂亮的同时又让人心里发怵。
张余莫名结巴了一下，“看、看你这两天都没怎么跟她说话。”
江落反问，“我平时跟她话很多？”
“你跟谁话都不多，要不是哥认识你两年了知道你什么狗脾气，不然高低喊人把你揍一顿。”张余嘟囔了一声，随即岔开话题，“既然余温不负责你后勤了，我再帮你找个人？”
“不用。”
“怎么就不用，比赛那天别人都有个后勤人员帮忙，你形单影只看起来多惨。”张余想象了一下当时的场景，“虽然你还真不缺人给你喊加油。”
“还挺烦的。”
“余温做你后勤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说烦？”
江落没搭话，只是颇为厌烦地揉揉后颈。
张余早就习惯了他说着说着就会沉默下去，兀自道：“放学后有个跳高训练，也就训练个四五十分钟，你可别忘了啊。”
江落随口应了声。
二人回到教室，发现各自的同桌还在座位上坐着。
郑九盈正眉飞色舞地同余温八卦着什么，内容无非是什么隔壁的渣男脚踏两只船，哪班哪班的班花又有了段新恋情。
余温津津有味地听着，偶尔问上一两句，不过声音很小，被头顶的几台风扇吹散。
张余看见郑九盈一脸谈笑风生的样子就气得不打一处来，“郑九盈你又躲跑操，天天把咱们新同学带坏！”
郑九盈朝天翻了个白眼，“你管得着么你，少狗拿耗子。”
张余拿起体育委员的谱儿，“能不能端正一下你的态度啊，你要不要想想每次跑操是谁帮你应付纪检的？”
“是是是，这位少爷。”
“对了，今天下午给运动员发水的任务就交给你和余温了啊。”
“你们运动员缺胳膊少腿，不会自己拿？”
张余咳了一声，“二十块补贴。”
郑九盈瞬间熄火。
张余又向余温确认，“你放学后不着急回家吧？”
余温点点头。
张余：“训练结束后差不多也快天黑了，到时候你要是害怕，就跟我和阿落一起走，反正都是一班车。”
余温偷瞄一眼江落，“哦。”
张余这时注意到江落桌上的一罐饮料，打趣，“怎么跑了两圈操场桌上多了这玩意儿，又是哪位追求者——”
预料到张余要说什么，余温急急打断，“我买的，大家都有——”
她指指张余和郑九盈的桌子，解释道：“我这周刚发了零花钱，就想着请大家喝点东西嘛。”
张余毫不犹豫地拧开瓶罐，“这怎么好意思。”
余温很配合地，“毕竟还是要感谢一下章鱼哥这段时间的照顾嘛。”
“好说好说，有哥罩着你，看谁敢在春江一中动你一根汗毛。”
余温虚情假意地冲着张余笑了一下，而后转头，“江落，你也喝。”
她顿了顿，补上一句，“巧克力口味的，我每次喝心情都能变好。”
江落垂着头，更别提跟她有什么眼神接触了，“谢谢，我不用。”
余温沉默片刻，问出了这两天一直想问的，“你最近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关于这件事，余温还向军师郑九盈请教过。
她起初怀疑江落是因为后勤的事情跟她闹别扭，但经过郑九盈的一顿分析，很快就筛除了这个怀疑。
毕竟江落一开始就不想有后勤人员烦他。
余温一脸认真，“你要是有什么烦心事，可以和我……我们说。”
江落还是那句话，“谢谢，我没有。”
“余温，你别搭理他。”张余神神叨叨凑上脸，“他最近生理期，跟谁都犯冲。看在哥的面子上，你别跟他计较。”
余温相信了。
盈盈也跟她说，男生也有那么几天的。
她只是有点泄气而已。
那罐无人问津的饮料也从江落的桌角转移到余温的桌子，最终进了张余的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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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后，余温和郑九盈准备把教室里的一箱水搬到操场。
运动员都去操场做热身活动了，教室里就剩几个减肥不吃晚饭的女生。
张余正低头穿着他的骚包亮色球鞋，留心到她们的动作，“叫一声哥来听听，哥帮你们搬去操场。”
余温从善如流，“章鱼哥。”
张余抱着双臂，好整以暇地冲郑九盈挑眉。
“你死了这份心吧，你就是把刀架我脖子上我也不叫。”郑九盈问余温，“温温，你可以的吧？”
“嗯嗯。”
张余哪能真让女生搬呢，忙上前，“别、别，大小姐我开玩笑的，你怎么就当真了。”
郑九盈“啪”一下打掉张余伸过来的手，“用不着您。”
她忽视掉张余的存在，对着余温道：“我们搬我们的，甭搭理他。”
两人合力搬动箱子，第一回没能搬动。
又尝试了一次，还是不行。
余温：“要不把水装书包里带下去，这样可能会轻一点。”
郑九盈：“也行也行，还是你聪明。”
余温任劳任怨地把书从双肩包里取出，又往里面装了十几瓶水。
被喂得鼓鼓囊的背包沉甸甸坠在她身上，衬得她的身板愈发可怜。
郑九盈也往包里装了十多瓶水，最后冲张余“切”一声，一甩书包走了。
张余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回座位跟江落抱怨，“郑九盈这犟脾气，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江落漫不经意地朝远去的小小背影扫过一眼，“你怎么想的？”
“什么我怎么想的？”
“让她们帮忙递水。”
“嗐，你是不知道。”张余耸肩，“别班都是这么安排的，我可不能让我们班运动员跌份儿。妈的昨天隔壁班班花就在操场给他们班运动员打call呢，你是没看到他们班的体委，脸都笑烂了。”
张余神秘兮兮，“就说咱班余温吧，才转过来几天啊小美女的称号都传到高二高三了，你一下课就趴在那睡肯定没发现吧，老有几个男的下了课在我们走廊外打转呢。让她来给我们送水加油什么的，不得把那帮人羡慕死。”
江落没吭声，只把书包往肩上一搭，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好了没？”
张余赶紧换上另外一只球鞋，“快了快了，别催。我是什么受气包吗，一个郑九盈天天找我吵架就够受的了，外加你一个冰箱冷凝器。”
“穿好了穿好了，走走走。”
-
橘红色的夕阳像是在塑胶跑道上撒的糖霜。
晚风柔软而甜蜜，又裹着海盐一般咸丝丝的气息。
余温和郑九盈就坐在茵茵草地上谈天说地。
这个年纪女孩子聊天的内容无非就是学业、食物和八卦。
余温听着郑九盈从一班的班草讲到十二班的班霸，“那我们班呢，我们班有没有渣男？”
余温在嘴上比划个拉上拉链的动作，“我发誓——绝对、绝对不往外说。”
郑九盈：“据我所知哈，咱们班生物课代表倒是换过好几任女友，不过我也不清楚这算不算渣男，毕竟人家正常恋爱，恋爱期间也没跟别人暧昧、劈腿什么的。”
余温：“平时都没看出来哎。”
郑九盈：“还有个渣男，跟我们还挺熟。”
余温眨巴眨巴眼睛。
郑九盈：“放心，不是他。”
余温重重地吐出一口气，一颗心再次悬起，“你说的不会是章鱼哥吧？”
郑九盈斜睨她一眼，“你难道觉得他不是？”
余温含蓄而委婉地，“他女生缘还挺好的。”
“怎么能不算好呢。”郑九盈冷哼一声，“一天到晚到处认妹妹，打个游戏还这个班那个班地带妹，开学初就为了某个妹妹打架吃了两次处分。不过撇开这个不谈，他这人确实讲义气，跟他做朋友挺划得来。”
她瞥见远处走过来高高瘦瘦的两个人，岔开话题，“不说他了，烦。温温你明天早上能不能帮我带带校门口的手抓饼呀，学校食堂真的好难吃。”
余温点点头。
眼前突然落下一道阴影，余温仰起脸，看见个男生冲她疏朗地笑笑。
“水。”
余温从包里翻出一瓶水递过去。
男生五指将瓶身收拢，顺势搭话，“还记不记得我的名字，新同学？”
余温想了想，“吴澄溪。”
能够记住这个名字纯粹是因为好听。
郑九盈问道：“你比赛比什么啊？”
吴澄溪：“猜猜？”
他眉宇敞亮，笑容里绝对没有冒犯的成分，只会让人觉得暖和干净。
余温：“你是跳高的对不对？”
她看过跳高那一栏的报名表，对班上跳高的人有个模糊的印象。
“嗯。”吴澄溪觉着俯视着人说话不大礼貌，干脆蹲下身，“我们比赛还让你们跟着忙里忙外，真是辛苦了。”
“哪有哪有，还是你们更辛苦一点。”
不远处，张余用胳膊肘捅了捅江落，“看见没，你那小同桌有多受人欢迎。”
江落的偏头朝着反方向，西沉的落日让他的面部轮廓愈发冷漠凌厉。
张余不厌其烦地，“你看看吴澄溪笑得不值钱的样子，我要是女生不得被他迷成智障啊。”
江落简直被他烦死。
他耷着肩膀把双肩包往地上摊着的坐垫上一甩，一声不吭去了跳高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