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府织坊后院居所。

    那里是兰芸娘安置从低沸村救下来的女子的地方。

    “怎么回事？”叶西灵问茯苓。

    兰枝开口道：“此事还要从咱们把那些女子带回织坊之后说起，叶小姐可知道，那些女孩子都是被大少爷派人去骗来，绑架来的孤女。”

    叶西灵点头，此事她早就知晓。她很快敏锐地问道：“那些姑娘有什么问题？”

    兰枝道：“叶小姐可还记得，当初小姐以您为题，让那些画家给您画一幅仕女图，当初茯苓就说，白山画师画的画像一点都不像你。”

    叶西灵道：“我记得此事。”她蹙眉问道：“此事和白山又有什么关系？你们找到白山了？”

    兰枝摇头：“白山画师我们还未找到，他好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竟一点线索都没留下，我们寻了好久，皆是一无所获，但是……”

    兰枝对叶西灵继续说：“这次我们救回来的这些姑娘，其中有一位伤了手指，长得和白山画师画像中的女子很相像，小姐发现了之后找她聊过，想问出白山的去向，但是她却闭口不言，一问就缩成了刺猬，然后惊惧发抖。”

    茯苓也在一旁点头，“小姐，我偷偷看过了，那位姑娘和白山画师的画像真的很像！”

    “小姐找了当初白山画师的邻人偷偷相看，发现那姑娘就是白山画师家的丫鬟。”

    叶西灵蹙眉，心里一沉。

    嘴里喃喃道：“白山画师家的丫鬟？却被兰元宝关在了低沸村？”到底是怎么回事？是白山主动将自家丫鬟卖与兰元宝，还是兰元宝绑了白山画师，来要挟白山画师乖乖和他合作？

    兰枝想了想，还是道：“本来小姐不想拿这件事再来烦您，说您帮她太多了，连点小事都来扰你，她心有不安。更何况您最近心思全都放在了帮小姐夺回兰家的掌控权，还有帮小姐拿到大魏皇商资格上……”

    兰枝指着前面的一间屋子道：“这间屋里住了四个姑娘，其他几个姑娘去看纺布去了，里面只有那个与画像很像的姑娘。”

    叶西灵点头，吩咐两人道：“你们就在门口吧，我进去看看”，说罢推开了门。

    “吱呀”一声，那姑娘抱着双膝惊恐地缩在了床脚，恐惧地看着来人。

    叶西灵看着她包裹严实的手指，也看着她那和那张画像极度相似的脸，沉默了片刻，然后心里明白了。

    叶西灵冷冷地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我该叫你什么？真、正、的……白、山、画、师？”

    那女子听罢突然一惊，她猛地抬头看向叶西灵，眼中的惊恐一瞬间变成了惊愕，她仿佛是看到了来自地狱的恶鬼，她张大了嘴巴，瞪圆了眼睛看向了叶西灵。

    叶西灵走近了两步，继续慢悠悠地道：“我一直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同一个画家画出来的作品，能有这么大的差距，前期灵气逼人，后期俗不可耐，一部分作品似珍珠，不加修润浑然天成；一部分作品似瓦砾，让人多看两眼都觉无趣，可明明是一个人，画出来的东西怎能有如此大的差异？”

    那女子发着抖问道：“你……你看过我的画？你……你知道是我的画？你怎么知道？”

    叶西灵笑了，“是啊，我怎么知道，我本来是不知道的，但是刚刚，我确定了。”

    “若是我没猜错，有白山画师的私人印章的佳作画卷，都是出自你之手吧？有个词你可知，照镜自观，那些仕女图，那样细腻的笔触，就像是画者在照镜自观，那些未完成的画作，是你的自画像？”

    那女子还是有些惊异，巨大的惊愕让她的呼吸都快要停止了。“你知道……你居然看得懂……”

    叶西灵继续道：“你和那个骗子白山又是什么关系？你是他的丫鬟？不，我觉得不是。你是他的侍妾？”叶西灵摇了摇头，自问自答地说：“不，我也觉得不像。”

    “若是我没有猜错，那骗子是你的兄弟吧？父亲发现了妹妹的天份要高过哥哥，所以妹妹的所有的好作品都要以哥哥的名义展出，所以同一个人的作品好坏参差，良莠不齐……”

    “你是谁？”那姑娘惊恐地看着叶西灵。

    “救了你的人，我叫叶西灵。”叶西灵淡淡道。

    “你……你能看出我的画？是……是我画的画？”

    叶西灵点头，她总算明白为什么，上一世她看白山的那些画作，有些觉得很不错，有些又觉得实在是污眼，她肯定地说：“我喜欢的是你的画，不是白山的。”

    那姑娘的眼中听了这句话好似有了一点微弱的光。

    叶西灵继续道：“你如今这样萎靡不振就想着了此残生？你不想报仇吗？你的仇人吃着你的肉，喝着你的血，站在你的尸骨上享尽荣华富贵？你甘心？你和我合作吧，我会助你报仇！考虑一下，如果你愿意的话。”

    那姑娘迟疑了半晌，好像真的在思考。

    叶西灵继续说：“你为什么会被兰元宝关在低沸村？是兰元宝发现了白山的秘密，然后以此为交换，让白山为他做事？”

    那姑娘的神色一滞，叶西灵很快说：“你不知道此事？那想必就是你和那个假白山产生了争执，自己离开了，却被兰元宝的人撞上，但是兰元宝并不知道你就是白山。”她点了点头，看向了那姑娘的双手，“确实，这样才对。兰元宝的那猪脑子，若是知道你是白山，不会对你的手上刑才是。他会榨干你身上的任何一点价值。”她的眼睛冷了下来，“这样看来，兰元宝确实只是无意中与那个假白山勾结了。”

    叶西灵喃喃自语，那姑娘听着半懂未懂，好像是还陷在了刚刚叶西灵说的那句话里。

    叶西灵正要继续说，却听那姑娘突然开口道：“我……我叫白水。”她牙齿发颤，好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白山不是我哥，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叶姑娘说得没错，所有的白山的画……都是我画的。”

    叶西灵抬头看她，她身体轻颤，脸色发白：“大魏从未有过女画师，女子的画，没有去参品的资格。我……我是偷偷学的画，弟弟天分不及我半分，这两年“白山”声名鹊起，但是所有的好的作品都是……都是我画的，然后印上了他的私人印章。弟弟哄骗我……只是印印章子而已，在他有了名气之后……他有了名气之后，他会去为我引荐大师，会争取让女子的画也有参评的机会，会让我的画署上我自己的名。”

    “可，可我没想到的是，弟弟因我的画成名后，却一直哄骗我……他骗了我！他成名之后，竟根本没有把当初的诺言放在心上，他只是想让我给他画画罢了。”

    “我告诉他，我要去桓阳城画坛的那些画师那里去告发他，他居然要杀我灭口！我是他的姐姐啊！他竟然要杀我灭口。是我自己忘记了，他小时候对我有多坏，我以为他改了，骗子，他就是大骗子！”白水下巴都在发着抖，显然已经处在极度的愤怒之中。

    叶西灵的目色冷了下来：“利用你成名？然后想卸磨杀驴，枉顾血缘，竟然还想残杀血亲？”

    “人性的卑劣，果然还是我轻估了。”她的语调极冷。

    如果还是按照上一世的剧情发展，白水会死在不知名的角落，白山昙花一现，但是已经赚得盆满钵满，用姐姐的画卖得钱享用后半辈子，叶西灵突然无由来的愤怒，这剧情，实在狗血得让人不爽。

    好在她碰上了这条隐藏的支线，一切都会不一样。

    她不会眼睁睁看着事情发生下去的。

    她走到了白水面前，把双手放在了白水肩上，目光灼灼地冷声说道：“兰元宝死了，你的仇人白山现在不知所踪，他既然想置你于死地，你就先让他下地狱。”

    “振作起来，‘白山’是你，不是他，你的画能成就一个白山，也能成就白水。”

    “谁刺了你一剑，你就要还他一刀，谁伤了你，让你尝了挖心之痛，你应该抽筋剥皮，把这痛也请他尝尝；”

    “你记住，谁给了你痛苦，你就应该十倍百倍地偿还于他。”

    白水一愣，看着眼前这个容貌妍丽的红衣女子，好像是在无尽的深渊之中看到了一轮月，它没有太阳那样刺眼，就那样静静地挂在云端，温暖地普照着一切。

    她好像在黑暗中跋涉了好久好久，终于等到了一轮月，前路有光。

    好像，什么都可以过去了。

    叶西灵出了房间，茯苓和兰枝等在门口，叶西灵问道：“其他的女孩子？芸娘姐姐准备怎么办？”

    兰枝回道：“那些女孩子身上有伤，小姐说，等她们好了之后，可以自己选择去处，小姐会准备盘缠，若是不愿离去的，织坊也需要人手。”

    叶西灵点点头，道：“这些时日好好照顾你家小姐吧，还有，这个屋里的姑娘叫白水，好好请个大夫来为她看看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