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两人去见陈漾,却不料躲在赵破奴小院的人挺齐全。踏入屋内时,就连李沐也在。

    苏念奴见了人,不由微微抬眉。他在此,再好不过。

    只是随着另半只脚跨入屋,两人皆感觉出了气氛有些怪异。

    方才一脸怒气的陈漾,此刻正跽坐一侧,见了她来只是眸色沉沉地望着她,一语不发。

    赵破奴把手上的伞放到一旁,苏念奴也趁着机会朝陈漾见礼,正欲开口请罪就被赵破奴拦下。

    赵破奴看了眼顾净言,见她眸中有劝阻之色,却还是开了口:“小漾,你该知道方才错在哪。回府自罚三日,我亲自检查。”

    所谓的自罚,是要回去斋戒跪牌位自省抄书。寻常抄上一日便已累人,如今一罚便是三日,怕是膝盖得疼上好一阵子。

    陈漾咬牙瞪他,正欲发怒质问他难道要偏帮苏念奴时,却又听他转向问李沐:“可是有什么新消息?”

    三言两语便把责罚落下,甚至没有给他们反驳的机会,便换了话题。

    熟知赵破奴的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不容置喙,无人可改变。

    因此顾净言与李沐都识趣地没开口帮忙,甚至皆按住了陈漾,以免惹来更大的责罚。

    苏念奴听不明白他口中的“自罚”是什么,但也不敢多问。她有些心焦,央着要来此见陈漾,可不是为了让赵破奴帮她出头的......

    但此时李沐已越过了赵破奴看向她,神色犹豫。

    她尚未反应过来,就听见赵破奴沉声道:“讲。”

    陈家的旧事确实该查,而苏念奴在京中多年,又是本次被陷害的当事人,自不必忌讳。

    “陈家那边,查出了些线索。一是陈家这些日子确实并未到刑部闹事,更没有对外喊冤。全府行丧也极其低调,似乎并不愿张扬此事。二是顺着陈家财务查,发现他家在城西有一个赌坊,正是郑峙负责收赌债那家。”

    赵破奴扬眉,与苏念奴对视一眼,心中有了些许了然。

    “清河陈氏的家主此前职位不高,三年前任职兵部侍郎至今不曾晋升,如今的子嗣也并不丰。”李沐心知此两条消息不足以上呈,便补充了一些旁的调查,“嫡长子早夭后才生的嫡次子陈仲元,倒是还有一个庶子,名唤陈季闻,便是今晨公布由卢家举荐的新任刑部主簿。”

    “看来是用这官职换了陈仲元的冤案真相。”顾净言神色厌恶地皱着鼻头。

    李沐不答,只是没忍住看了眼苏念奴,颇有些吞吐续道:“还有一事。谢少卿让我们打听的坊间流言,与她说的有所出入。”

    苏念奴蹙眉,有些不解。

    李沐看着她,缓缓道:“坊间传言是,当年陈仲元在学社与你暗生情愫,却因镇国公府嫌弃清河陈氏地位低下,苏与安为拆散鸳鸯,才去学社对他施暴至残。”

    苏念奴竖起眉心,神色显然生了怒:“我与他不曾深交,何来暗生情愫之言。”

    “尚未完。”李沐抿抿唇,隐晦地续道,“坊间皆言,苏与安并非只折断了陈仲元的腿,还伤了他的根,不能延续子嗣。”

    这种话当着顾净言面前谈及尚且无需顾忌,但在陈漾与苏念奴面前,确实是有些为难李沐了。

    苏念奴先是一愣,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后,更是恼得长袖下的双手攥起了拳:“一派胡言!”

    陈漾对此倒是不意外,只是在外男面前听此话题,难免有些面红耳赤。她犹豫了一阵,还是选择了冷硬开口:“此事,我也曾听闻。”

    感受到众人皆看向她,陈漾目光闪避起来,声音也越发的低了:“这事当时洛京几乎街知巷闻,见了苏与安都骇得扭头便跑。而且我曾亲耳听他放话,不许旁人在你面前嚼舌根,否则舌头都要剪下来。说是大不了再去殿前领十杖,也不许众人污你耳朵。”

    过了一阵,她又似是想起了什么,别扭地补充:“但苏与安也曾说过,你与陈仲元并无关系。”

    苏念奴在短暂的错愕后便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之中。她从不知此事阿弟竟犯下这样大的错,更不知陈仲元受了如此大的罪。

    “与安他......”她敛眉,苍白地解释,“他自幼习武,下手向来有分寸,怎可能会误伤......”

    “那便是故意为之了。”李沐抢了她的话道,“折腿这种事我一手便能做,哪怕断髀骨也不至于伤到那儿去。”

    顾净言想了一阵,问道:“可就算是两人暗生情愫,也不至于把人香火断了吧?”

    “百姓皆言是苏家企图以郡主的身份攀上大族世家之子,但如此暴戾粗蛮,难登大雅之堂。”李沐蠕了蠕唇,答道。

    这几日他也顺道查了关于苏家姐弟在京中的流言,这一桩虽是最骇人惊悚的,但其余的也不遑他让。不是当街与世家公子争吵抢人,就是策鞭怒向妓子。一桩桩一件件,半点没有一国郡主的端庄,反而似是个泼妇般,毫不讲理。

    李沐随意捡了两件来讲,屋内除了陈漾,其余两人的目光都怪异了起来。

    这前头一件,不就是前些日子他们从元叔那儿听来的她与刑部侍郎崔毅的旧事么?外头如此毫无前因后果的,只记住了她当街拦截崔毅抢人了?

    李沐与陈漾听完这桩事的前后因由,也不自觉沉默了下来。

    顾净言在平陵就爱听街里长短的闲事,最懂三人成虎的道理。陈仲元这桩旧怨,后头的流言有陈漾佐证了苏与安的话,怕是做不得假;但前面这暗生情愫的缘由,却不得不让人怀疑了。

    于是她看向苏念奴,问道:“陈仲元到底对你做了何事,才遭了你家胞弟的打?”

    苏念奴抿抿唇,深深呼吸了一下,才按下了回忆中犯吐的战栗感,如实道:“他在学社醉酒,趁四下无人,欺辱于我。”

    当时她在亭边闲坐,他突然出现对她上下其手。她性子硬,当即给了他一巴掌,却险些被他推入池中。若非阿弟来得及时,她也不知有何后果。她受惊过度,回过神时阿弟已经折断了那混账的腿。

    众人听罢,也不禁瞪了眼。心里皆认为这第三条腿,确实该折断才是。

    这也能理解为何陛下得知此事后为何只罚苏与安一人了。清河陈氏嫡长子早夭,嫡次子断了香火,站在上位者角度,实在该罚。

    然赵破奴此刻只望着苏念奴面色清冷的模样,不禁回想起当日马车之上,她提及此事时眸光的冷意。

    他的手尚藏在叠在臂弯的披风下,拳头捏得几近发疼,却无法减退心头那酸楚之感。

    原来,她在洛京过得并不好。

    当日初听她谈及此事,只以为是寻常小事。可现在看来,这何曾是小事。

    所谓的一国郡主,九天玄女的夸赞,都不过是她光鲜表面的一层伪装。被人欺辱,胞弟为之复仇,也需被庭罚十杖,毫无颜面地走出皇庭。而欺辱她的,不过是在世家大族里排不上名号的一个陈氏。

    苏念奴并不愿意收取众人同情的眼光,腰肢绷得笔直,很快便掩盖了不虞的神色,冷讥着补充道:“流言如此,我苏家成了十恶不赦之人,陈家倒是摘出去了。”

    “你在洛京名声这样差,怎不澄清?”顾净言正用双手撑着脑袋,有些不解地问。“而且陈仲元与你的传闻如此过份,你怎会半点不知?”

    苏念奴浅浅地笑了一瞬,似是在嘲讽:“世家百年,早已拿捏口舌。此等流言,不听也罢。”

    早在陈仲元与她纠缠以前,她就习惯了洛京的流言蜚语。为了不让此等事影响心境,她更是下了命令,镇国公府上下不得嚼舌根。长此以往,她又有心躲避流言污了耳朵,自然不再留意外间对自己的传闻细节如何。

    “她在洛京因容貌绝佳而盛名,又常得陛下夸耀,世家对此不满已久。儒生与武将常有坏名,这在洛京并非特殊之事。因此,各家子弟在京中皆低调行事,不敢张扬,唯恐败坏家中名节,惹世家指责。”陈漾并不看苏念奴,只看向顾净言补充道。她虽对人有恨意,但在洛京也是武将之后,对此自然深有同感。

    身处洛京,无事不得在外过度张扬,这几乎成了各家武将官邸中心照不宣之事。皆因无论做了何事,真相如何,大多会被扭曲成武将粗蛮,不懂礼节的流言。

    也只有苏念奴,屡屡在外张扬行事,不知顾忌,这些年反倒让武将的名声更糟连累。

    如今被查出镇国公叛国一案,洛京百姓对武将的想法更要大打折扣。

    她厌恶地皱皱眉,撇了一眼面容清冷的苏念奴。不过长了一副世家贵女的脸,才如此肆无忌惮,让洛京百姓对她又爱又恨。

    苏念奴心思本就重,自然听明白了陈漾暗地里的指责。

    她本不愿与她解释,却无端想起了当日她与赵破奴同行前往刑部时,围在将军府门前那些闲言碎语。她尚记得,赵破奴似乎是介意那些流言的。

    “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她轻声反驳了陈漾后,又抬眸看向赵破奴,“一切对错自有心证。忌惮流言口舌之争,不过徒增困扰。”

    她的语气中带有几分浅浅的喟叹,明明是在解释,却更似是在宽慰。

    赵破奴被她一双秋水明眸所凝望,搅乱了死寂的一池心湖,痒得他有些情难自禁,想伸手覆住她这双黑白分明的眼。

    他低低地笑了一声,浅的几乎转瞬即逝。

    想来这整个洛京,封侯拜将后得了荣华富贵的武家子弟,也只有她尚存道义,坚持着不做那欺世盗名之徒。也只有她,与这个枯朽腐烂的繁华京城格格不入。如明珠弃于鱼市,遍地鱼目皆可混珠,而她混在其中,独自清白,不曾染上半点腥臭之气。

    可这有何奇特的呢?当年若非碰上她,自己又怎会走上今日的道路?

    她不曾改变,是世人污浊,对她多有误解。而这一切,她本不该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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