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覆灭
雨天，是冬雨，哗哗啦啦，穿着羊毛衫也抵抗不住，浸入骨髓的湿冷。
十二月十二日，农历十一月初九，宜嫁娶。
林珺突然冲下楼梯，叫司机李叔，载她去上海皇家酒店。
“林小姐，季先生叫你不要出门的。”
“开车。”她倔强坚持，今天，是顾行赫和周思雨的婚礼，皇家酒店。她最爱的人，哪怕他的新娘不是她，她也要见，要看到他幸福的样子。
“那我自己叫车。”她顺手打开手机叫车软件。
“下雨天，叫车怕赶不上，还是我送你过去。”李叔是个很好的人。
“谢谢。”
上海皇家酒店，已经被顾家包下，层层保安。林珺没有请柬，只能在公共活动区域随着记者人流胡乱捕捉新郎新娘的身影。宴席高雅的红木门边放置着金色指示牌，她看到了［顾行赫］的名字。这不是假的，她最爱的他，真的结婚了，娶了别的女人。
忽的大批记者举着话筒涌向某个方向，她努力翘起脚尖，远远望见顾行赫举起的蓝黑色西服袖护在新娘的白色头纱上，比从前对她有更多的宠爱。
林珺的泪滴滑落，脚后跟落地，看到了，还看什么呢。
心破碎的感觉，她不分方向往外走，随意上了辆酒店门口等客的出租车。
“小姐，您要去哪里？”
“金山，半山腰，英仁会所。”
“把手机放进这个袋子里，每个人都要。”程棣在收缴手机，“一共五个。”他把自己的手机也放了进去。
罗刹点点头，又示意程棣拿起手持安检仪。程棣有预感，真正的行动开始了，罗刹很大可能是去交易。但还不知道具体的地点和交易目的，他不能轻举妄动。安检仪在每个人的身前身后贴近检查，标准堪比机场海关。任何金属，电子产品都逃不过。
他自己也一样，罗刹亲自检查了他。
两辆车，奥迪A6，从英达会所出发。
林珺举着伞站在门口很久，罗刹的车差点撞到她白色的裙角，他吩咐司机，“带她上来。”
“是。”
“你…你要做什么？”她被司机塞入后座，旁边坐着戴着墨镜的罗刹，眼睫毛粘了雨水，更加看不见他真实的眼神。
“手机给我。”
“为什么？”她侧身护住自己的羊皮小包。
“拿来，听话。”罗刹有耐心地说了第二遍。
“不要。”凭什么，凭什么要把手机给他。
罗刹右臂直接从她胸前绕过，车内空间狭小，他半个身子压过去，用力抓开她的手腕，从她褐色的羊皮小包里拿出手机，没有分毫犹豫，按开车窗，直接丢了出去。
“我的手机…你干什么？我要下车，下车。”她努力拉扯门把手，无奈车门被牢牢锁死。
罗刹坐回自己的位置，翘起腿，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林小姐，你来得很不巧。”
林珺看窗外的景色，雨越下越大，根本看不清车子开去了哪里。她吓得脸煞白，“这是去哪里？”她顾不了那么多，拉扯他得体的手工西服，“你这是绑架！”
“乖点，听到没有！”
“我要下车，我要下车。”林珺搞不清楚状况，还使劲拉扯他的衣袖。
女人真是烦人，罗刹忍不了她的吵闹，顺着她拉扯他的力，他倾身过去，扶着她的头，亲吻毫无预兆地落在她的嘴上，细细吮弄。
“还闹吗？”
林珺被他突如其来的吻吓得六神无主，这是他的车，开车的是他的司机，反抗有什么用。
“你要的东西，我办不到。”她手背抹被他吻湿的唇瓣，余光恶狠狠地瞟着他。
“呵呵，很好，你没有叫我失望。”罗刹翘起嘴角，指挥开车的人，“阿明，去灵影寺。”
林珺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去寺庙，烧香，还愿？倒是听说许多做生意的人很信佛。
车子停在了寺庙很不起眼的侧门，小巷里看不到其它的人。
两辆车并排，罗刹和其他人下了车，一柄柄黑色的蘑菇伞撑起。透过车窗，林珺看到从另一辆车上下来走路依旧一瘸一拐的程棣，在其它男人面前，显得不是一类。
罗刹指着坐在车里的林珺吩咐程棣，“你留在外面，看好她。”
“嗯。”
程棣走近林珺坐的车子，一只胳膊搭在开启车门上，一只胳膊打伞。
“要不要出来透气？”
“嗯。”林珺侧身抬脚着地，正看到罗刹身后跟着四个穿黑色高大的男人进了庙门。
其实林珺和他不算熟，就银正大厦那次，她见过他。
她看程棣单手从裤兜摸出一支烟叼在嘴边，很是不方便，“我帮你打伞。”
程棣明显停顿了半天，他想起了米筱花，那个雨天帮他打伞，与他手拉手去吃面的米筱花。
“好。”他把伞递送到林珺手里，双手开始身上到处摸口袋，并没有摸到打火机。
“你有火吗？”
“没有。”林珺不抽烟，哪里会有火。
“算了。”程棣靠在墙边，烟夹在指间把玩。
“上次罗哥和你开玩笑，你没当真吧。”
“什么？”她下意识答，“没。”
“你没火，有手机吗？”他装作不经意问。
“本来有，被罗…仍了。”她无奈摊手。
“罗先生是为你好。”好半天，他才说这么一句。
“为我好？”林珺哼笑，“这个罗先生，到底是做什么的？”
“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尽管程棣没有告诉她罗刹的背景，但从他向她要季风的通讯录来看，他的身份不简单。可林珺毕竟是季风口中的小女人，她懂什么，什么都不懂。
她就在门口等罗刹出来，今天冒雨来找他，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他。关于顾行赫，关于他要的通讯录。
“你在做什么？”林珺瞎琢磨了半天，回过神来，看到程棣蹲在车身旁。
“鞋带开了。”他解释。
“哦。”他直起身，两人一起继续等。
林珺看到了，其实她看到了，他不是在系鞋带，像是从车的底盘拿了什么东西。她没有吱声，继续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大约十几分钟的功夫，罗刹身后跟着的人，提着好几个黑色手提箱，走了出来。
车子的后备箱打开了，四个手提箱整整齐齐码放了进去。
“带她上车。”罗刹叫程棣。
林珺再次被塞进了车子，和来时一样，她和罗刹坐在后座，司机还是来时候的那个阿明。
“罗先生，不管你是什么人，我必须告诉你，你要我做的事情，我真的办不到。但你也休想伤害顾行赫。”
“呵。”罗刹摘掉墨镜，搭起二郎腿，“我叫他三更死，他活不到五更。”
“罗先生，不好，前面有警车。”司机提醒。
“掉头，回灵影寺。”罗刹不慌不忙，他不怕，回到灵影寺，藏起货，他是来烧香念佛的施主，警察能奈何他什么。
林珺想开口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有警车，可看到罗刹戴回了墨镜，她害怕了。难道，那四个手提箱有问题？装了什么？假.钞？还是炸.弹？
就在她继续发挥脑洞的时候，车子被自己人另一辆A6超过，逼停在路边。阿明看到一瘸一拐的程棣冒雨晃晃悠悠走来，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按下车窗，“怎么了？”
刹那间，程棣双手持枪，左手.枪.口顶住了司机的头，“下车。”右手.枪.口对准了后座罗刹。
司机不敢妄动，等听罗刹的指令。
“既然有人请我们下车，那就下车。”罗刹发了话。
林珺看到冰凉的黑色金属枪口时，已经被吓得说不出话。
这个程棣，到底是怎么回事？他难道不是罗刹的手下吗，为什么会拿枪指着自己的老板？
罗刹揽着她的肩步入雨中，“程棣，原来是你。”
“没错，是我。”他需要拖时间，拖到警察追上来，这个案子就算是破了。卧底任务也完成了，然后就可以在圣诞节见到苦等他归来的米筱花。
“其他人呢？”罗刹倒也不急。
“举起手来。”程棣一个人要控制两个人，其实是很没有把握的，他一只手劫持司机作为人质，手腕卡住司机的脖子，枪口抵住下巴。另一只手举着枪对准罗刹的头。
罗刹揽着林珺的，若罗刹把林珺当作人质…他再说一遍。“罗刹，举起手来。”
“好。”罗刹很配合得在雨中举手，“程棣，我只是没想到卧底居然是你。我很好奇，你腿脚不便，是怎么打败其余三个弟兄的。手机被收缴，你又是怎么通知警察的。”
“放林珺过来。”程棣要求，如果林珺安全，他就有把握。他枪法快，准，曾经是警校的第一。
“好。”罗刹举着双手，“林小姐，你过去吧，过去你就安全了。”
林珺脑子确实有些笨，卧底…她还在琢磨卧底…只有警察打入犯罪团伙才叫卧底。
程棣…这个一瘸一拐的瘦弱男人，居然是警察。
两个男人之间的较量，她不敢轻举妄动，慢慢走到程棣身边。
“躲在我身后。”
雨淅淅沥沥小了许多，雾状的毛毛细雨落到皮肤上，带给人更多的是清爽。
“都按你说的做了。”罗刹继续举着双手，“还要什么。”
鸣笛的警车声音越来越响，程棣心下松了一口气，注意力都在面前的罗刹身上，“不许动。”
“我没动阿。”罗刹举着手，被人用枪指着头，还能冲他微笑。
须臾间，被他钳制在枪口在的阿明猛然跺向程棣的脚，肩膀扭动不顾生命地去抢夺抵在他下巴处的枪。
不对，他不是在抢枪，他是要自杀。阿明根本无意躲开枪口，而是用力帮自己用力扣紧扳机，当程棣意识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砰！”枪声响了。
阿明的下巴被枪击穿了个血洞，红色的血被细雨滋润，越发鲜红，身板直挺挺倒在路崖子上。
“啊… 啊…”林珺吓得捂着嘴巴尖叫。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人的死亡，一瞬间，就像被人踩死蚂蚁那样的简单。
再一声扑通…程棣也倒下了。他的额头中间有一个小小的弹孔，红色还是黑色，吓傻的林珺已分不清颜色。
“你…你…”她捂住嘴巴的手不由得指向罗刹，视线看到他抬平的胳膊，手里不知何时出现一把枪，打死程棣的枪。
“杀…杀人，你…”林珺被吓得头脑空白，讲不出完整的话。
眨眼间，罗刹走到她跟前，粗燥的手掌揉捏她的脸蛋，“听话，你得听话，我还会找你的。”
说完，他跳上刚才那辆汽车，一股白烟在车尾喷出，等林珺恢复神智，罗刹连同车子已然不见。
雨停了，全停了。警车到了，季风看到的景象是，地上躺着两具尸体，和语无伦次的林珺。
“季局，车里还有三人，都已经晕过去了，并没有搜到毒品。”
“我知道了。”季风慢慢走到程棣的尸体身边，温暖的手掌覆上他的眼睑，“我知道，你尽力了。”
季风走到车前，趴在地上，从车底盘抠出GPS定位器。
“全国通缉宁城第一毒枭，罗刹。”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