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情

    汝容心内叹道,这般勇气在举国面前求娶一人,立下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言,不论真心还是假意,都值得回忆终生了。

    李磐开口道:“朕的皇妹年纪尚小,不通男女之情,不如世子就留在宫内学习越国文化,等到皇妹及笄,那时你二人若是两情相悦,朕定会成全。”

    搁了旁人多少会有些犹豫,世子之身留在他国,今后的王位和自己的安全都系于他人之手了。但世子却是大喜过望,当即叩头谢恩。这一插曲很快过去,宴上又热闹起来,不多时,一个侍女过来对崔母道:“公主有些醉了,想要崔女郎相伴。”

    崔母笑道:“公主这是害羞了,汝容,你便过去陪公主说说话吧。”汝容点点头,跟着侍女消失在宴上。

    侍女将汝容引到一处玉湖边,对汝容说道:“女郎且等等,奴在那边竹林处等着您。”

    汝容点头,侍女方离去。还没做好心理建设,便听得一声“四娘。”她转过头去,果然是王六郎,心中感激承顺为她安排一通。

    夜凉如水,他的眼里是不加掩饰的惊艳,仿佛带着灼热的温度:“四娘今日真美。”汝容低下头去,嗔道:“以前难道不美?”王六郎笑道:“也美。”他慢慢走近汝容,捏住她的发梢:“我自认不是个肤浅浪荡的纨绔,但每每遇见你,却总是想要多靠近你一些。”

    说罢,他又自嘲似地低笑:“我读了很多圣贤书,可没有一本书告诉我,遇见一个明明克制不住地想要靠近、却又生怕轻慢唐突了的人,我该怎么办?”

    “你又怎知我的心意不是如此呢?”汝容说完,眼见王六郎的眸子亮了起来,直直盯着她。她偏过头去,发梢从他手中轻轻扯出,尾端的发尖刮过他的虎口,带起一丝痒意。

    花前月下,玉湖为鉴,这是汝容进宫以来最畅意的一天。汝容甚至不想探寻他的话是真是假,只想沉沦。爱一个人没有错,我只是爱上了一个人,只是恰巧那个人不是表哥罢了,我没有错,他也没有错。

    一双温热的手掌按在汝容的肩上,认真道:“如果我喜欢的那个人也钟情于我,便是刀山火海,我也一定不负与她的誓言。”

    说罢,他轻轻拢住她被风吹乱的几缕头发,汝容微微抬起脸,蹭了蹭他总是握着剑柄的手掌。他的掌心有薄茧,更衬得掌心的肌肤滑嫩。

    宴会结束后,除了高句丽世子之外,还有几个国家的亲王也一并留在越国,进入太学师从时下赫赫有名的王仆射学习。

    酣畅淋漓地下了几场大雪后,国都处处都是一片雪白。承顺正是贪玩的年纪,汝容怕冷,十次里有九次要拒绝承顺的邀约。娘娘索性叫汝容常住在她宫里说话。

    娘娘睡下了,汝容独自坐在外间读书。李磐未叫人通传,独自进门。他睫上沾了霜雪,汝容急忙起身迎接,李磐径自脱下披风对她说:“我身上冷,你就坐在那,我暖和些再过去。”

    汝容为他擦擦脸:“堂堂天子,怎么弄的?”李磐咧嘴笑:“今日心情不错,临时起意想要赏雪,便散步过来的。娘娘睡了?”

    汝容点头:“睡了。”说罢,她又轻叹口气:“太医来为娘娘诊治了,说是并未感染风寒,可娘娘身子却越发懒怠,有时喝了药要睡上两三个时辰,夜间倒也不会醒。”

    李磐握着她的手坐下:“娘娘年纪大了,精神不济也是难免。你每日在这里陪着娘娘闷不闷?”

    “我闲时陪娘娘说说话,娘娘睡了我便自己读书,清净自在,一点也不闷。有时候我倒觉得自己和娘娘似的,承顺在我面前闹来闹去我反而有些禁不住。再说表哥不是也时常来瞧我吗?”

    李磐笑笑,问:“你看些什么书?”汝容道:“一些故事书罢了。”李磐翻过封面,竟是《溯世经言》,失笑道:“只有你将史书称作故事书了。”

    “前人往事,孰真孰假已不可考,这些都是后来人执笔的,能从中得几分趣味和教训就是再好不过的了,这不是故事书是什么?”

    “你总有你的道理。”李磐刮了下她的鼻子,又问:“听说高弗不时就去找承顺?”

    汝容点头:“世子从太学回来或是休沐时就会买上些宫外的小玩意找承顺,我身子不好见不得风雪,承顺闷得慌,当他是个玩伴。怎么,表哥不喜欢世子?”

    “不是不喜欢,他抱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心思,居心不良。”

    汝容心下好笑:“你是看人家不顺眼,人家怎么做你都不满意。你怕他拐跑承顺?承顺也是见过多少才俊的人了,再说有你这个皇兄珠玉在前,她肯定不会被几句花言巧语就蒙骗了,你何必在这不爽快?”

    李磐假意翻过几页《溯世经言》,汝容瞧他欲盖弥彰的样子就想笑:“你既然不喜欢人家,干嘛还留下他,难道你家妹妹看不上的人也得是个君王起步才算风光?”

    李磐奇了:“你怎么知道我留下他,他会称王?人人都说他不自量力求娶公主,惹恼了我,我故意留下他不让他回国,叫他做一辈子的世子。”

    “若是真的不中意,大可叫他回他那地界去,赏点金银珠宝彰显皇恩浩荡,这才是叫他真的没了机会。现在他如饥似渴地学着这里的东西,又得以日日去公主面前献殷勤,还不是得了便宜?”汝容眼睛一眨一眨,露出几分狡黠:“表哥用心良苦哦。”

    李磐往后一靠,不说是与不是,只道:“总不会亏待了承顺,那小子现在还嫩着呢。”

    “可我倒有些伤怀,若是以后承顺真的去了高句丽,我和她再相见可就难了...”汝容支着下巴,颇有些惆怅道。

    李磐瞥了她一眼,从怀里掏出一只簪子:是一只小鸟纹样,五色宝石点缀成鸟翅,散发着莹莹的光泽。

    汝容的目光当即被吸引了过去。“你瞧这只鸟儿,又漂亮又神气,像不像承顺?”

    汝容接过去仔细打量:“还真有几分神似。”李磐扳过她的头,上下认真打量着,终于找到一处满意的地方,将她手中的簪子抽走,插在她头上,低头含笑道:“这样咱们就永远都不会忘了承顺了,她和咱们的心都在一块。”

    汝容摸着头上的簪子,心想,冰冷的玉石哪有我的承顺贴心呢?可是也好,不论天南地北,只要我还记着她,我们就永远都是亲密无间的朋友。

    李磐坐了没一会,续恩进门禀告,几位大臣都到齐了,在前面等着他,他便又匆匆离去。汝容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娘娘不久后醒了一阵,叫汝容进去说话,说了没一会,汝容瞧着她面露疲倦,就伺候着她又睡下了。恰巧此时娘娘身边的静思姑姑要去领药,汝容便自请道:“左右我也是闲着,不如我去吧。”

    静思姑姑怕她受了凉,汝容劝道:“我在屋里闷着好几日了,也得活动活动,不然浑身的骨头都发痒了。”静思姑姑当她想出去玩,便说:“娘娘睡下了,再醒就要明早了,娘子拿了药不急着回,去和公主聊聊天再回来也不迟。”汝容点头应下,只带了一个名叫夏蝉的小黄门出去了。

    走了许久,转过一道长廊,汝容瞧见前面影影绰绰的,似是有人巡逻,她走近几步,果然瞧见日思夜想的那个身影。她扭头对夏蝉说道:“前面就是太医院了,你进去取药吧,我去前面的暖阁等你。”

    夏蝉左右看看,有些不放心:“娘子,这里路滑,你小心些,奴婢很快就出来。” 汝容点点头。

    夏蝉进门,给娘娘开药的赵太医跟前还站着一个侍女,他仔细一看,原来是伍娘子身边的雀儿,他堆笑道:“雀儿姐姐,静思姑姑叫我来拿娘娘的药,能否叫我先取?”

    雀儿仆随其主,目下无尘,有点清高,见夏蝉是个半大孩子,便悠悠开口:“我们娘子身子不爽,还在暖阁里等着我。现在这个时辰,娘娘恐怕都歇下了吧?左右娘娘现在不急,我们娘娘等久了,陛下可是要心疼的,你且等着吧!”

    夏蝉头一次陪汝容出来,生怕汝容身子弱染了风寒,见雀儿不肯相让,有些急了:“好姐姐,不瞒你说,崔娘子也在外面等着我,她身子不好,若是病了,我可怎么跟娘娘交代啊,好姐姐,你就让让我吧。”

    谁知不说还好,雀儿一听汝容的名号,更加不肯相让:“什么崔娘子,还未出阁就当自己是宫里正经主子了?说是给公主作伴读,却是不是病上一两场,不肯回家休养,偏要赖在宫里,是什么意思谁不知晓?现在便要压在我们娘子头上了,以后若是真的进宫,还不要把大家都踩在脚下?”

    夏蝉急得满头大汗,忽听得一道柔和的女声:“雀儿,胡言乱语什么?既然是娘娘宫里的人,就让一让。我这不是什么大病,改日再看也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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