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她

    “妹妹,二哥,不能跟你走了...”他缓了缓,继续说道:“王军派来的都是精锐高手,驿站的水中都下了毒,我们根本无力招架。”看清形势后,金吾卫便准备好了以命相搏,最后只剩他活了下来,但他重伤无力再走下去,只能躲进山中,刚上了山便瞧见有没死透的王军放了信号弹,但他顾不上许多,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人跑了。

    “我接下来说的,你一定要记清楚,妹妹,二哥回不去了,等事情结束了,你来给二哥收尸。”

    姜卿和闻言,眼泪再也止不住,她张开双臂抱住姜洺,呜咽道:“二哥.....是我和大哥害了你,你根本不喜党争,如果不是我们,你怎么会...”

    姜洺拍拍她的后背,接着说道:“我有一份林为东贪污的账本,还有他的招供以及他和刘妃的往来书信,账本你一定要交到朝廷,那些往来书信,你和大哥商量要怎么处理。”

    这次王上起了杀心,是因为此事一出,刘妃后宫勾结前朝罪无可赦,连累南阳王也会没有和太子殿下一争之力,在没有完全把握之前,王上绝不能使情势失调。

    交代完了正事,他整个人都放松下来,抬起手抚摸姜卿和的头发,火折子的光影影绰绰,投进他温柔的双眼中,他看向姜卿和,长长的睫毛阴影投在他眼下,光影柔和了他的棱角,显得他呈现一种少年的美丽,他喟叹一声:“妹妹啊——”

    他就这么一个妹妹,虽然身子弱,却有情有义、聪慧过人,有时他盼着妹妹能顺从本心地大放异彩,有时又想她安安分分待在自己和大哥的羽翼之下,世上做哥哥的,大抵都是这样。

    只是可惜,他忘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他得知妹妹即将封后的消息之后,就知道无论她藏不藏起来锋芒,身为姜家的女儿,她都逃不过。王上把朝臣当作棋子,朝堂当作棋局,这样的君王不是可以追随的明君。

    此次赈灾,他看到了太子殿下,殿下有对百姓的珍惜仁爱之心,有对兄弟的容忍之心,更有为君者杀伐果断的能力,他的确是个令人不由自主想要追随的主君。大哥和妹妹的选择没有错,一直以来太过天真的人是他。

    “妹妹,好好活着,要成大事,一定会历经磨难,不要害怕,二哥会化作星星,永远守护你,要是害怕,你就抬头。”

    姜卿和大恸:“二哥!不要说这样的话!你这是在割妹妹的心啊!”

    “妹妹,你该走了,这个时候你怎么能优柔寡断,记着,你只能坚强起来往前走,走出这里,永远不要回头!”他一把将姜卿和推出怀抱说道:“快走!”

    火折子的光很微弱,整个山洞还是黑黢黢的,黑暗放大她的其它感官,此时她竟奇异地冷静下来,身体的应激反应使她潜意识默认眼前的一切仿佛一场梦或是一幅画卷,一切真实感在迅速倒退远离,她狠狠给了自己一个耳光,强迫自己不再细想,只默默告诉自己:“找到太子,交给他这些东西!”

    她的身后一片绝路,但那片黑暗中藏着最爱她的人,给她绝处逢生的勇气,她死死盯着面前近在咫尺的洞口,大喊一声:“二哥!”

    这一声“二哥”,含着无尽悲凉,兄妹二人皆知今日便是生前最后一面,活着的人危机四伏,将死的人不得安息,分明金尊玉贵好出身,却沦落得孤雁折翅、雏雁乘风,有许多话来不及说,也不必说。

    “妹妹,去罢。”

    一步步走出胞兄即将葬身地,洞中黑暗没有随着逼近出口而逐渐褪去,天,已经黑了啊,天地苍茫,唯一的光亮只有手上这一豆火折子的光,仇恨的种子与阴霾也永恒留在姜卿和心中,挥之不去。

    “香兰,即刻回城!”

    “姑娘!”姜卿和回头,香兰却并没有上马,她问:“二爷就要死了,是他们害的,是不是?”

    姜卿和木讷点头,香兰深吸一口气,开口道:“香兰的一身武艺都是他教的,香兰知道自己只是姜府的奴婢,知道他教我只是为了让我好好保护姑娘,香兰不想他失望,他想做的事,香兰会帮他做。”

    寒风如刀,割得人脸上发疼,香兰扭头望着黑黢黢的洞口,没有落泪,向姜卿和行了一礼,“姑娘,快回家吧,十二个时辰马上就到了。”说罢翻身上马,一骑绝尘。

    姜卿和摸了摸怀中的书信,拼命告诉自己:“别怕,别怕,快回城,回城。”

    她一刻也不敢停留,随着时间推移,身上的力气开始逐渐消失,眼前开始模糊不清,她咬破舌尖,保持半刻的清醒,然而还是于事无补,屋漏偏逢连夜雨,天上下起小雨,姜卿和一路狂奔,雨水打得眼前越发看不清了。

    不知坚持了多久,突然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感袭来,姜卿和眼前发黑,一瞬间失去知觉,竟跌落马下,马跑得太快,她的身体好似没有重量般飞出老远,重重叠在地上。

    泥土和雨水混在一起,她浑身裹满污泥,胳膊由于巨大的冲击别成奇异的角度,肯定是折了,疼痛和浑沌叠在一起,姜卿和已经分不清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她一张口,猛地吐出一口血。

    用尽全力抬起头,她看到洛阳城近在眼前,然而她动弹不得,寸步难行。

    姜卿和的生命在流逝,眼前出现一个少年,少年面无表情对着身边一个漂亮的姑娘说:“她就快死了,正是你占据她身体的好时机。”

    那姑娘目露不忍,似乎在可怜她,弯下腰来想要同她说话,姜卿和这才发现这二人根本没有双脚,甚至身体呈现些微的虚感,雨水不沾染他们的身子,而是如入无人般直接隐入泥土中。是过路的孤魂野鬼要来占她的身体吗?

    姑娘伸出手,轻柔地抚摸她的额头:“姜姑娘,我会代替你活下去,你还有什么心愿,我会替你完成。”她们似乎认识了很久,姜卿和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姜卿和指了指怀中,艰难说道:“把这些交给太子,守护好姜氏,守护好殿下!”

    天边泛起鱼肚白,太阳就要升起了。

    姑娘点头,雨水砸在姜卿和苍白的脸上,分不清是泪还是水,千金卷、万古诗,曾写下鲲鹏沧溟的姑娘,就在一个雨夜,满身泥泞、死于非命。

    无月睁开眼睛,疼得分不清是哪里的伤,她的马跑了,她只能站起身来,踉踉跄跄往城门处去。

    摔了无数跤后,姜卿和的□□支撑不住,不受控制般直直倒下去,眼看着脸朝下朝着一大块石头跌过去,一只手一把抱住她的肩膀。

    无月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来人颤抖着,小心翼翼地将她拢入怀中,无月闻到熟悉的暖香,忐忑已久的心终于安宁下来,她叫他:“殿下...你来了。”

    拥抱骤然收紧,他手臂穿过她的双腿,一把将她抱起来,上了马车他还是没有松手,一手笼住她肩膀,一手揽住她大腿:“卿卿,我来了,你不要怕,我会找最好的大夫来诊治你你一定能好起来。”

    “殿下,我拿到了二哥取回的证据,就在我怀中,二哥就在郊外十里坡一处荒山的山洞中,帮我找到二哥,殿下...”说完,精神松懈的她就陷入昏迷。

    昏迷前她还在想,王上眼线盯着姜府和东宫,他怎么这么傻,以身犯险来找她。

    再次醒来,无月睁开双眼,头脑一片混沌,腹中饥饿难耐,她微微转头,看到熟悉的摆设松了一口气。但她手臂绵软无力,想要喊人却说不出话,瞥到床边的茶盏,她用力把茶盏拂落,茶盏碎裂的声音立刻引来黛梅。

    黛梅上前号脉,见她脉象平稳,松了一口气,又重新倒了水喂给无月,无月靠在她怀中,这才注意到她身穿一身孝衣,无月愣了愣:“是....二哥?”

    黛梅点点头,一开口竟有些哽咽:“您已经昏迷三天了,那日太子殿下送您回来,他一直守在您床边,等到天亮才回去,后来...后来东宫来人,送回了香兰的尸首,大爷问二爷在哪里,那人却说他们寻到了山洞,也看到了血迹,却不见二爷的踪影。”

    说到这,她脑袋撇到另一边,用衣袖拭泪,无月抬起手攥紧她衣袖,急切道:“然后呢?你说啊!”

    “然后...昨日宫里来人,送来了二爷的尸首,他身上...根本没有一块完整的骨头,浑身上下没一块好肉...”说到这儿,她再也忍不住,痛哭出声,一下子跪倒地上:“姑娘!王上说二爷是遇上流匪,保护南阳王而死,还假惺惺赏赐一通,可奴婢看得出来,二爷分明是受了刑!他腹中被灌下大量补药来续命,吊着一口气反复受刑,伤口深可见骨!”

    无月无力地闭上双眼,良久,她开口道:“大哥在哪里,我要见他。”

    黛梅擦擦眼泪,点头道:“奴婢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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