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苏念奴无视了路上平陵军满是恶意的目光,一路无言随顾净言进了军帐。

    军帐中立着的两人皆满面阴沉地紧盯着她,倒是顾净言先寻了手帕,仔细为她清理着伤口。

    过程中她没敢吭声,只低声对顾净言言谢。

    “说罢,你来此到底是为何事?”顾净言倒了一杯热茶放于她面前,无奈地问道。

    苏念奴端坐着,抿唇道:“我推测李大人今夜等不到将军,明日应会直接离开洛京,故前来相劝。”

    “你是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阿炎如今的面容已有了几分扭曲,对她的不满似乎比起李沐更甚。

    “如今算来,我已入府月余。虽与各位关系微妙,可也算得上稍有了解。”苏念奴并未把阿炎的话听入耳中,反而把自己的观点娓娓道来,“李大人恨我入骨,却碍于将军之故只能尽量避免与我接触;赵大人有几分孩子心性,情绪来去迅速,对我心存芥蒂,若将军,李大人或顾姑娘待我稍有敌意,会当即杀意顿生;而顾姑娘,你似乎很矛盾。你并不喜与我接触,可又总逼迫自己待我好。”

    阿炎紧抿着唇,因被她戳中心思而咽下了反驳的话。他的年岁要比顾净言还小一岁,加上性子使然,对任何问题思索都较为直接。

    初见苏念奴时他能感知到李沐对她的不喜,后来因被遣派至她院子里监视,因感觉她并非所想一般难以相处,才对她敌意稍减。

    可苏念奴根本没有她外表所看的人畜无害。至少因为她,多年来出生入死的他们四人将要分崩离析。这是阿炎的雷区,谁若踏入,触之即死。

    顾净言晦暗地盯着她:“你到底想说什么?”

    她仔细斟酌着用词,在三人颇有几分惊讶与古怪的面容前低叹了一声:“各位不必惊诧,在洛京若非观人于微末,何以在世家门阀之间游走。我因将军而获救,却不料因此让诸位生了罅隙。此非我所愿,故亲自前来是想与李大人解释此事。”

    她未曾掩盖分毫,把陈仲元潜入屋内,被谋杀弃尸于将军府,刑部崔毅二次入府针对她的搜查,赵破奴为了破局投首,皇帝与谢珩钰的偏帮,皆迅速解释了一遍。

    她的颈部虽受了伤,说话依旧不紧不慢,声线温润缓和。待她把个中厉害简单分析清楚,杯中的茶水已经凉透,也把面前三人怒火升天的心浇得凉透。

    苏念奴从三人的神色中看出了几分肃然,应是已经明白此事个中利益。在停顿片刻后,她续道:“诸位久居边关对阵西戎敌军,虽也有阴谋诡计,却与洛京的门阀争斗截然不同。天子自登基以来,为制衡世家而扶持儒生。如今王谢两家与高家如龙虎相争,而武将却始终被排挤于朝堂之外。此时将军决意修缮将军府,并对外表现久病难治,用心如何,我想诸位应当明白。”

    “你说兄长想在洛京扶持其中一派?”顾净言皱眉,对此观点并不认同,“他是要回平陵的,怎可能会愿意在此争权夺利。”

    “朝中有人认为我手上有重要之物牵涉了朝堂党争。可盗取或抢夺,皆非正义之举,若不是心怀不轨,何必设局陷害?无非是此物与他们利益息息相关,企图掩盖罢了。”苏念奴摇头解释道,“洛京各派已然有了端倪,将军泥足深陷,已经走不得了。”

    语毕,三人面面相觑。

    他们虽知洛京朝堂混乱,政斗更是家常,却从未想过赵破奴如今已站在了局中。

    营帐内火盆内的柴木烧的通红,浑浊的烟火顺着底座的水气吸取,仅留下滚烫的温度,把铁铸的壶水烧得沸腾,发出呜咽的声响。

    “你冒险前来就是为了劝诫我留在洛京?”李沐虽无法反驳她的话,却对她此行的目的充满怀疑,“我待你凉薄,甚至多次欺辱于你。若我离京,你自可与将军一同在府中,无需顾忌我与将军感情,处处小心苟活。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因为我欲与各位做一场交易。父亲叛国一案于我而言有太多疑点,过去我无法确认,更苦于无从入手,而陈仲元一案却给了我足够的理由相信,”苏念奴深吸一口气,袖下的双手生了细密的汗,决意孤注一掷,“我父亲,或许是被冤枉的。”

    她轻轻一句话,让营帐中的三人猛然发怔。李沐最先反应过来,眉头紧皱,怒意迅速酝酿于眸中。就连顾净言的神色也瞬间变得厌恶与愤怒,冷如刀锋,伤人入骨。

    “我并非想为父亲脱罪,也不会认为诸位能全然信任我。平陵军因我父亲之事受罪,诸位深信我父亲叛国无可厚非,在未曾有充足证据之前,我不为此辩驳。”苏念奴赶在他们开口前续道,“只是如今关联陈仲元一案,诸位可还认为我父亲之罪如此简单?他们忌惮于我,猜疑于我,恰恰印证了我的推测。若我父亲叛国,则朝中仍有高官牵涉其中;若我父亲无罪,则朝中有更大的阴谋未曾被揭露。是或否,皆证明了如今并未是结案的时候。”

    “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到底要说什么?”李沐对她如此无畏生死的触及雷区已展现了极大的耐心,只咬紧了牙龈,双手按在了腰间的长剑上。似乎只要她的回答不能令他满意,便要立刻让她尸首分离。

    苏念奴迎上了他的目光。芙蓉白面虽毫无血色,双眸却清亮坚毅,未曾有半分退怯。她启唇,语气不卑不亢,终是说出了今夜冒险之行的最终目的:“恳求各位留在洛京协助将军,查出此事背后真相。陈逊将军之死,我苏家抄斩之罪,完全,毫无保留的真相。”

    今夜前来,是她心知李沐铁了心欲离去。但失去左肩右臂的赵破奴于她无益,她不能坐视他们四人关系日渐疏离。

    如何挽留他们,早在马车行向西军营时,她已想得一清二楚。

    苏鼎是武将,她作为武将之后十分清楚该如何与武人打交道。而她与此三人的关系,甚至是与赵破奴的关系都过于微妙。若是她此刻掩面痛哭诉说无辜,骗骗腐儒尚可,对着面前多次征战沙场戍卫边关的武人反而显得可笑。

    所以她只需“真诚”二字足以。她需要依附赵破奴的能力为父亲翻案,而赵破奴又何尝不想找出杀害陈逊的完整真相?只要他们仍在意赵破奴,在意陈逊之死,便没有理由会拒绝。

    因此她开诚布公,毫不掩饰她的目的。这是一场交易,无需论心论迹,只看利益是否相同的交易。

    唯一让她为难的,是.....

    一声嗤笑自李沐鼻间发出,蕴含的蔑视与不屑还未曾让苏念奴反应过来,他已迅速拔剑而出。寒光闪烁,冰冷的剑锋再次架在了苏念奴的颈脖,凉得让人瑟缩,她却只能强忍着惊惧,丝毫未动。

    “既然你要做交易,诚意可需足一些。”李沐的语气拖长,微微眯起的双眸此刻如同一只狩猎的豺狼总算找到了猎物的破绽,“刑部觊觎之物,是什么?”

    苏念奴心底一叹,这正是令她犹豫不决,此前不敢提及此事的原因。

    “我不知那是什么。”她敛眉,直言不讳,“或许,它并不在我身上。”

    此言一处,对面的三人自然是不信的。她口中所有的推断皆系于此事,可她作为中心人物,竟不知是什么,何等荒唐。

    “我能查出来。”她未等李沐开口讽刺,又抬眸坚定道,“只要给我时间,我定能找到是什么。哪怕不在我身上,我也必定会......”

    “够了!”一声大喝止住了她苍白的辩解,“你说能便能?你何来资格与我做这场交易?”

    “可你并非不信我前面所言。”苏念奴无视了颈脖的利剑,缓缓站了起身,剑锋轻擦过肌肤,留下浅浅的血痕。她缓慢且沉稳地启唇,“将军确实已置身险地,失去你们相助,他更是孤立无援。哪怕你们不愿与我做交易,你们也不应就此离去。”

    她话锋一转,放弃了与他谈及父亲一案。因她放弃太快,反而让三人感觉有些突兀。

    “何况,你们当真放心吗?”她淡淡一笑,“我虽坚信父亲清白,但我如今将一切告知,你们亦不曾信任我分毫。放我独自留在将军身侧,你们心可能安?可会害怕将军受我所害?”

    完成交易,达成和解是她今夜之行的第一目的。只是如今看来,那未知之物未能查清以前此事是不可能了。既然如此,不妨退而求其次,先用激将法将人留下。

    只是她万想不到,阿炎却是个绝对激不得的。

    他本就忍着一腔怒火,当下一听苏念奴欲害将军,哪还静得下心来思考。抬手再次拔剑,朝她刺去:“杀了,不就安了。”

    苏念奴骇得双瞳猛然收缩,眼见剑尖送入喉间,一块碎银横飞而来,击偏了长剑。阿炎虎口一震,竟未能握紧剑柄,让它斜飞了出去,刺向苏念奴身后的帐幕。

    划拉一声,帐幕顺着剑锋横向断裂出一个大的裂口。顺目看去,长剑穿过营帐,扎在了泥土之上。猎猎西风拂过破开的帐幕刮入营帐,把苏念奴的披风扬起。颈脖的兔毛再次沾染了鲜色的血液,显得她面容越发憔悴苍白。

    众人回首,看向碎银横飞而来之地。赵破奴一身黑袍,挺拔立于营帐口,眸色沉沉,似有几分戾气地盯着苏念奴颈脖。

    “兄长......”顾净言震惊地自喉间发出干涩枯槁之音,身体微微发颤。

    李沐默默收起了方才因阿炎动手而欲要阻拦的长剑,拉住了企图要上前的顾净言。

    赵破奴一语未发,大步流星步向苏念奴,面上的煞气未能敛去,远看似是要亲自动手。

    背后的寒风呼啸而过,把苏念奴身上的薄汗吹得发凉。她惊魂未定地看着面前高大男子朝自己走来,一时难以理解他为何会出现在此。直至赵破奴用粗粝的手伸上她的颈脖,她才下意识地躲避,退了半步。

    可此次赵破奴未遂她愿,浑身充满侵略与霸道,不容拒绝地抚上了她纤细滑腻的颈脖。温凉的血染红了赵破奴的食指,这是他第一次觉得,血色是如此触目惊心。

    “叫军医来。”拇指狠狠碾过染血的指腹,淡去了刺目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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