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游轮提供的服务十分万全,没过多久,我需要的体温计、热水袋、冰块和毛巾都由工作人员送到了门口。后者体贴地询问是否要联系医生,我只表示是家里孩子的老毛病,道了声谢,便拿着一袋子用品,以及两份打包好、放在篮子里的早点套餐关上门。

    里包恩在我抽出手,起身去开门的时候就又醒了一次,眯着眼看我。

    量了个体温,依然是36.4℃。

    我大致确定是排异反应,但并不算放心。毕竟如果只是普通生病还好,至少在可控范围内,可既然是这种仿佛在被世界排斥的情况,就连里包恩本人也无法预料下一秒可能发生什么奇怪的事。

    上一次是发高烧,这一次能确保和之前一样,只是睡觉忍耐就能熬过来吗?

    今天甚至还是他的生日。

    里包恩见我把早餐拿了进来,便慢慢坐起身,靠到床头。

    他似乎还有点力气,本想亲力亲为,自己端餐盘,结果抓着叉子连个花生米都要叉半天。我看不下去,夺过他的餐具就一口一口喂粥,五分钟解决并勒令他躺下休息。

    男孩不太情愿地躺回被窝。

    那张稚气而白皙的脸庞已经攀上病态的红晕,潮热地捂在眼眶、鼻尖、脸颊与嘴唇。而这位世界第一杀手的神色倒是显得冷静,好像发烧的人不是他一样。

    他都不担心,我当然也不会自顾自杞人忧天一路去,只是任谁也不会想看见亲近的人难受的模样。

    因此我只能尽量淡然自若地打湿毛巾,垫上冰块,敷到男孩额头上;再装了热水袋,跟之前的措施一样,塞进被窝里,让他愈渐发寒的手脚回回温,促进血液循环。

    “多睡会儿吧。”我坐在床沿,侧身道。

    然而,或许是我的表情仍看上去很严肃,里包恩仿佛一眼就看出我内心的沉重感。他反而微不可查般勾了勾嘴角。

    “我不睡。”

    我眉角一挑:“那你想干什么。”

    里包恩:“虽然我是一流的杀手,但也还在学习的路上。我要看凶杀犯罪片。”

    我:“谁家好杀手从影视剧里学技巧啊!”

    拗不过他,我打开了电视。

    以里包恩越来越蔫巴的状态来看,他估计也只是想听个响而已。于是我没有多挑选,直接翻出当时边喝酒边看,后期情节基本没看进去的杀手片,在电视上点播。

    要是小孩睡了,我还能顺便补看一下结局。

    以免坐在床沿挡住他的视线,我搬来工作桌旁的椅子,坐到了旁边。虽说电视挂在墙上,屏幕也大,但为了让他不要看得眼睛太辛苦,我好心地多叠了一个枕头,帮他枕得高一些。

    这部电影开头没有夸张的音效和公司LOGO,开门见山地拉出一个洛杉矶的远景,随着镜头的推进,细细密密地传来杂乱的交谈声与笑声,最终定格在医院里的女主角身上。她在看望时日无多的奶奶。

    前面我都看过,便只是拿起手机回消息,不时观察里包恩的状况:

    客房洁白的被褥包着男孩,盖得老老实实的。他微微侧着头,乌黑的睫毛低垂。竟然真的在相当安静而专注地看电视。

    目测没什么大碍,我看回手机。

    园子和小兰她们也起床吃饭了,在餐厅没看见我便发来消息关心。

    我如实答复了关于小朋友生病的情况,她们在惊讶、担心之余也替寿星感到惋惜。园子询问能不能帮忙照看里包恩。我看了一眼全神贯注看电影的小保镖,姑且问道:

    “园子她们想来探望,你要是觉得不自在,我就说让你自己休息了?”

    毕竟我在生病最脆弱的时候,也不是很乐意被还不是很熟的人看见。

    果不其然,里包恩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替我转达感谢。”他说道,仍然盯着电视,目不斜视,语气平淡。

    我不由跟着望向电影。

    抛去狗血的情感文戏不谈,它前期的冒险情节非常紧凑,引人入胜,也是因此我当时才津津有味地陪了几罐啤酒。这当儿正放到男主角杀手出场,手段利落又残忍地处理了一个任务目标。

    就在他赶去一步步筹备他的复仇大计之际,女主角刚送走了奶奶,伤心欲绝,一反常态地绕进小路,夜黑风高,看不清情形,坏了他的好事。

    里包恩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

    “换作是我,”他声音没什么力气,却毫不留情地批评道,“即使有无辜的人误入现场打算搭救,那个目标也逃不掉。以刚才的情况,完全可以有一千种方式收拾他。”

    不是发着烧吗!这人怎么这么精神啊!

    紧接着,杀手抓住女主角,想要干脆把她一起解决了。没想把人家拉近了之后,恰好撞见她美丽而忧郁的蓝眼睛,一瞬间闪回,想到去世的妹妹。他霎时怔住,女主角趁此机会把他狠狠推开,扭头就跑。

    里包恩又不合时宜地插话:“干职业杀手这行还能保持走神误事的习惯,这家伙吃的苦头不够多。”

    我面无表情地从饭后水果里摘了颗提子,伸手塞进男孩嘴里,“少说点话。”

    于是除了电影的声响外,客房又暂且安静下来。

    我回完消息,刚准备放下手机,屏幕偏偏忽地一跳窗口。一则通话出乎意料地打了进来。

    看清来电人备注,我有点疑惑地顿了顿,一面接通,一面站起身往门口走去。

    “喂?铁朗。”

    “喂喂,新奈啊。”听筒那头立刻传来黑尾含笑的嗓音。他那边有点吵,但具体听不清是什么杂音,“你现在在哪?”

    我走出客房。因为房卡要插电,所以只是掩上门,留了条缝,待会儿好进去。接着,我平静地答道:

    “我在豪华游轮旅游。”

    黑尾:“……哈?”

    这个有点啰嗦的朋友抱怨了几下我居然没跟他说这件事,但得知我也没跟别的人说后便收了声,开始说起他此次电话的目的。

    “其实也没什么事,我本来想问你明天要不要来看比赛。我身为内部人员嘛,手上有多余的票。”黑尾感慨道,“不过既然你这小日子过得那么滋润,鄙人就不多加打扰了。”

    “明天的话我确实来不及,以后还有机会么?”我说。

    黑尾轻笑一声。

    “肯定得有机会,你还欠我一顿饭呢。”

    对了。我这才被提醒:先前说要请他吃饭,结果不仅是我还是他的工作都很忙——黑尾在中途还出了一次差,去北海道待了两周。打算约饭的时候空闲时间还刚好错开。约了几次没成功,我们就表示随缘了。我甚至几乎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

    何况是后来天降一个史卡鲁,我更没心思还这家伙的饭债了。

    “行,我知道了。”

    我背靠着房门,偶尔有工作人员在面前的走廊经过,恭敬地与我打招呼。我一一颔首致意,边对着电话回道,“干脆现在就再定个时间吧,你这周周末有空吗?”

    黑尾:“这周啊……可能得到时候再看喽。”

    我:“你前两次都这么说。”

    黑尾:“那有什么办法,被迫加班可不是我能决定的事。”

    好吧。这我倒是代入感很强,已经感觉到通体疲累。

    无语片刻,我直接开口:“那没事我就挂了。”

    “哎,等等!”黑尾立刻打断,他的语气带着几分夸张,难以置信地控诉道,“现代人谁像你一样和好朋友打电话没说几句就挂啊!”

    我嘴角一抽,终于忍无可忍低声吐槽。

    “谁让你代表现代人群体了啊!你还是像小时候那样比较可爱,现在现充得简直令人发指!”

    黑尾大骇:“这位施主我劝你口下留德,现充也有现充的可爱之处好不好?”

    我:“可爱在哪?”

    黑尾:“呃,比如会主动给你打电话。”

    我:“退订。”

    黑尾:“喂?!”

    “我是真要挂了,有什么话之后再聊。”我口吻平常,“没别的事吧?”

    听筒另一头的男青年似乎叹了一口气。“没有是没有。”他这么说,话锋一转,又一副很闲所以要缠着人聊到天荒地老的架势挑起新问题,“你这人这么着急挂电话,难不成是在约会?”

    “不是。”我说,“只是刚好带小朋友出来玩。”

    “小朋友指的是你家保镖?”

    “嗯。”

    黑尾讶然道:“那不就是约会吗?”

    我捏着手机的力道都重了些,气笑一声,“黑尾铁朗。”

    被我点了大名的黑尾登时识趣地闭嘴,打着哈哈转移话题。

    “你放心,我就开开玩笑——说到这个,反正你现在也是单身,没想过去参加联谊会吗?”

    “联谊?”

    好熟悉又陌生的词汇,大学时还经常听到,出了社会听见的次数就少了很多。现在公司时不时还有聚餐,除了真的想赶快相亲找对象的人,没谁还会希望浪费宝贵的空闲时间去应付社交。

    “是啊,”黑尾说,“我刚好有朋友最近打算组局。老实说,虽然知道你经历前任的事件后应该身心俱疲了,但换个心情,认识认识别的帅哥也不是坏事。”

    他说的话有一定道理。只不过略微一思忖,我还是拒绝了。

    “不要,我很懒。”

    “这是什么理由啊。”

    “这是事实,”我认真表示,“不上班的时候我只想待在家里,你把帅哥空降我家吧。顺带一提我不要比我年纪小的,赚多少钱倒是无所谓,关键是要成熟、聪明、上进,一定要情绪稳定。说起来,大个十几岁也没关系,听说最近叔系爹系也很吃香啊,都说老男人会疼人。但是我不喜欢留胡子的,他最好爱干净而且有自己的品味……其它要求还没想好,先这样好了。”

    话音未落,黑尾就不识大体地大开吐槽:“你还点上单了!哪有这种好事啊!”

    我:“没有就挂了。”

    黑尾:“哦,这么说我好像真认识差不多符合你要求的人。”

    我:“你是有多无聊才非要粘着我打电话。”

    “我是说真的啦,”男青年不知道走到哪里,背景音的嘈杂渐远,声线清晰不少,“到时候发消息跟你说。而且我才不是无聊,现在还在会场当机动人员好么,你这家伙真是一点也不珍惜朋友想要联络感情的心意。”

    他的语气并不是埋怨,而是轻松的调侃。我不由也弯了弯唇角,声音带上些许笑意。

    “想要联络就努努力,把你的周末空出来。”我总结道,“能把年上帅哥也一起带来给我看看就最好了。拜拜。”

    “是是,回见。”

    总算挂了电话,我正低头看手机,走廊边正好经过几个聊得热火朝天的年轻人。由于他们不遮不掩,谈天声响亮,我不需要仔细注意都能听到大致内容。

    是在说一度灰乐队晚上的演出正式取消的事。

    等到下午,轮船会靠岸停一阵子,因为部分游客是乘船到目的地旅行的,像我和里包恩这样中奖而来的乘客不是没有,可也并不多。彼时贝斯手会被扭送下船,羁押扣留。

    而乐队的其它成员虽然暂时留在船上,但少了个贝斯,加上身体不适,演出自然而然没办法进行下去。

    我不多在意,转身推门回房。

    电视里仍然传来人物对话的声响。我瞥去一眼,剧情居然已经快做到女主角和杀手爆发矛盾的时候了。

    里包恩肯定有快进过,我记得这个情节在中期了。

    大屏幕里给了杀手的表情一个特写,突出表现他对于发现爱上女主角后,开始害怕她卷进是非里丢了性命的犹豫和挣扎。男演员的演技不错,一张帅脸在没开灯的屋子里更显深沉,一声不吭,神色莫测。

    我转过头,坐回里包恩床边的椅子之际,又倏地撞上他随着我的动作而望来的目光。

    男孩那黑黢黢的眼睛盯着我。一声不吭,神色莫测。

    我还以为我走后他会睡了,没想到还醒着。

    “……”怀疑了一秒他是不是在学男演员,我关心道,“不舒服吗?”

    “嗯。”

    病人的应声鼻音有点重。我不由正色,皱起眉,二话不说地把手伸进被窝,握到里包恩的手。

    好像是还有些隐隐发冷。

    “稍等一下。”

    我说着,拿下他额头的毛巾,绕去卫生间重新用冷水打湿、拧干,再贴回去。

    泛凉的指尖轻轻碰了碰男孩热乎乎的脸颊,给他短暂降温一瞬间。里包恩稍微眯了一下眼睛。

    “多谢。”

    “这种时候就不用说客气话了。”

    我坐下来,继续伸去捞来小孩的手,拢在掌心里搓一搓生热。任我摆布的可怜病人则没什么表情地看着电视。我无聊也侧首一看——电影好死不死地放到人物矛盾爆发的那一段。

    女主角受够了杀手莫名其妙的疏远、冷遇与排斥,直接摊牌起冲突。

    我回想起接下来的情节,忽然很想跳过。但明显已经来不及了。

    屏幕里的两个人在黑蒙蒙的房间里激烈争吵,你一言我一语,闹得不可开交,直到女主角漂亮的蓝眼睛里流下两行清泪,大骂杀手迟钝又懦弱,事到如今都不肯亲吻她。

    然后在我和里包恩沉默的注视中,二人像磁铁似的陡然吸到了一块,紧随一段令我当时看了感觉毫无趣味,现在看了尴尬得只好紧绷着脸的床戏。

    而就在我思考要怎么装作若无其事才比较自然时,里包恩突然开口。

    “你和他周末要去哪里?”

    “…………”

    饶是我也一时没反应过来,眨了眨眼,才意识到他在说黑尾的事。

    男孩的语气异常平静,但不知是不是生病的缘故,嗓音压得沙哑而低沉,听起来反倒有点口气不好。我忍不住多瞧了瞧他的神情,却也没看出什么不对。

    我于是当作他只是随口一问,顺便把尴尬的气氛带过。

    “你听到了啊。”我说,“还没确定。他也是个大忙人。之前礼尚往来决定请他吃饭,好一阵都没约到合适的时间。这周也不一定会去。”

    里包恩哦了一声,慢吞吞地从垫高的枕头上蹭下来了点,闭眼道:“我要睡了。”

    “嗯,好好休息。”

    我一手还在被窝里拢着他的指尖,抽出另一只手把电视调静音,再替小孩扶了抚略有下滑的毛巾。随即,放回口袋里的手机蓦地一振。

    查看讯息前,我也先把手机静了音。

    黑尾信守承诺地发来一张照片和一段文字信息。

    照片是他和另一个男人的合影,后者看起来三十多岁快四十,应该就是他说的符合我要求的大叔。

    附字:【我问过了,他刚好也单身。怎么样,看起来成熟吧?稳重吧?这家伙待人接物都挺不错的,我给你四星推荐。】

    我其实有点懒得回,正单手拿手机扣了个1。手指便忽地被谁轻轻勾了一下。

    下意识把目光从屏幕上移开,只见床上病人的眼皮稍一抬起,嘴唇微微抿着。让我不知为何感觉到他好像真的有些不高兴。

    “怎么不睡?”我问。

    “你拿手机的声音吵到我了。”

    “……”

    心想着他都卧病在床,娇气一点也没什么,我放下了手机,重新用两手握住男孩的手。

    “我已经把声音关了,快睡吧。”

    里包恩这才又闭起眼睛。不过一会儿,呼吸变得有规律而沉缓。

新书推荐: 浅尝辄止 和幼驯染重生回警校后 穿成杨过他姐之度步天下 你好,我是大反派 遇难后被美人鱼赖上了 我靠搭配系统升官发财 赤蝴在册 心仪已久 重生之陌上花开等君来 真癫,给七个顶流当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