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诺

    承顺支支吾吾,话还没说几句就急得眼泪含在眼眶。汝容看出陛下眼里的心疼,偏他又折不下面子。汝容上前一步将承顺公主挡在身后,屈膝道:“表哥,你不要怪承顺,是我体弱,承顺害怕我着凉才吩咐人加了几个火盆,一切罪过都是因我而起,表哥要罚就罚汝容一个人吧!文太傅那里,汝容会自己去请罪!”

    李磐闻言,落在承顺身上的目光转移到汝容身上,认真审视了她片刻,问道:“哦?原来都是表妹的罪过。既然如此,承顺,你先回去吧,朕要好好想想怎么惩罚她。”

    承顺紧紧攥住汝容的衣角,汝容弯下腰,低声对承顺说:“公主,你先回去吧,表哥一定不舍得处罚我的,你若在这里,他反而不能徇私了。”

    承顺含着泪摇头:“汝容...”

    汝容摸摸她的头:“乖,我不会骗你的,你乖乖回去等我,等我回去还要喝你宫里的热牛乳。”

    承顺又歪头偷瞄李磐,见李磐嘴角含笑,的确不像暴跳如雷,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对着汝容点点头:“汝容,我叫画眉守在大殿门口,若是你受罚,我第一时间会来救你。”

    汝容点点头:“好。”

    承顺走了,大殿的门随即又关上,空间忽然逼仄起来,汝容垂着头站在李磐面前,李磐的目光带着温度,灼烧着汝容的每一寸肌肤。

    李磐一步步走近,汝容想逃,一直以来她逃避着自己的终身大事,眼前人不是她崔汝容的劳什子亲表哥,他是皇帝,是她崔家费心要攀上的天子,是她姑母用来巩固自己和母族地位的人选。

    “表妹,你说说,朕要怎么罚你?”

    汝容抬起头来,李磐坐在她身旁的椅子上,似笑非笑,这才是他们之间的关系,轮不到谁来可怜谁,今天来的是崔四娘还是崔三娘对于皇帝来说又有什么分别?撕开了貌似温情的伪装,她一生的命运全系在天子手里。

    如同鹅颈缚绳、鹿脚落锁,没有举案齐眉,只有受制于人、俯首称臣。

    汝容跪在李磐腿边,将头轻轻靠在李磐膝上,双手扶住他的大腿,感受着他衣衫下紧绷的肌肉:“表哥,汝容错了,可是这又怎么能怪汝容呢?”

    李磐没有动,继续问道:“哦?难道表妹刚刚在承顺面前说的都是假话,只是为了现在?”

    汝容的脸“唰”一下红了,心里没有因李磐的话而气馁。这是一个信号,李磐对她的态度剧变,意味着现在是一个关键的时刻,今天走对了,往后的路才好走,一旦走错了,对她、对家里都将是一个隐患。

    她仰起头,望向李磐:“表哥...你...你怎么说这样的话轻贱我?”

    大颗大颗的泪落在李磐的衣衫下摆,他脸上闪过一丝慌乱,抬起了手却又放下,嘴角的笑意彻底淡了下去,他板着脸问:“难道不是这样吗?”

    汝容气得满脸通红,恨恨看他一眼就往门口跑。李磐慌忙起身,紧赶慢赶一把扯住她,从身后伸出手按在门上,刚被拉开一条缝的殿门随即被死死合上,门口的小太监抬头,李磐的贴身太监续恩挥挥手,小太监无声地垂首,走远几步守到大门口。

    李磐大声斥道:“你做什么!这就是你崔家的礼数吗!”

    汝容推开他:“我不过是个小女子,好时是理所应当,不好时便要株连满门,陛下句句不离家里,原来在陛下眼里我们家都不知廉耻、居心叵测!”

    李磐被她一推,心里的火也上来了:“崔四娘,你是不是在拿崔家威胁朕!朕什么时候说过你不知廉耻、居心叵测?你个女儿家,有你这么说自己的吗?”

    汝容蹲在地上大哭,很是没有世家女子的风范:“陛下话里话外的意思难道不是这样吗?我不是傻瓜!我听得懂!难道我有的选吗?你们都在逼我!好似我是什么推来推去没人要的货物!你们都在作践我!看轻我!陛下信不过我家里,我家里也畏惧陛下,将自家女儿当作投名状,这些我统统都知道!我从不反抗,安心做好一个物件,你们为什么还是不满意!到底要我怎么做?”

    李磐愣住了,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吗?怎么他有生之年还会在名门闺女嘴里听到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她可真是...赤子之心。太后如果知道四娘是这样的性子,还会安排她到自己身边吗?恐怕宁愿崔家在前朝使劲也不会在后宫下功夫了吧。好好的母子恩情,到了皇家总会变样成君臣,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啊,不光是他改变不了,谁都改变不了,他又何必耿耿于怀呢。四娘...到底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他都无力的事,她又能怎么样呢。

    良久,一只温热的手落在汝容肩头,李磐轻柔地捏住她的下巴,汝容顺着他的力气抬起头来,李磐擦去她脸上的眼泪,大拇指摩挲着她哭红的眼眶:“瞧你,哭得眼睛都肿了,叫承顺瞧见了,要怪罪朕了。”

    汝容抽噎道:“陛下是天下之主,还怕公主责怪吗?”

    李磐笑了,他一把抱起汝容,汝容下意识圈住他的脖颈,李磐低头看她一眼,汝容有些不好意思,把头深深埋在李磐怀里。李磐将她放在里间的榻上,坐在她身边,将她松松拢在怀里,他身上有龙涎香和男子的味道,汝容不敢动弹。

    “表妹,朕大概知道你家中是如何交代你的,朕也知道在你三姐未过世之前从未想过要进宫,你告诉朕,你害怕吗?”

    汝容抬起头,看着李磐的下颌,她心间涌出一股酸涩,扑到李磐颈间:“表哥!”

    李磐结结实实地抱住她,一下一下抚摸她的后背,在她耳边低语:“别害怕,表妹。朕没有告诉过你,娘娘对朕很好,朕很小的时候常常受人欺辱,是娘娘把朕带在身边,教朕许多道理,给了朕在这个宫里的底气。朕心里,偷偷把娘娘当作自己的亲娘爱护。

    娘娘年纪大了,开始担心自己走了以后崔家的未来,朕是她的儿子,自然会为她分忧。这才是你我之间真真实实的情分,同别人都不一样。很多时候朕身不由己,但对于崔家,对于你,朕是心甘情愿。从今以后,咱们两个就在宫里做个伴儿,你永远不要背叛朕,朕也永远保护你,好不好?”

    一个男子对你这样剖心,情窦初开的女子大多会忍不住也将一颗真心献出来,男女之间的情爱,萌生之初往往是这样颠倒了世间对男女地位的定义,男人反而向女人示弱,女人反过来对男人怜惜。这样的交锋染上隐秘的色彩,让你误以为你是特别的,世上独一无二的,无数男人、女人输个一败涂地的根源就在于无形之中产生了这样的错觉并贯穿一段感情的始终。

    汝容最大的优点就是不过度思考一件事背后的意义,她只要知道什么该做就足够了:“表哥,我答应你,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一辈子都不会背弃。”

    承顺焦急地在宫里走来走去,忽见画眉从门口进来。承顺大惊失色,赶忙问:“你怎么回来了?汝容呢?是不是皇兄要罚她?”

    画眉笑意盈盈道:“公主您别担心,崔姑娘没事,陛下怎么舍得罚崔姑娘呢?奴婢是瞧见陛下亲自扶着崔姑娘出门,这才回来禀报的。”

    承顺松了一口气:“汝容是为了保护我才会独自面对皇兄的,幸好皇兄没有责罚她,不然我...都怪我太胆小了,怎么能把她自己留在那里呢?”

    画眉见屋内只有两个贴身的婢女,便上前道:“公主,您不必提心吊胆,要奴婢说啊,崔姑娘还要谢谢公主您呢!”

    她挤眉弄眼,脸上带着高深莫测的笑意,承顺感到奇怪:“谢谢我?”

    “对啊,说不定崔姑娘就是想要借机和陛下独处呢?奴婢虽未上前,却能看出来陛下对崔姑娘的态度不一般了,半搂半抱,很是珍惜。陛下浑身上下看不出半点不悦,恐怕生气也只是说给公主您的托词罢了,崔姑娘迟早是要进宫的,陛下怎么会对她生气呢?”

    她捂着嘴偷笑,公主半天没吱声,她低头看过去,承顺稚嫩的脸上没有半分笑意,她身边的两个婢女也没有笑,都低垂着头。

    画眉感觉到不对劲,问道:“公主...怎...怎么了?”

    承顺语气古怪:“是谁教你在本宫面前这样说的?”

    画眉“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奴婢...奴婢...没有人教奴婢...是奴婢说错了!是奴婢说错了,公主恕罪!”

    承顺转身坐回椅子上,眼里是前所未有的冰冷:“没有人教你,你一个小小的奴婢怎么敢这样编排天子?还敢毁了太后母族的清誉?你有几个脑袋能掉?”

    画眉彻底慌了:“是奴婢鬼迷心窍!奴婢掌嘴!”说罢左右开弓,毫不留情地自扇巴掌,心中一时懊悔,怎么就把公主当作糊涂孩子看待,竟说出这样的话来,引得杀身之祸。

    “即便你打烂了你这张脸,又能弥补什么?你有没有把刚刚的话说给别人听?”

    画眉急忙摇头:“没有!奴婢绝对没有,奴婢见崔姑娘没事就赶忙回来复命了,没有机会同旁人说什么!”

    承顺点点头:“那便好,本宫就放心了。原本想着你是淑妃嫂嫂放在本宫身边的,人也算伶俐,多少要给她几分面子。只是没想到你是个蠢货,什么话都敢说。祸从口出,你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口不择言。淑妃嫂嫂没了你,还有一个青梅在本宫眼皮子底下蹦跶。”

    她想了想,说道:“你老娘不是淑妃家里的管事嬷嬷吗?想来你死了,他们会更加补偿你娘,她的晚年你不必担心了。”

    画眉这下连求饶的话也说不出来了,打小她就被养在老家,喊自己娘作婶婶,就为了送进宫里作淑妃的眼线。家里还有很多这样的家生子被隐姓埋名地养着送进宫,青梅与她同时进宫,往常装作不认识,公主却都知道!那么陛下呢?陛下知不知道淑妃娘娘的这些手脚?

    “奴婢从未害过公主,淑妃娘娘也只是思念陛下罢了!公主饶了奴婢吧!饶了奴婢吧!”

    “饶了你去给淑妃报信吗?事情到了现在,你听到本宫告诉你这些话,还不明白吗?画眉,就是因为你没害过本宫,本宫才会留你这么久,不过你今天说的话实在是越界了,本宫不喜欢听,你的心大了,想做一些多余的事来推波助澜,本宫不能留你。”

    说罢,她的嘴被公主身边的碧荷堵住了,她从不知道碧荷的力气这样大,她没有半点还手之力被拖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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