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梨与粥

    许沁离开后,孟宴臣坐回宁竹身边。

    偶尔拿出手机来处理工作,更多的时候是关注着宁竹的状况。

    宁竹读公安大的时候皮糙肉厚的摔打惯了,孟宴臣方方面面都照顾到,被细致的对待,反而有些不自在了。

    几瓶药终于输完了,孟宴臣拿来体温计,让她测量,温度已经降了一点。

    医生开了一些退烧贴和药,嘱咐宁竹回去使用和服用,退烧了明天就不用输液了。

    因为孟宴臣一身商务装坐在人来人往的医院,还惹来了好些人侧目。

    刚刚孟宴臣去叫护士拔针的时候,在宁竹旁边输液的老奶奶就发出感慨了,“你男朋友一表人才,和你很般配,对你也好,这是上班请假出来照顾你的吧。”

    宁竹想,谈论八卦应该是人类天性,老实回复,“奶奶,他不是我男朋友。”

    “害,奶奶还看不出来吗?这个小伙子对你好着呢,今天不是,明天或许就是咯。”老奶奶笑得慈祥。

    宁竹也回以微笑。

    离开的时候,她笑着与奶奶道别,祝她早日康复。

    奶奶和蔼地挥手,看着两人离开。

    宁竹跟孟宴臣提出,自己要先去一趟超市,生理期也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她说得直接,孟宴臣也神色如常,改变了方向,载着她去了超市。

    孟宴臣让她在车上等,只让宁竹告知他自己常用的品牌,便进了超市,十来分钟,他贴心地把每个型号都各拿了一包。

    另一个袋子装着雪梨、冰糖和红姜糖。

    “介意我去你家吗?”孟宴臣上了主驾,转头看着宁竹,温和有礼地问她。

    宁竹意识到,他是要去她家给她煮冰糖炖雪梨和红糖水的意思。

    心下生出暖意,想起林稚说的“知冷知热的男人”,她忍不住笑出声来。

    “不介意的。”

    “好,那出发了。”孟宴臣虽不知道她笑什么,看她心情还行,也弯了嘴角。

    过了十几分钟,到了宁竹家里。

    她进去先把暖气给开了,孟宴臣拿出一个退烧贴给她贴上,让她坐到沙发上,其他的交给他来做就好。

    宁竹此时变得乖巧,倒也是好奇孟宴臣做起家务来会是什么样子。

    她从善如流地坐到沙发上,开了投影随意地放着节目,关注点却在厨房的孟宴臣身上。

    孟宴臣脱了西装外套,衬衫的衣袖卷了两卷,露出了他皮肤白皙的小臂,切雪梨的时候,匀称的肌肉上蜿蜒着青筋。

    他从她家的橱柜找出来一个小锅,正合适熬冰糖炖雪梨。

    但也妥帖地问宁竹,这个锅是否能用,得到她肯定的回答,他又转头回厨房忙碌起来。

    宁竹放着一个音乐节目,她盯着厨房,但有些走神,传来的音乐声也犹如从海上传来的虚幻乐曲飘在耳边,回神时歌曲快要结束,却是听清楚了最后的歌词。

    清灵的女声颂唱着:

    “原来所有不经意全都是故意。”

    “原来所有的偶遇全都有轨迹。”①

    是命运故意,刻画的轨迹。

    但如果不是他关注着自己,他们俩又怎么会变得亲密。

    宁竹没有谈过恋爱,感情经历有些缺失,而此刻也因为发现了他对自己的感情变得有些惊喜。

    但是未曾亲口说出的情谊,总还是天上抓不住的云彩,让人觉得飘忽不定。

    她只是稳了稳心神,继续看着他沾染了烟火却不失矜贵的身影。

    几首歌的时间之后,孟宴臣端着碗从里面走出来,唤宁竹到餐桌,“冰糖炖雪梨好了,过来吃。红糖姜茶给你熬了一锅,今天放家里慢慢喝。”

    “谢谢孟大厨。”宁竹边走边说。

    “这么简单的菜色,还够不上大厨的名号。”他笑着回应宁竹的调侃。

    “那我动筷了?”

    “慢用。”他斯文地颔首,仿佛是一个等待小姐用餐的执事。

    宁竹慢慢地吃着,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氛围舒缓平和,流动的音乐环绕着,孟宴臣难得地找到了一个乌托邦,所以现在,他自私地想把这个乌托邦据为己有。

    “你不用回去上班吗?”吃完爱心冰糖炖雪梨的宁竹,想起来孟宴臣可是个大忙人。

    “这几天没什么紧急的事,如果你允许的话,我可以在这里办公。”又有礼貌地说明,“林稚交待我,今天要照顾好你,你退烧才能走。”

    “……可以”宁竹觉得有些奇怪,但是又无法推辞。

    “好,我已经叫了午饭,待会儿吃了饭,你就去睡个觉。”孟宴臣安排得明明白白。

    宁竹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但她发高烧的脑袋晕乎乎,又或是冰糖炖雪梨太甜,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带着包又已经订好了午饭,他明明是知道自己会答应他的。

    孟宴臣看她若有所思的小表情,嘴角不由得上扬。

    他收拾好餐桌上的用品,化身住家保姆,洗好了锅碗和勺子,然后在她的身边坐下,从包里拿出平板处理工作事务。

    她想,入侵她隐秘生活领地的,不止那件大衣了,还有大衣的主人本身。

    室内暖气充足,宁竹从书架上拿了本书,是聂鲁达的诗集,坐回沙发上,平静地阅读了起来。

    好像全世界只剩下音响里的音乐和他们俩,宁竹觉得自己已经适应他在旁边,因为他从没有多余的行为,没有轻浮的话语,一切都在她的舒适度内。

    时间就这么缓缓流淌。

    *

    午饭孟宴臣订的都是清淡的菜色,吃完后宁竹觉得顿生困意,“孟宴臣,那我去睡午觉了。”

    “先量个体温。”孟宴臣把体温计递给宁竹,她用的还是水银体温计。

    她接过,量完体温,说降到了38度,孟宴臣不放心,接过带着她体温的温度计,瞄了一眼,点点头。

    宁竹却觉得这个行为有些过于亲密了,脸颊有些发热。

    随后孟宴臣拿了个新的退烧贴让她换上。

    宁竹乖顺地贴好,说道:“我去睡觉了。”

    孟宴臣觉得生病的她更像一只乖巧的布偶猫了。

    宁竹掩上门,窝进被子,一时静谧,突然听见敲门声,孟宴臣的声音也传来,“宁竹,拿杯水给你,我可以进来吗?”

    宁竹还未睡着,只是“嗯”了一声。

    孟宴臣轻轻地走进来,把水放在她床头,“感冒发烧,多喝点水好。”

    宁竹头脑昏昏,语言却大胆了起来,“孟宴臣,你对许沁和叶子,都会这么好吗?”

    孟宴臣起初是一愣,旋即就明白她突然提这个问题的缘由,他放在身侧的手十指微微握拢,拇指按着食指的第二个指节,自己竟是因为这个问题紧张了起来。

    他回到,“许沁是妹妹,她确实不是亲生的妹妹,我无法对你说谎,以前我是喜欢她。叶子是出于我有些清高的社会责任感,只是不想看她走歪路。”

    他看到客厅的灯光从门缝透进来,隐隐照亮了一点宁竹的脸,她眼神并不太清明。

    告白好像也不应该这么仓促。

    “现在,只是对你。”也只会对你好。

    孟宴臣看宁竹阖上了眼,睡着了。

    不知道有没有听见他的那句话,他转身轻轻退出她的房间。

    宁竹这一觉睡得很沉,半梦半醒之间,觉得有一只手触摸她的额头,也没力气睁开眼,只闻到熟悉的乌木沉香的味道,却令她安心。

    醒来时外边的天已经黑了,她套上一件毛茸茸的家居服,走了出去。

    孟宴臣在打电话,颀长的身影站在落地窗前,后面是沉墨般的夜色,霓虹灯光点缀,客厅灯光落在孟宴臣身上,他依旧是穿着衬衫,肩宽腰窄,堪比模特。

    宁竹猫一般俏皮的心思活络起来,拿出手机偷偷拍了一张。

    后来她在利比里亚的一年里,凭着这张照片,熬过了在多变的热带季风气候里,对他潮湿闷热的思念。

    孟宴臣转身,看到宁竹醒了,时间已经是六点半,问她,“饿了吗?”

    “还好。”

    “那我先把粥熬着。”说完便去了厨房。

    宁竹在沙发上缓了缓神,想起她陷入睡眠前他说的,“我无法对你说谎,以前我是喜欢许沁。”

    那他对许沁的喜欢,依旧存在吗?她可以理解,就像莫珩对她一样,放下一个人可能还需要时间,他之前跟她电话,说要去法国拍戏,也许需要大半年才回来,她说好,祝他一切顺利。他们便没再联系。

    只是她并不想做替代品。

    她掩去眼里的丝丝落寞。

    孟宴臣把粥热上,宁竹闻到了皮蛋瘦肉粥的香味,他从厨房出来时,她问他:“你又叫的外送?”

    “不是,你睡着的时候我去超市买的肉和皮蛋。”

    “今天真是辛苦你了。”

    “那你好了再请我吃饭,感谢我?”孟宴臣知道她性格,不太愿意麻烦别人,但他愿意被她麻烦,只是好像还需要时间让她习惯。

    “那必然的。”

    孟宴臣又叫她量体温,几分钟后,她一看,已经降了温,37.6度了,应该很快就会降到正常体温。

    孟宴臣问到,“头不那么晕了吧。”

    “嗯。”宁竹淡淡回答,睡一觉起来的她却变得有些低沉。

    孟宴臣依旧在处理工作,宁竹接着读未读完的书。

    又过了一小时,宁竹觉得饿,两人便到餐桌准备吃完饭。

    粥已经熬好,宁竹觉得身体轻松了很多,也搭把手把碗拿出来,摆好。

    她感觉孟宴臣已经比她还熟悉她的厨房了,她天天吃食堂,厨房开伙的次数一只手数得过来,甚至没有发现卿玥给她准备了保温饭盒,孟宴臣却已经将它找出来使用了,应该是要留一些熬好的粥,让她明天喝。

    孟宴臣把熬粥的砂锅整个端来,放在桌上,再一人一碗盛好。

    两人安静地喝着粥,宁竹有一种像是与他生活了很久的错觉,她觉得自己烧坏脑袋了,两人的相处已经自然到有些像老夫老妻,虽然连男女朋友都不是。

    她低着头,莫名地勾了勾嘴角,乐天地想到,那不如就给彼此一点时间,先享受当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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