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火

    无月回过头去,任彦凇就站在她的面前。无月身体里那些怒吼着、躁动着的心绪都被从他身边经过的清风吹散,她露出一个笑,努力平稳自己的声线:“将军,怎么了?”

    任彦凇看着她的笑,微微抿住嘴唇,犹豫了片刻,说道:“娘娘...很像一个人。”

    “是吗?”无月仿佛割裂一般,一半是希望他说出那个尘封很久的名字,另一半又害怕,害怕他认出现在的自己。尽管他们面对面站着,中间却横亘着太多东西,就如王母的金钗,轻轻一划,叫有情人相隔银河,明明知道无法跨过银河,可她还是忍不住问:“不知...我像何人?”

    任彦凇避开她的目光,低声说:“一个...特别的人。”

    风儿吹啊吹,吹过他的发梢,吹过她的脸颊,吹不散不能诉诸于口的心事。

    任彦凇接着说:“娘娘,陛下说您离开施国时,他未能送您礼物,听闻您即将封后,这是他的一点心意。”说罢,他从怀中拿出一个细长的盒子。

    无月接过盒子,没有打开,只是一遍遍摸索着盒子,任彦凇低头,看到她乌黑的头发和一点点光洁的额头。她的头发上插满了金灿灿的簪子,簪子上的图案精美又复杂。他想到了屏瑜,屏瑜的头发很好,她总是斜斜插着一只玛瑙簪子,那是他送的,屏瑜似乎很喜欢。

    可他每每看到都感到愧疚,他的屏瑜头发不比王后的差,如果这些金簪插在屏瑜的发间一定更好看。他的屏瑜太可怜了,直到他弄丢她之前,都只珍爱一只成色不好的玛瑙簪子。

    他不知道屏瑜去哪了,神毓说四国一统的那一天就是他们重逢之日。四国要什么时候才能一统?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屏瑜?他不知道,但他已经习惯麻木,只是等待而已,屏瑜在等着他,这跟他们从前的日子没什么不同,只要等待就好了。

    那只玛瑙簪子躺在首饰盒的最上层,下面她总是包得好好的耳环不见了,也是他送给屏瑜的,他就知道了,屏瑜也在等着他。好啊,那就等下去吧,总会再相见的。

    总会再相见的。

    账本上放着一个空盒子,里面躺着的珍珠项链被无月放在掌心,珍珠微微散发着淡粉色的光泽,一共十八颗,每一颗都饱满圆润。

    偌大的屋子里只有一灯如豆,无月一只手撑着脸颊,一只手有意无意地摆弄圆滚滚的珍珠。眼前突然模糊了一瞬,无月摸摸脸才发现是眼泪。

    封后大典十分隆重,离国施国都一同见证了这场盛宴,一个出身施国的王后,就像一个符号、一条锁链,将离国和施国紧紧缠绕在一起,而王后本身如何并不重要。

    离国和施国是四国之中实力最强的两个国家,他们何需结盟?这个联盟开始的那一刻,攻打封国和魏国的号角就已经吹响。

    施国康隆二年,施国率先出兵,三十万大军顺着边境一路攻打到丰国腹地,离国紧随其后发兵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向丰国进发。

    离国大军还未抵达丰国,丰国的王上就已经嗅到了灭亡的气息,他一反颓势,包围反扑施国,完全放弃了周围几城百姓的性命,用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要与施国惨烈地同归于尽。

    任彦凇的嘴唇已经干得起皮,大帐被人狠狠掀开,走进来一个高大的汉子,任彦凇抬眼看他,“冯栋,怎么了?”

    冯栋跪在地上,艰难道:“将军,咱们的粮草...只够半个月的了,这几天下了雪,将士们还能化雪水来喝,可现在这样,战斗力大打折扣,将军!不能再拖下去了,离国大军早就该到了,可他们迟迟不肯进来,若再不突围出去,只怕我们要活活饿死了!”

    任彦凇往后一靠,“不能突围,周围几个城里都是手无寸铁的百姓,丰国人拿他们的命作陷阱,冲出去只会枉死将士和百姓。离国切断了丰国人的粮草运输,耗了这么多日子,他们这几日就会行动。”

    “将军!我们不能全都赌在离国人身上啊!他们分明就是保存实力、坐享其成,拿我们的命来耗丰国,等到丰国覆灭,我施国也元气大伤、死伤无数,离国便能趁虚而入,这样狼子野心,我们干脆冲出去,他们丰国的百姓自己都不心疼,我们又何必心疼。”

    任彦凇不知在想什么,仰面盯着帐顶,冯栋急道:“将军!”

    “再等三日。三日之后,离国不来,我们便...杀出去。”冯栋面露悲切:“是!”

    离国只来了十万大军,安营扎寨在丰国边境,源源不断的粮草从离国运来,皆是新鲜蔬果,只因赵聃也御驾亲征而来,朝中由蒋拥一众大臣统摄。

    无月道:“王上,为何还不发兵?丰国已经是强弩之弓,施国无粮草可运,再等下去,他们军中还有人听军令吗?”

    赵聃逗弄着一只鹦鹉,不在意道:“神毓心存吞并之心,成王败寇,他手下的人却在这里慈悲普渡,宁可圈地自封也不肯突围,朕还是第一次见如此虚伪之人。兔子急了也跳墙,现在的丰国就是咬人的兔子,必死无疑,可被这样的兔子咬上一口,撕掉块肉,实在是不值当。朕又何必要损耗兵力去杀呢?等施国和他们耗尽了力气,朕再杀进去岂不妙哉?”

    无月跪倒在地道:“王上此言差矣!施国离国刚刚缔结盟约,王上便做出如此行径,不是失信于天下人吗?君主仁德治国,王上刚刚登基就让天下的百姓失望,国家如何长治久安?更何况施国离国毗邻,施国是不如离国,但若如同丰国一般鱼死网破,离国也承受不住,到时候鹬蚌相争,魏国反而坐享其成。经此一役,施国已经元气大伤,三国鼎立之时,离国当为首位,这才是顺应天势而治国啊!”

    赵聃打开鸟笼,一只手伸进去,攥住怎么也不出声的鹦鹉,手上一用力,鹦鹉被他捏得短促鸣叫一声。他随手将死鹦鹉扔在无月面前,懒懒道:“王后啊,你说这鸟儿,在朕挑选的时候叫的欢,知道讨朕的欢心,等朕受了蒙蔽把它带在身边的时候,它又恃宠而骄不叫唤了。它一只被养在笼子里的鸟儿竟以为能够左右主人的决定,甚至忘记了当初求朕选它的情形,这么不知好歹,是不是死有余辜啊?”

    无月没有说话,身体抖似筛糠,赵聃冷冷看她一眼,大步跨过她走出门去。无月的脖颈僵硬,她缓缓扭头看向那只死去的鹦鹉,它美丽的毛儿被人无情地揪乱,眼睛里看不出情感,又有谁会在乎一只鸟儿的情感?

    她想要伸出手去拿起鸟儿,奇怪的是她并不害怕,伸出去的双手却抖个不停。君王就是一国百姓的天,但这天却将国家上下的每一个人都当作这只鸟儿,用百姓和上苍给他的权力肆意碾压他们、鄙视他们。

    夜幕降临,王后身穿素衣跪在王帐前,手持热羹,过了半个时辰左右,赵聃身边的小黄门掀开门帘道:“娘娘,王上唤您进去。您的手都烫红了,还是让奴婢来吧。”

    无月摇摇头:“这羹汤刚刚热过,不劳烦你了,你下去吧。”小黄门瞧了一眼她的手,已经红肿,叹了口气道:“是。”

    无月进门跪下,将羹汤举过头顶:“王上,这是妾身亲手熬的羹汤,妾身有罪,不敢求陛下原谅,只求陛下能够保重身体,妾身才算赎罪一二。”

    赵聃勾了勾手,无月乖顺地上前,将羹汤放在桌上,赵聃轻轻握住她的手腕,仔细端详她的指尖,问道:“疼吗?”

    无月点点头:“疼,可这是妾身应得的。妾身失了本分。”

    赵聃将她抱在怀里,摸摸她的头:“你知道为什么朕从不让你侍寝吗?”无月摇摇头,赵聃低喃道:“因为你不是我的妻子,你是我的镜子。你让我永远记住过去的赵聃,你让我不再孤单。我没有父亲、没有母亲、没有兄弟,我只有你,你没有来路,只有和我一起走下去。这世上只有你知我,也只有你的路和我息息相关、密不可分。我们的命运是绑在一起的。所以你怎么能背叛我?你的心必须永远向着我。”

    他捧住无月的脸,低声道:“不要怕我,我永远不会杀你。我不想做孤家寡人,我不想再成为被抛弃的那一个,你就守在我身边,永远选择我,知不知道?”

    无月点头:“妾身知道,妾身的性命、身份都是您给的,妾身怎么会背叛您?妾身不是向着施国,妾身怕的也不是您。”

    赵聃问:“那你在怕什么?你告诉我,我会为你解决。”

    “妾身怕的是,这么多的百姓被几国交战当作砝码,甚至是弃子,他们的命运与我们何其相似,今日我们作壁上观,犯下如此滔天罪孽,上天还会庇佑我们吗?再入轮回,我们还有福分转世为人、过我们想过的生活吗?今生已经太苦,妾身害怕期冀的来生也成泡影。”

    她说完,赵聃褐色的眼珠转了转,眼中流露出万般柔情,“好,王后既然说发兵,我们就发兵。不要害怕,你想要的朕都会为你取来,你害怕的,朕绝不会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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