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

    【绝根荒境】

    近来可谓是敖昔过得最无聊的三个月:阿流在上次在凡尘见面后没两日便托一尾游鱼向敖昔传信,说他那如今的猴王哥哥出了事,由他暂理花果山的庶务,着实抽不开身来见她;她倒是去寻过她那虔心修习的菩萨三哥几次,却接连吃了闭门羹,因此也是一面未见;她依旧常去凡间听戏,虽也没报多大希望,可时隔五百年才再次与她重逢的若竹也再一次人间蒸发了。

    唯一见过一面的熟人是徳善真人,可那次徳善重伤未愈,故而未待多久便被敖昔赶回九重天修养了。

    好在敖昔近来也忙起来了——下月初三便是她父王敖闰的万岁寿辰,连凡间帝王每逢生辰都要大操大办,何况是西海龙王,更别提这次是他的万岁大寿,自然要早早做起准备。

    敖昔虽与她的父王不亲近,好歹担了个西海公主的名头,即便不用事事亲力亲为,至少要拿出做儿女的态度来。

    当然,令敖昔最高兴的是她的菩萨三哥敖玉今年竟提早一月便向佛祖告了假,昨日晚上便回了西海。

    其实敖玉与敖闰如今的关系也算不得多好,敖昔直以为敖玉皈依后便一门心思精修佛法,没想他竟还会守得仙家中最看重的孝道。话虽如此,实际上除了每年回来给敖闰贺寿外,敖玉与敖闰几乎再无其他交集了;即便在寿节这几日见面也都是客套,全然不像一对亲生父子。

    这些过往纠葛不提也罢,不论何故,三哥能回西海,敖昔总是开怀的,今年尤其是——不止回西海的时间比往年提前了小一月,敖玉此次归来,竟让敖昔久违地感到了他作为兄长对她的疼爱。

    譬如当下,忙了半日的敖玉好不容易得空,却并未休息片刻或打坐念经,而是像敖昔幼时那样带着她四处寻宝。敖昔刚听到敖玉说要带她寻宝时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大胆地抱进“梦中”的三哥怀里又哭又笑,直到敖玉勾起手指在她额头用恰到好处的力道敲了敲,她才反应过来自己是醒着的。

    敖昔已经不是小姑娘了,因而羞得耳根都涨得通红,可相比少女娇态,她眸中氤氲的水雾更能代表她的心声。

    这才是她的三哥——不是悲天悯人的菩萨,不是那尊神佛的徒弟或师弟,也不是四海著名的玉龙三太子,仅仅只是关心爱护她、也被她深爱着的哥哥。

    “昔儿要再磨蹭,今日可就去不成了。”敖玉没有半分责怪敖昔的意思。

    “那便劳烦哥哥了。”敖昔调整好思绪,犹豫着去拉敖玉的手。

    “你……竟是与我客气起来了。”敖玉下意识握紧了敖昔,甚至连嘱咐的话都像有肌肉记忆,“一定要抓牢,这样哥哥才能及时护你。”

    “好。”敖昔的声音有点抖,却答得十分干脆。

    从前,敖玉带敖昔去的即便不是什么福天宝地、也得是一处山明水秀的清新之地,倒是也去过几个秘境,却也都是能满足猎奇心思且没什么危险的地方。而当下映入敖昔眼帘的,竟是一处荒芜之境,荒芜到连一株枯了的杂草看都不见。

    龙族司水,可此地不止是遍地黄土、飞沙漫天,还极为燥热;敖昔用尽了办法,却没能找到哪怕一丝湿润的水汽,只能强忍不适,蹙眉问向敖玉:“哥哥不是带昔儿寻宝?怎得来此等荒境?”

    转头看了眼已面色苍白的敖昔,握着的手向敖昔递来一丝清凉:“你可知晓此地?”

    有了这丝清凉的灵力,敖昔勉强适应了些,听了敖玉的话后诚实地摇了摇头,神情迷惘。

    “此地乃隐世秘境,能绝万物生机,因而得境名‘绝根’。”敖玉语气平静,甚至泰然自若,好似这绝根荒境未能对他造成丝毫影响。

    敖昔倒是不怕,但这秘境无论是景象还是名字都实在晦气了些,加上因属性问题造成的生理不适,她还是生出要走的心思,但这是敖昔盼了数百年才等来的、十分难得的兄妹温情。敖昔心中纠结,握着敖玉的手不由得紧了紧,终是没开口。

    敖玉笑了笑——并非是菩萨的慈悲笑容,而是略带邪魅、又十分干净的笑,看得敖昔失了神。更令敖昔惊异的是,敖玉竟如幼时那般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惹得她潸然泪下。

    敖玉轻轻拭去了敖昔眼角的泪珠,语气温柔:“昔儿果真长大了,为兄甚是欣慰。”

    敖昔终究没能忍住,扑进了敖玉的怀里,像个小娃娃一样抱着敖玉嚎啕。敖玉也未再像之前那样拒敖昔于千里之外,就这样任由敖昔抱着他,还贴心地轻拍着敖昔的背。

    敖昔已经有五百年没哭过了,记得她上次哭得这般伤心,还是为西海龙王敖闰将敖玉绑去九重天向玉皇大帝诉状。当下明明也没出什么生死存亡的大事,甚至对敖昔来说算得上是极好的事,可她实在是忍不住,越哭越可怜。

    她已经好久不曾体会过这样的温存了。

    敖昔虽是西海唯一的公主,从小便锦衣玉食,可她并非就真的无忧无虑。不提西海龙王敖闰是否宠她,即便算宠,敖昔在龙王心中怎可能比得上四个能光耀龙族的哥哥?

    敖昔自问,除了那些占了生在西海龙宫的光而得到的用不尽的身外物,除了至情至善的三哥,做西海公主还有那点好?答案是没有。

    “好了,莫再哭了。”敖玉耐心劝慰,可敖昔此时哭得正起劲,哪是说停就能停的?无奈之下,敖玉只得对敖昔念了遍《心经》以静她心。

    对寻常神仙来说,《心经》决然没有自家仙法清心咒有效,可敖昔虽没像敖玉那般转入佛门,却也因各种原因佛缘深厚,因而在敖玉念到一半时便停下了眼泪,只是哭得太凶还有些抽气。

    没好气地轻轻捶了敖玉一下,敖昔从自家三哥的怀里起身,撅起小嘴向敖玉赔不是:“是昔儿不好,叫菩萨笑话了。”

    即便是在化龙池想见,敖昔也从不叫敖玉菩萨,因而敖玉此时眼珠子瞪得溜圆,过了好久才无奈摇头:“该回西海了。”

    “不是来寻宝?”敖昔吸了吸鼻子,不再赌气。

    “绝根荒境干燥无比,本就与龙族相克,你灵力不济,更是不宜久留。”敖玉解释,“这次带你来是为识路,昔儿可记住了?”

    敖昔只是修炼天赋差,记性却是极好的:“记住是记住了,可哥哥为何要让教我识绝根之路?”

    敖玉转身看向这无尽的荒芜,伸手指向秘境中心:“既是带昔儿来寻宝,哥哥怎会食言?我已在此处藏下赠昔儿之礼,只待昔儿出阁便可来取。”

    听到此,敖昔俏脸微红,羞得直跺脚:“哥哥已成圣者,怎还如此羞我!”

    虽九重天有繁缛天规,其中最重的一条便是动情,但地界的仙神是不需遵守此条的。可惜,即便敖昔已经心有所属,龙族公主的婚事大概也是由不得她自己做主的。

    敖昔低着头,突然感觉额间被指节轻敲了一下,抬头却恰好对上了敖玉的一双深邃眼眸。

    “来日若是思念哥哥,便来此处看看罢。”

    敖昔没太懂敖玉此言何意,至从敖玉眼中读出了一丝若有如无的哀意,愁得她的心都跟着抽痛了。

    还没来得及追问,一股失重感突然袭来,眨眼间兄妹二人已在云雾之中。

    “既是赠昔儿之礼,哥哥怎得不带我看一眼便走了?”

    “既是嫁妆,自是要等昔儿大婚方可取出。”

    “大哥与二哥上万的年记都尚未娶亲,我才六千五百岁……难不成是三哥从哪儿听到了要给我赐婚的消息?”

    “你这妮子,胡乱想什么呢?”

    ……

    “昔儿,你只需做一尾自由自在的游龙便好。”

    【西海·龙宫】

    在不知不觉的忙碌中,转眼便至西海龙王敖闰大寿前一日。

    这一个月里,敖玉虽未再像刚回西海那般带着敖昔放肆,却也不再像在化龙池那般老态龙钟,偶尔还会与敖昔说笑几句;甚至刚回来那几晚,敖昔非缠着敖玉给她讲几回故事或奏一段琴曲才肯入睡。

    随着敖闰的万岁寿辰越来越近,敖昔也识趣地不再缠着敖玉,毕竟敖玉可不像她这般会躲懒,几乎事事躬亲,连敖闰都有些受宠若惊。

    不说敖玉,敖昔近来都也操劳不少,毕竟这寿节的“万岁”只取了个整,究竟是五万岁还是十万岁,敖昔这当女儿的都不是太清楚。而且今年寿宴的排场着实太大了些,不止邀了各路神仙,连敖玉的一众师徒都请了来。据敖玉说此乃佛祖授意,说取经路上师徒几个承过西海的恩,如今便要还这个情;此外,他还另请了于他有救命之恩的观世音菩萨来。

    虽无确切消息说这些佛门圣尊是否会来赴宴,可西海总要好好准备。不提别的,单是仙神与佛门间连敖昔都能嗅得一二的微妙关系,西海就不能在佛门修士前丢了面,哪可是整个九重天的脸!

    好在如今水晶宫里已是万事皆备,就连佛门所食的斋饭都备了有上百种。敖昔也终于得闲,却没想这突然一闲竟让敖昔万分纠结——她与阿流这四月间未见一面,全靠几尾游鱼偶尔递个消息,敖昔在想她能不能给阿流也发个参宴的帖子,毕竟阿流还从未来过西海水晶宫呢。

    她的纠结并非杞人忧天,而是真不好办:敖玉请他师父、师兄们来是有佛祖首肯,且以他如今的地位,宴请几人来家父寿宴,就连龙王本龙都不能说什么;敖昔虽是公主,可连她那已坐稳太子之位的摩昂大哥都不敢自作主张请些人来,她一个不受宠的废物哪儿敢招摇过市?

    敖昔思来想去,没想出什么好办法。好在已经闲了下来,于是她决定去花果山寻阿流,一来见上一面一味相思之苦,二来也能与阿流商量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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