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域

    待他们稍稍平静下来,迟渊才继续道:“九万年前,魔族祸乱苍生,肆意屠杀人族与妖族,吸取他们的精血以提升自己的修为。”

    “后来人妖两族联手,将魔族诛杀殆尽,魔域也被夷为平地,从此再无生灵能在魔域存活。人妖两族也在那次大战中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休养生息几万年,才恢复到从前的繁荣兴盛。”

    说到这儿他叹了口气:“但恢复了元气的两族,却失去了式微时的和睦。人族觉得自己身为万灵之长,是天道的宠儿,看不上‘畜生’出身的妖族,不屑与之为伍。而妖族则鄙夷人族的弱小,那些没有灵根不能修炼的人,随手一拧就能折成两段,凭什么跟他们平起平坐?”

    “万年前的大战就此再次上演,两族越是势均力敌,战争就越发惨烈,数不清的无辜生灵被卷入其中,白白丧命。后来,是一位已过渡劫期的仙人以身为界,借这荒废的魔域将人与妖分隔两地,各居人界与妖都,互不相扰,方得安宁。”

    “随着时间的推移,人界有越来越多的草木、妖兽吸收天地灵气而生灵智,也就是我们平时常见的那些妖。它们身处人界,到底是势弱的一方,难免被排斥甚至奴役,有些不愿再受欺凌的妖修,便开始寻找返回妖都的办法,而这已成荒原的魔域,就是进入妖都的唯一入口。”

    “那你们来这里,也是要去妖都?”一直沉默不语的秦扬忽然问道。

    “对,我此去妖都,便是要调查一件事。”迟渊看着面前这张脸,细细打量许久,越看越心惊——

    像,实在是太像了。

    “可我们并不打算去妖都,你可知道如何从这儿出去?”林子满没有追问他去妖都是要查什么,想来应是蕉林谷的宗内事务,外人也不便多问。

    “这我也不知。”迟渊摇摇头,“宗内的古籍上只记载了从魔域进入妖都的方法,并未写明要如何从魔域离开。”

    林子满皱眉,本以为碰上他们会有离开的法子,不成想还是行不通。

    她想到什么,问:“那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既不像他们是从得失境误入,就一定还有其他法子进出。

    “我们是通过传送阵进来的。”迟渊道,“世人皆道蕉林谷最擅丹药阵法,却鲜有人知道当时开宗立派的第一任谷主,曾追随在那李氏仙人左右,一同研究分离二界的阵法。尘埃落定后他将一切编撰成册,封于藏书阁内。宗内各长老根据古籍上的记载,耗时七八年,方才画出一方仅供十几人通过的传送阵,将我们送来这儿,经魔域进妖都。”

    说到这儿,他有些为难:“虽说利用传送阵也能直接从这儿回蕉林谷,但那阵法只能用一回,我们还未去妖都……”

    “我明白,你们此行定是有要事,不必因我们而耽搁。”林子满宽慰道,“我们既是从得失境来的,定也能找到出口的。”

    话虽这样说,但情况并不乐观,本来他们就是在打算出秘境时误入此地,如果不尽快离开,回到得失境时,结界八成已经修复如初了,他们就得再等上十年才能出去。

    “不如与我们一道去妖都吧?”迟渊提议,“你们这样漫无目的地找,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寻到出口。这魔域虽看起来没有活物,到底曾是魔族的地盘,邪门的很,凡是死在魔域上的,无论是妖还是人,尸骨都会被土地吞没,活人在这里待久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倒不如随我们一起去妖都,到时候直接从妖都离开。”

    目前也没有别的办法,林子满想了想,同意了他的提议:“那我们何时进妖都?”

    迟渊:“妖都不是想进就能进的,天时地利缺一不可。”

    “怎么说?”林子满好奇。

    “天时指的便是晴天,魔域少晴多雨,十天有九天都是阴天,要想进入妖都,必须是晴天。”

    “地利说的便是那些大大小小的土坑。”迟渊指了指屋外,“待到乌云散去,碧空如洗时,那些土坑里的水都会消失,只余一处水坑盛着一汪清水,便是妖都的入口了。”

    “但天晴的时间会很短,妖都入口一现一变,下一次便不会在原来那个水坑,所以我们要在放晴时尽快找到入口,错过了就得从头再来,等下一个晴天重新找起。”

    秦扬:“我们刚来这里时倒是晴天,后来一直在断断续续地下雨,难道就这么一直等下去吗?”

    迟渊无奈地摊手:“除了等,也没有其他的办法。”

    “那就只能寄希望于老天,早些放晴吧。”林子满叹了口气,一手支着脑袋,一手把玩桌上的茶杯。

    夜色渐深,众人各自寻了个角落,或坐或卧,准备休息了。

    迟渊朝林子满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

    屋外不远处清光一闪,一道结界显现,隐去二人交谈的声音。

    秦扬立在窗边,远远地看着这一切,棱角分明的脸隐在阴影里,看不清神情。

    “今天我一看那结界,就觉得布阵手法有几分熟悉,他们破阵时,我才确定那是时长老独创的无息界,这世上会这个的可不多。我就抱着一丝期待,想着有没有可能会是你,没想到真的是。”迟渊感叹一声,“我们有多久没见过了?有五百年了吧?我还以为这辈子都再见不到你了呢。”

    “你记性还不错,记得挺清楚。”林子满抱臂靠在结界上。

    “当年究竟是怎么回事?”他跟杨之曜不过闭关几日,外界就已天翻地覆。

    林子满默然不语,该说的她当年都已经说过了,一切早已盖棺定论,这么多年过去,她早已没那个心思为自己辩一句清白了。

    况且,她也并不算真正无辜。

    看出她不愿提及从前的旧事,迟渊也不再追问,转而问起另一件在意的事。

    “那位秦扬,他……”迟渊犹豫着开口,“不是他吧?”

    其实他心里很清楚,那不可能是杨之曜,杨之曜五百年前就已经死了。

    林子满垂眸躲开他的视线,没有细说,只含糊不清地敷衍了句:“或许吧,谁知道呢。”

    “身为修士,没有人比我们更清楚,世上没有转世投胎一说,人死了便是死了,即便修为再高,只要未过渡劫期,终究还是人,逃不过天道的束缚。什么来生,什么轮回,不过是凡人为了安慰自己,幻想编造的说辞。”迟渊语气严肃了几分,“若在此事上执念太深,对修行极为不利,极易生出心魔。”

    “心魔便心魔吧,只要我无意进阶,雷劫也劈不了我,还是有几百年好活的。”林子满无所谓地笑笑。

    “你!”迟渊气结,“你这样对得起之曜的一片苦心吗?!”

    “呵……苦心?他当年那样做的时候问过我愿不愿意吗?!”林子满再维持不住面上的云淡风轻,迟渊的话撕破她勉强伪装出的不在意,狠狠戳中她内心深处,那经年累月却依旧未能痊愈的伤口,她的语气不自觉尖锐起来。

    几百年过去,林子满还是会介意,还是会怨那个将自己抛下的人:“既然如此,我要怎么做,他也管不着。”

    “当然,也不劳烦你费心。”她冷冷道。

    周围的空气凝固,仿佛结了冰,沉默许久后,迟渊低声道:“抱歉,我刚刚不是那个意思。”

    林子满望着远方,一言不发。

    “当年的事,我也有错,如果不是我,或许事情也不会变成那样。”

    林子满眼神微动,偏头看着他:“什么意思?”

    “当时我陪之曜闭关炼化妖丹,本来一切顺利,用不了几日便可无恙。偏偏我多事,闭关前给了你那枚传音符。后来那几日给你传信时,你一直没有回音,他便猜到你肯定是出事了,而且定然不是小事,不然不会连着几日没有一点消息。”迟渊的声音很低,带着自责,“他心急如焚,想着赶紧出关,不想心境一乱,就被那妖火钻了空子,险些交代在那儿。”

    “他不顾阻拦强行出关,我却被我爹带回蕉林谷,关了几年禁闭,出来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苦涩道,“我后来常常在想,如果我当时没有留下那枚传音符,他就能顺利炼化妖丹,事情是不是就不会变成这样,就算还是要剖去元婴,以他的修为,也一定不会死的。”

    原来当年还有这一出,林子满愣愣地听着。

    原来不是时长老的法子出了问题,原来杨之曜是有机会恢复一身修为的,原来一切不过是……关心则乱。

    造化弄人,不外乎此。

    许久之后她摇了摇头:“不怪你,你当时也是好心。”

    迟渊:“可是后来他去救你,我也没能帮上点忙……”

    “毕竟你爹要为整个蕉林谷考虑,我当时那样的身份,他自然不希望你蹚这趟浑水。”林子满轻轻笑了笑,“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用,改变不了什么。况且,我觉得现在这样也挺好的,我知足了。”

    就算当年杨之曜活下来,失去元婴的他也成了个寿数将近的普通人,寥寥几十年都是奢望,她不想看到他那样。

    她希望他永远是初见那个样子,永远是那个意气风发、光彩夺目的天之骄子,就像现在这样,慢慢走回到他原本应该走的路上去。

    “既然你觉得这样好,那便就这样吧。”迟渊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

    他再说不出什么劝她放下的话,毕竟连他自己都至今难能释怀。

    劝人容易劝己难,苦海难渡唯自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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