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搓磨
席太太见抱被褥的换了人，再看晚玲冲出来就上楼，顿时明白沈微做了什么。
“晚玲…”她叫她，希望她能站住，听她一声劝。
晚玲没有停住脚步，心烦意乱地，没看清台阶的位置，踩空摔倒了，幸亏倒在了被褥上。
“晚玲。”
席太太上前想去把她扶起来，她努力笑着说，“姨妈，我没事。”
她现在要强了，总是柔柔弱弱有什么用，继续往楼上跑。
“蹬蹬蹬…”
很快便不见了人影，席太太叹过一口重气，琢磨着接下来该如何做，暂时对沈微还真没办法，互相揭发家丑，损害的是药厂的名誉利益。
就在卧房的转角，晚玲抱着被褥撞上了穿戴整齐，看样子正要出门的明哲。
“发生什么了？”
明哲从她手里接过被褥，进了她的卧室，帮她把铺好床。
晚玲就木头样地站在窗口向下看那方秃秃的茶花坛，半年光景，怎么就把日子过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她在乎明玄，在乎姨妈，却独独自己受了委屈。
硬撑着有什么用，外人面前假装坚强。
“怎么了啊？” 明哲扳过她的身子，抚着她的手臂关切问，“这是受了什么委屈，都快哭了。”
“表嫂来了，”晚玲难受，再也忍不住，扑在明哲怀里，恣意地哭起来，自从表哥从医院回来，她便再没哭过，这次真的忍不住，“把我赶出来了，”把受的委屈一股脑都送给了明哲。
明哲抚着她可怜的小脸任凭两行泪水流着，“快哭成了小花猫。”
“我想回家。”
“每次受了委屈，你就想跑。”
他把她圈在怀里，像从前一样亲吻她的额头，掏出手帕给她抹泪，“送了你几条帕子了，现在还是这样，没有长进。”
“你才没有长进。”她也就敢对他撒气，用力锤着他的肩，“我就要回家，你送我回去。”
“又说傻话，席家就是你家。”
晚玲拿过帕子，擦完脸，眼睛还是红肿的，“你穿这么整齐，是又要去约会吗？”
“和你约。”他逗她开心，握住她的手，“我们去看电影吧。”
她心烦，确实想出去走走，就任由他拉着。
“我带她去看电影。”
明哲看到席太太就在楼下客厅，就说了声。
席太太见晚玲眼圈发红，定是难受的，想着她出去散散心也好。
“好，去吧，照顾好晚玲。”
“大妈，放心。”
明哲拉着她打开大门的刹那，席太太在他们背后又一言语。
“早去早回。”像是关心叮嘱自己的两个孩子。
“明玄，我扶你去休息吧。”沈微主动去他背后推轮椅。
“不用，我还要看会儿书，你出去。”
明玄攥紧的手心出了汗，湿了手边的书页，他其实想出去看看晚玲。
沈微从他书桌上拿过《西药学》，随便翻看了几页，拉过椅子坐他旁边，修长的手去摸明玄白无血色的脸，“你是想看表妹吧？但我刚听到外面的声音，明哲带着她出去了，你最好断了和她的心思，我不同意离婚，你们俩是永远不可能的。”
“我陪你看书吧，你看我们两家都是开药厂的，这舶来的《西药学》我也是要学学的。”
明玄拨开她的手，不喜欢她离自己这么近，“你还是出去吧，我习惯自己看书，”对她还维持着从前最基本的礼貌。
“是吗？真的是喜欢自己看书？”
他是个残废，沈微想怎么对他，他都得受着。
“刚才不是和亲表妹卿卿我我的？我可是你明媒正娶的妻，我们也一起看呀。”
她的手指轻轻划过他的喉结，“热不热，我帮你把外套脱了吧，要不我们去床上看？”
“你走！”明玄虽弱，但手腕还是有力的，用力抓住沈微的胳膊，直接就把她甩在地上，“一直顾及你的颜面，也无所谓你怀了谁的孩子，但请你放尊重。”
“呵，你还真是个…”她从地上爬起来，冷笑着，“伪君子呀！”
“算了你看书，我去厨房给你端燕窝。”她不在乎他的态度，日子长着呢，有的是时间慢慢搓磨。
明哲拉着晚玲走在石板路上，思南路边的梧桐树干比人的腰还粗，她仰头看湛蓝的天，心烦得不想讲话。
“还在不高兴？别想了，沈微早晚会走的。”他的手掌划过她的脖子，“她不走，我也会赶她走。”
见她还是不言语，“看场电影就过去了。”
“不想看电影。”她终于开了口。
“那想做什么？”
一辆汽车急驰经过晚玲的身边，溅起的泥点弄脏了晚玲的衣裙，她蹲下身，把头埋进去，刚才她还没哭够，“我想吃东西。”
她抬起头，眼里带着血丝，明哲心也跟着难受，他用衣袖拂去她的忧伤和难过，“吃甜点吧，吃甜的会开心。”
转过思南路的街角，有家咖啡馆。
晚玲坐在靠窗的位置，拄着下巴看窗外的行人，想起了似乎并不遥远的时间，有个夜晚，她也在看窗外，看到了窗外飘着的细棉雪花，回过头，看到的是火热的爱意，那个倔强的孩子，把刻着情诗和她名字的子弹壳放入她的手心。她想起了吕游，那个对她付出真心，她却残忍地拒绝了他，一次又一次，他收到了信，一定恨死她了吧。
既然选择了明玄，这辈子，无论有没有名份，都会陪着他，这就够了。下辈子，吕游，再还你的情，可好？
服务生把巧克力蛋糕端上来的时候，她拾起反着白光的银叉，切下尖端的一块送入口中，先苦后甜，她调整心态，强颜欢笑。
“你昨天的相亲怎么样？”
“你猜。”
明哲向前趴在餐桌上，近距离地看她，跟她俏皮地眨眼。
“猜不到。”躲开他的眼神，继续说，“她是个怎样的女孩？是不是和沈小姐一样？”
“看着我，我就告诉你。”
明哲伸出食指在她眼前晃，“她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你一定喜欢。”
“你喜欢她？”晚玲手里捏着叉子，轻微地颤动起来，瞬间失了胃口。
明哲抓住她手上的叉子，切下一块蛋糕，喂到自己嘴里。
“不错，入口即化，很细腻，也很甜。”
然后又切下一块，喂给她。
“喜欢啊，我会娶她的。”
［我会娶她的。］这句话听完，晚玲不知怎的，整个人都不好了，像是有千道惊雷劈在了她的身上，动弹不得，明玄娶了表嫂，明哲也要去娶别人。
“挺好的，”她强忍着心里的失落，“你们都会幸福的，”珍珠大的泪珠一颗颗究竟是止不住，滴落在巧克力蛋糕上。
从前，只要她孤单了，他就总会出现，调戏她一番，终归是逗她开心，或是帮她的忙，她也总是坏痞坏痞的叫他，屡次说过自己不喜欢他，可当听到她要娶别人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地难过，可她有什么资格难过呢，终究是在乎他罢了。
“怎么又哭了呢？”
明哲的拇指按在了她的眼角，想要为她拭去泪痕时，她反抗了。
“不要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