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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花与少女

    棋牌社位于第二教学楼的第三层,拥有走廊尽头一间宽敞的教室。社员们将课桌几张几张拼在一块,再铺上桌布,摆上各类棋牌,就成了游戏的天地。有益智型的国际象棋、围棋、飞行棋,还有娱乐性质的扑克,大富翁等。

    “将军!你输啦。”冷君兮柔顺的发丝垂落在黑白相间的棋盘上,她用手腕顶着下巴,口吻中带点轻快和雀跃。她脱去了从前令人敬而远之的疏离,让人千载难逢地感受到她的情绪多么鲜活,视为额外的殊荣。

    令人瞩目的是她平整白皙的额头,只在逼近发际线的位置留有一撮小小的碎发,似乎是不得已才纵着它们的。通常把前额梳理得那样干净整洁,多半看上去有些古板老气,可她却给眼底眉梢平添了几分少年的文质彬彬。

    仿佛是自高山流下的冷冽的清泉,六月里缱绻的温柔的雪,那被寄予了特别的冷与暖的双眸,似笑非笑,欲言又止,盼你开口又怕你叫她的心付与东流。

    二人面对面坐着,傅海卿并不觉得懊恼,摇头笑了笑:“比不过你聪慧。”

    其余社员正在收拾东西,下课铃也在这时响起。“我不确定你下周还会来。”她眨了眨眼睛,含着下巴似有几分怯意。她不似旁的女孩,空有一双真挚的眼睛而无与之相配的书香气质,然那贫瘠如荒漠的心又将她速速牵入孤傲的雪影中,万劫不复。

    清幽的夜,微冷,隔着轻纱去触摸那遥不可及的月光,还未触及,手心便已传来玉石般清透的寒凉。然而又像雪域高原上承载信仰的天山,神圣不可侵犯。厌绝了,贪嗔痴怨的,能否一改寒风刺骨,成就少见的暖冬?

    “可能……”他微一停顿,傍晚的风从缝隙偷偷溜进来,静静的没有声响,偌大的教室仅能听见均匀的呼吸声。女孩的发梢轻轻动起来,隐约一瞬刮过他的脸颊,不好辜负的期待在彼此间流淌。恍惚心跳漏了半拍,他最终肯定地答道:“我会来。”世上有如何冷心冷面的人,也就有如何不信邪的人,不撞南墙不肯回头。

    冷君兮暗松了口气,她俊俏的鼻子,斯文的眉峰,配合着蹙起来,又表明她有着如同其他女孩儿一般的骄矜。可惜初识不曾在画纸上细细描摹的双唇,不知因何而生寡意。“你不是我们社的社员,总来会不会不好。”

    她的手在白色的“后”头上摸索,不慎撂倒了它,似乎意犹未尽。兴许,她那双白皙的手也是用一碰即碎的陶瓷做的,在接触棋盘的刹那会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们可以自己买一副,在教室里下。”他说。

    “好。”

    准备离开时,忽然冲动涌上咽喉。

    我们一起走吧!

    彷如白日里师出无名降下的雷电,强烈的冲动转瞬即逝,到底怎么了呢……另外的人在说类似戏剧里旁白的话,却没有提前告知主人公吗?

    他调整状态,做了简单的道别,呢喃着还未说出口的邀请,她已不在了。

    返回初一六班,教室内留了三两同学还在清洗洒扫工具,看样子快结束了。此趟折返回来是专程找董越泽的,果然在门口站定不到三秒,他立即迎上来:“你去哪里了?我跑到美术社找你,结果连个鬼影都没有。”

    傅海卿不好意思地红了红脸,敷衍说有事要办,接下去又问托夏月送的水收到了没有。

    “收到了收到了,”董越泽拍了拍臌胀的肚皮,“我一个人能喝那么多瓶吗,我是水牛啊?”说完打了个嗝。

    他无奈笑道:“我没有逼你全部喝掉啊,准备那么多水是安排给你的队友们的。”

    “嗨,原来如此,你早说清楚嘛。”董越泽倒是全无羞耻心,即使闹了笑话,打两个哈哈就过去了。

    随后,有人小跑进来:“太好了,夏月,你今天做卫生啊!你的东西落在操场上了,给——”她大概正沾沾自喜,期待夏月转身报以感激的笑容吧。谁料对方转过身,差点迎面甩来一巴掌。

    “你说谁是夏月?”向嘉兴的尖声呵斥顿时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真不理解她如何能分分秒红了双眼,怒发冲冠,跟摸了博物馆静电球的效果不相上下。

    碍于班长大人不可侵犯的威严,女同学双手合十作忏悔状:“实在对不起,认错了认错了。”傅海卿相信她绝没有冒犯的意思,但向嘉兴的反应明显是:你已经冒犯我了!

    双方争执不休,最后好不容易在和事佬的劝说下收了场。说来怪,向嘉兴的脾气确实不好,但也不至于为了一点小事发这么大的火吧?傅海卿着实看不明白:“印象里夏月并没有做过什么得罪她的事,她为什么没理由的讨厌夏月呢?”

    董越泽摸了摸胡茬,一本正经地分析道:“人与人之间的纠葛多半源于嫉妒。所以,夏月身上必定有令向嘉兴感觉嫉妒的地方!我想想啊,嫉妒夏月学习好?不至于,夏月成绩比她差太多,排除。嫉妒她长相好呢?明明班花是沈怜婕啊,要说嫉妒,哪里轮得到夏月。算了,搞不懂她!”

    “回吧。”两兄弟并排走出去,走廊已被一分为二,一面洒满了温柔的金光,另一面则呈现护墙的阴影,泾渭分明。

    日落时分柔风习习,吹落梧桐树叶满地金黄。和过去的几年别无二致,可以说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傅海卿站在树下,他忽然想到每年都会有学生站在树下,怀揣各自的心事,会不会都被梧桐树听了去?即使到很多年以后,他们说不准还会想起那年某日梧桐树下的谈笑风生,当时没有人知道,这或许将成为他们人生中最值得纪念的时光碎片之一。渐渐泛黄的回忆被蒙上柔雾的滤镜,所有的故事都开始绚烂起来。

    “想不出其他理由了。”想不出便不想吧。

    穿校服外套的男孩弯下腰熟练地开了锁,单腿在下跨坐上自行车,向前缓慢滑行。外套的拉链开着,露出篮球背心上大大的数字号码,男孩就和他的白色背心一样简单纯粹,从不会深究旁人话里的含义。他喜欢吹口哨,骑车的时候也是如此。今天,他决定哼一曲《被遗忘的时光》。

    他的调子时而高些,时而低些,姑且算作老歌新调,无伤大雅。少年摇头晃脑,悠然享受伴随自行车前进的滚轴声,尽管在旁人听来有些杂乱的响声此刻亦富有节奏。浑然不觉蹬车的速度越来越快,像只快意的鸟儿,飞掠于城市车水马龙之间,但——

    有个不相干的念头无情地钻出来打断了他。

    董越泽刹住脚,恍然大悟:“靠,我知道了!因为夏月和向嘉兴长得像,身形也差不多,很容易被拿来对比!但偏偏夏月的五官每一件拿出来都恰好险胜一筹,所以向嘉兴感到非常不平衡,你说是不是?笑死了,老天爷,既生瑜何生亮,既生月何生向啊。”

    他嘎嘎笑个不停,狠踹了一脚街边的树,树叶哗啦哗啦的掉,身后却没人反应,果然跟丢了。他只好尴尬地收敛笑容,扣着后脑勺对后面飞奔的小哥说:“抱歉啊老傅,我赢了比赛有点飘飘然了。”

    傅海卿才喘着粗气追上来:“大哥你喝了假酒吗?我瞧你魂都飞了,根本喊不应。”

    “哈哈哈对不起。”

    董越泽向他复述了一遍刚才的想法,他听了相当讶异。“我都不知道你那么认真地观察过夏月啊。”

    “哪有?她们有多相似,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咳咳,我回家还有事,先走了。”董越泽登上自行车,一溜烟没影了。

    星期六,浣花溪某高级公寓28层。

    绿意萦绕的花园小区,喷泉准时在八点钟迸出每天的第一股水流。晨光熹微,温柔地唤醒了梦中的女孩。

    夏月爬起来拉开窗帘,此时北半球还未进入昼短夜长的秋季,尚可感受夏末最后的明媚阳光迅速充盈满屋。破壁机也在这时候响起来,预约好的早餐粥鲜香的气味早四处溢开来,黄糖炖煮的红枣发出阵阵甜蜜的浓香,薏仁的味道淡淡的,入口方才感知糯米的醇香……伸个懒腰,坐在小圆桌边享受周末美妙的清晨。

    叮咚!手机弹出讯息。

    “早安。”来自许亦燃,时间为七点四十五分。

    她一手端着精致的英式早茶杯,一边在手机屏幕上轻轻敲出回复。消息一经发出,聊天界面顶端立即显示“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亦燃开门见山道:“夏月夏月!你起来啦,今天这么早。”

    她心想:“我才没有天天赖床的习惯呢,不许惊讶。”不过还没来得及答复,聊天框里又连续弹出了几条新消息。

    “昨天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呢。”

    “你是不是喜欢他呀?”

    “说实话,不许撒谎喔。”

    夏月心里咯噔一下,不安地撂下早餐,手忙脚乱敲出几个音节。由于手滑,上面根本没有显示出想要的字,不得不删去重新拼写。手指划过的地方隐约渗出了汗,屏幕的下半部分开始变得有些滑腻,更加难以使用了。她赶紧扯出几张纸擦擦,幸好另一端的许亦燃看不见,不然真是尴尬死了。

    眼看输入框堆满好几行话,夏月却在摁下发送按钮的时候犹豫了。为了避免越描越黑的状况,无奈砍掉大半部分,最终只剩五个字:“唔,你说谁啊。”

    “夏月,你在装晕喔。”后面跟了个卡通小人儿举着放大镜的表情包。

    “我没有。是你想多了。”

    亦燃发送了整整三个哭泣的表情,表示:“夏月真讨厌,为什么不告诉我呢?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呀。”

    我真的没有!不是喜欢,而是——对他体育精神的短暂欣赏。夏月自欺欺人地狡辩着。

    硝烟尚未散去,曾经兵荒马乱的战场满地狼藉。阴暗的地下室,千辛万苦找来导线,历经无数次实验失败,换得火花在废灯泡里刺啦亮了一瞬。仅仅一瞬,如同照亮全世界般,点燃了困囚者的希望。随后再次陷入漫长的黑暗,一日三秋,河清难捱。每天,人质只为再见到你而苦苦支撑着。

    (以上仅为夏月脑补。)

    嘟、嘟嘟……

    游离之时,页面忽然弹出语音通话请求。

    亦燃自小读过许多故事,她神神秘秘地介绍说,下面这个故事你真的要听一听。夏月寻思听听也无妨,便欣然接受。很快听筒里传来温婉的女声,感觉像是睡前故事电台的大姐姐,语速缓慢,娓娓道来——

    传说,南海有这样一对风光旖旎、气候宜人的子母岛。姑娘们成家前,会住在小一些的子岛上,她们被长辈们警告,成年之前不可以擅自离开子岛。子岛物产丰富,多年来维持着农耕社会自给自足的经济模式,严厉拒绝任何外来游客,除非天灾降临,岛屿沉没,姑娘们都不会有提前离岛的机会。

    十三岁的望舒正是其中一员。

    和其他所有女孩儿一样,她偶尔也会对外面的花花世界心生好奇,但大部分时候选择安分守己,恪守长辈们的教导。毕竟,信息极度闭塞的小岛上,没有人知道擅自离开的后果,恐惧心理水到渠成地占据了上风。使她只敢站在与之相对的海岸边,遥遥注视对岸的一草一木,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直到有天,望舒在岸边打渔,无意中救起一位溺水的少年,却误以为是个短发女孩,将其驮回渔屋。待少年清醒后,他睁开眼那一刻便无法自拔地爱上了眼前美丽的少女,恳求她能同自己一块回到对岸去。望舒才惊讶地发现他其实是一位男孩!

    果断拒绝了无理的请求。

    少年没有气馁。表示只要望舒不肯答允,他就会一直赖在这里。他要和望舒一起生活,一起捕鱼、摘野果、犁地,哪怕被当作女孩也没关系。而望舒再无法直视自己的内心,天长日久——她也爱上了那位少年。

    如同平静的潭水中投入一颗小小的石子,就能泛起一圈又一圈更大的涟漪;失去船舵的水手,将接受碧蓝大海未知的考验。辗转反侧,失眠困扰着年轻的女孩,脑海中不断闪过少年亮起微笑的瞬间,长夜折磨她,选择困扰她,仿佛在生死彷徨间入梦。犹记得从前阿嬷说过,擅离族群的女孩会受到神明的惩罚,可惜当时忘记了询问那惩罚的内容究竟为何。

    “后来怎么样了?她和少年走了吗?”

    许亦燃一反常态,意味深长地说答案自在你的心中。

    “真讨厌,你也学会糊弄我了。”夏月嘟起嘴巴。你们这些自诩文化人的,最爱打哑谜了。

    “我是你的好朋友对吧?那你对他的感觉,与对我的一样吗?”

    不。

    夏月骗不了自己。

    难道我……早恋了?!

    “她们说,遇到喜欢的人要勇敢哦!”眼前浮现出亦燃治愈的微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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