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机

    “据屏瑜所知,太子身边有一谋士深受信任,此人与本家师氏不和,又倾慕双双,二人渊源颇深。若以双双安危为诱饵,此人必定能为楼主所用。届时,便叫这人为太子献计,待世子回国出发后,半路将世子藏匿起来,这样离国摄政王难免恼怒,离国守卫一旦撤离,收买剩下的施国守卫,神伏殿下便永远也回不到施国了。”

    “等到尘埃落定,楼主将他二人远远送走,国主遭此打击,若是一蹶不振,便寻些医者方士进宫,有此蠹虫,操纵施国大势,便尽在楼主掌控之中了。”

    “哈哈哈——”帘后突然爆发出老者有些疯癫的笑声:“你这连环计,竟图谋的是施国上下,如此布局,如此谋略,只能委身云楼、只为救一歌姬,实在不值。”

    “屏瑜只是一弱女子,生死都仰赖楼主一念之间,不敢生出旁的心思,但愿能为楼主分忧而已。”

    “哼,”老者道:“你说的那人我知道,是叫师渠吧!他到也算个能人,你说的我会考虑,艳无双么,先留她一命,我会安排一处别院安置她,你不必忧心。既然你识得师渠,便由你来联络他。”

    “屏瑜自当竭尽全力。”

    “回去吧。”

    无月走后,屋内一道有些细嫩的嗓音响起:“主子,当真要现在就用了师渠这步棋吗?倒是有些可惜。”

    “可惜是有些可惜的,可这棋子也要看能不能物尽其用。艳无双是他的弱点,有弱点用得就安心,可也正因为他只有这么个软肋,若是我逼急了,他反倒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不可掌控了。无妨,眼下神伏才是最要紧的,师氏,迟早要清算,倒也不急。”

    “是。”

    艳无双被接走已有月余,离国国主驾崩,国主无后,摄政王名正言顺坐上皇位,国主果然欲用世子来换神伏。

    奇怪的是,离国那边迟迟不见来信,原本属于世子的太子之位也悬而未定,世子闭门谢客,国主愈发焦躁。

    随着国主态度的转变,不乏投机之人投靠神伏母族而去,太子东宫门可罗雀,师氏仍旧在师晴父亲的授意下□□地站在神毓太子身后,师氏和东宫的关系变得微妙而不可分割。

    各国局势牵一发而动全身,有人不敢轻举妄动,有人开始苦心钻营,云楼却还是照旧载歌载舞、笙歌不绝。

    元屏瑜抱病已久,自从那日神毓引诱而她发现自己不可抑制地动摇之后,她的生命就真正走到了尽头,似乎是缺了那股心气,她日渐孱弱,无月已经可以自由占据她的身体。只要是任彦凇来看她的时候,无月都会让元屏瑜苏醒过来,看他们一起弹琴舞剑,或者就是坐在一张桌上静静饮茶。

    这样安宁的日子是元屏瑜心口的蜜糖,却不是能治好她的良药。她强撑着病体,在任彦凇越来越频繁地带着一身血雨腥风回来时,为他斟一杯茶、奏一首曲,她不知道,任彦凇也在她日渐紊乱虚弱的气息中隐约察觉到她生命的流逝。

    “凇哥,”元屏瑜为任彦凇递上一杯茶,茶香充溢满室,任彦凇没有接,只是上前抱住她。元屏瑜顺势将茶杯放在掌心取暖。

    “阿瑜,我最近总是想到我们从前的事。”

    元屏瑜温柔一笑,问道:“是吗?我们的从前...”过了许久,她轻声说道:“凇哥,有件事,你要如实回答我,好不好?”

    任彦凇点头:“对你我从不扯谎。”

    “你,有没有过一刻,后悔救了我?”

    “自你我相识,自我决心与你同行以后,我从未有一刻后悔过。”元屏瑜笑了,这句话于她而言,是解脱,也是致命一击。

    “凇哥,我累了。”任彦凇抱起她,将她轻轻放在榻上,为她掖好被角,顺势坐在塌下的脚凳上,用额头贴住元屏瑜的额角,轻声说:“阿瑜,你好好的,主君派我去离国一趟,此去路途遥远,不知归期,你等我。”他没等到元屏瑜的回答,听着耳边爱人睡去的呼吸声,他轻轻握住她的手,就像漂泊的小舟拉住了缆绳,感受着她掌心的温度,他心头浓浓的不安也渐渐散开。

    任彦凇是在黑夜降临时离开的,无月猛然间醒来,如溺水之人上岸一般猛地大口呼吸,她猛然坐起身来,抚上心口,心脏还在热烈地跳动,而它真正的主人已经不在了,元屏瑜死于今夜。

    “元姐姐!元姐姐!”门外婢女不停地拍门,无月深吸一口气,将门打开一条缝:“什么事?”

    “姐姐,师氏的大小姐指明要姐姐侍奉,瞧着气势汹汹的,姐姐要小心呐。”

    无月点点头,安抚道:“多谢你,还要托你帮我去东宫传句话。”

    婢女点点头,扭身跑开了,无月叫人更衣,穿着朴素,头上只有一只旧钗,耳间只挂一副碧玉耳坠。她一边走一边计算着师渠赶过来的时间,她并不希望惊动现在不知是敌是友的神毓,更何况,她的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需要印证。

    主位上,师晴端坐睥睨,面对昔日情敌,她大有扬眉吐气之感,无月简朴的穿着更让她身心舒畅。情、爱、尊重,这些她都要神毓毫无保留地留给她,这次的动乱就是最好的机会,让神毓看看清楚,一个只能依附他、惺惺作态的女人,和自己这样出身高贵又忠贞不二的贵女,长眼睛的人都知道选哪一个。

    “今日出门前,我特意去东宫见过殿下,殿下知道我要来云楼,没说旁的,只嘱咐了我一句话,元姑娘素来聪慧,不如猜猜,殿下说了什么?”

    无月站在下首,不卑不亢道:“殿下与师姑娘关系匪浅,屏瑜一个外人,自然不得而知。”

    “哼,”师晴冷笑一声:“你一贯乖觉。告诉你也无妨,殿下说——若是无趣,便叫屏瑜为你奏曲。你瞧瞧,元姑娘抱病多日、缠绵病榻,连我都有所耳闻,殿下竟全然不知,还要元姑娘来侍奉我,我倒有些替元姑娘寒心了。”

    “殿下过去常来云楼捧场,屏瑜不过是有一技之长,叫殿下记住几分,屏瑜从未有过非分之想,也谈不上寒心一说。”

    师晴最恨她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她分明就是在争,却为什么装作一副不争的样子?是在将自己当作笑话戏耍吗?到了此时此刻,她还有什么引以为傲的,她凭什么还做出这副姿态!

    她摆摆手,屋内女使婢子都退了出去,只剩无月和师晴二人,师晴站起身,一步步走向无月,猛然一个巴掌,扇得无月一个站立不稳,跌在桌旁,耳边尚有“嗡嗡”声,师晴自顾自开腔:“你这贱人!在殿下面前故作清高,不过就是一青楼贱婢!仗着殿下纯善,玩弄他于股掌之中,欲擒故纵,你是否很得意啊?”

    她揪住无月的头发,头皮扯得生疼,“事到如今,你以为你还有活路吗?我告诉你,像你这样的蝼蚁,就该认命!不该存着往上爬的肮脏心思,披着假惺惺的皮囊四处行走,白白倒人胃口!”

    随即无月被她推倒在地,师晴拿起桌上的酒盏向她逼近:“只要有我在,有师氏在,你就永远别想好过,与其被苦苦折磨,不如我今日给你一个痛快,喝了这杯酒,我还能让你走得体面些,备个薄棺把你葬了。”

    无月待她走近,迅速抽出发间银钗,银钗尾端打磨得异常锋利,是任彦凇送给她的防身器物,尖锐的钗尾一下就磨破了师晴细嫩的脖颈,她惊呼一声,手中的酒盏也跌落一旁。

    “你要做什么?贱人!你敢动我我定要你不得好死!”

    无月冷静的声音在师晴耳边响起:“如今我不杀你,就能有活路了吗?师大小姐,你又何必把事做绝呢?”

    师晴手脚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她怎么也没想到,一个卑贱的青楼女子敢对她这个世家大族的大小姐做什么。

    有赖于师晴想要隐秘害人的想法,这个房间位于云楼里侧,十分僻静,寻常不会有人找到这里。骤然传来开门声,师晴急忙喊道:“救命!”第二个救命还没喊出来,颈部的钗子就更深一步,她再也不敢出声,只能流着眼泪寄希望于来人。

    没想到,进来的人是师渠,但此时这个平时被她视为仆人一样的弟弟现在成了她救命稻草,她赶紧眼神示意师渠。

    师渠接收到师晴的求救,但他不以为意,反倒皱眉:“事情怎么会到了这个地步?有没有旁人知道?”

    师晴被师渠的发言弄得一头雾水,她心急如焚,不知道师渠这厮在说什么废话,不过很快她就明白过来,师渠不是救她的救世主,而是催命的又一柄利剑。

    “她起了杀心,引我至此,太子似乎也知情,还有就是她带来的那些侍女仆从,不过她为了享受在我死前耀武扬威的快乐,屏退了那些人。”——说话的是元屏瑜。

    师晴的心如坠冰窖,她明白了为什么师渠会出现在这里,他们是一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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