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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吝珠玉

    不问不知道,原来飞瀑亭的瀑布下面有类似水帘洞的洞穴,洞穴中有石道,站在石道上,可以看见外面飞流直下的泉水,清凉避日,别有一番风味。傅海卿头一次从瀑布里面看瀑布,叹服不已。

    曾春莉笑了笑,说:“我也是找厕所的途中误打误撞进来过,发现里面别有洞天。嗯嘞,路线图上却没有明显的标注,真可惜。”

    “你能带我来这儿真的太好了,”他张望四周,像没见过世面一样惊奇,“洞里照不到多少阳光,实在是闷热午后最舒服的纳凉处啊。噢,等下选新的小组长,你有想好投谁吗?”

    “没……没有。”她摇头道。

    他捡了跟树枝,在地上无聊的画圈圈:“哎,说实话,蓝老师按照学号分组的方式不科学,导致我们组里恰巧没有为人可靠又兼具带头能力的人。除了半吊子池吟夏,余下的人里面,顾晚照比较勇敢,但不够知根知底,不知道选了她当组长能不能带好队,许亦燃细心负责,可惜太文弱没有架子,容易被蹬鼻子上脸,难以服众。”

    “不瞒你说,我想试试看……啊,算了。我开玩笑的,不会有人愿意选我的吧。”她肥厚的嘴唇总是让她看起来嘟着嘴不高兴的样子,眉毛撇成八字,整张脸既别扭又懊恼,仿佛质疑着是不是不该冲动说话,又似乎表现出对突破自我真心的向往。

    他听闻,眼前一亮:“好哇,你为何不试试看?试一试不会损失什么,一旦成功就赚大了。”

    “呀呀呀,不行不行,我不行。我从来没领导过别人,小学时人家有当大队长的,有当中队长的,我连个最末等的小队长都没当过。”她后退了几步,说。

    “别紧张,万事开头难。虽然我对你的能力一样没有把握,不过你知道,现在是特殊情况,只要你愿意在待会竞选的时候站出来,说不定就有机会当选。而且你的任务不难,带领大家把回去的路找到,便是当之无愧的合格的小组长啦。”

    “哦,对了,”他继续说,“眼下最重要的一点,你擅长找路吗?”

    “当然。凡去过一次的地方,我基本不会走错,认路对我来说不难。”

    “好,太好了!咱们趁现在抓紧时间研究路线吧,我想你应该能看明白。”他从口袋里取出折叠的路线图,放在山洞石桌上。

    她涨红了脸,连连摇头:“别了吧,万一没选上,丢人……”

    他刚想开口,她又说:“如果我带错了路,会把大家害死的!阿嚏!”她感觉冷嗖嗖的,抱紧了双臂。

    “放宽心,这山虽然大,山路四通八达,但咱们没必要自己吓自己。我们有的是物资,左不过多走些冤枉路,多花些时间罢了。”

    然而曾春莉仍在左右徘徊,犹豫不决。“如果有人能带大家走出去,定是大功一件。可我的运气一向不好,这种美差咋会落到我头上呀?”

    如此自谦的说法叫傅海卿哭笑不得。他反问:“难道一个位置必须专为你而设定,你才愿意接受吗?”

    “你想想看,世界上很多远近闻名的名人明星,同样拥有失败的经历,但电视媒体很少报道,而上网随便一搜,关于他们成功心得的演讲和采访铺天盖地,为什么?因为失败很无聊呀,没有人愿意抽出宝贵的时间来关注谁的失败,除非是仇人,想借机踩你一脚。”

    “有道理归有道理,这等出风头的事,我还是少掺和的好?”她用手指缠绕着腰间的抽绳,小小的眼睛在珠圆玉润的脸上忧愁更深。

    “哎,你啊,明明有野心,偏偏最大的弱点就是不争不抢,所以害得你在班上没有存在感。我算看明白啦,为什么班上的话语权往往把握在那些争强好胜的家伙手里面,哪怕他们德不配位都很难被取代,因为是你们主动让出去的啊。结果呢,在他们霸道的领导下,心软的好人不管做什么都非常憋屈,想要赢得更加轻松自在的环境,适时的时候该争就得争啊。”

    “对了,上次的主席台事件,台下有很多人小声非议我,左顾右盼,试图对我群起而攻之,除去与我亲近的人之外,独你不在此列。虽然当时我与你的位置相隔甚远,但我看得出来,你心地善良为人厚道,我想对你说声谢谢。谢谢你没有跟风诋毁,谢谢你愿意用自己的视角去了解我。”

    “啊,原来你注意到我了吗。我当时觉得向嘉兴不太厚道,又怕得罪了她不敢吭声……周围碎碎的声音像蚊子挠脚板心似的,痒得难受,真佩服你心态好!我的心里头是棉花做的,外头是玻璃做的,又软又易碎,听到了不好的语言,要不默默忍受,要不就去厕所哭一场,再装作无事跑回去。我因为比别人大一圈,站在人家跟前,山鸡凤凰天壤之别,哎,在班上说话又能有多少分量呢。”她说着说着,眼泪将要吧嗒吧嗒掉下来,可她忽然不想表现得太脆弱,于是吸溜着鼻子努力收了回去。

    他叹息着说:“你说对了,像你我这般生活在校园鄙视链最低端的人,想为自己博得一些自由的空间谈何容易啊。向嘉兴也好,池吟夏也罢,哪个不是喜欢拉帮结伙排除异己的。班上除了负责吹捧的小跟班以及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睡神以外,谁不是觍着脸求生存呢?”

    “更别说投票选举的方式本身就对人脉渊博的有利,王英俊富贵傍身,邹涛擅权弄术,咱倒好,空着双手全凭上下嘴皮子动,最惨的是还不比人家善于笼络人心。虽然被笼络进去的人不一定对他们的领头羊真心实意,但起码从实际行动上来说,他们是必然紧跟其后的。”

    “这种情况下,投票能不能彰显真实意愿,显得格外不重要。蓝老师不可能戴上听诊器聆听所有同学真实的心声,即使六班苦是非已久。但无论如何,我始终坚持一个立场,忽略少数群体感受的公平不是公平,只是多数对少数的压迫罢了。投票制度的弊端昭然若揭,可你问当下有什么比投票更好的方式吗?没有。”他捡起一颗石子,抛入水中。

    “你说对了,一语中的,”她苦笑道,“正因班上存在着畸形怪异的现状,叫我心中冒出了那样的想法。嗐,我嘛,抛开吃饭,没有别的本事。倘若上天给我机会,命我游走其中,充作人与人关系的调和剂,我必定不敢怠慢。可惜,天不遂人愿……”

    他担心收不住情绪,马上换了一种轻快的说法:“好啦,别太悲观。认清楚自己的优势和劣势,扬长避短,尽力而为吧!得人心者得天下,口才可以慢慢练,首先你得拿出自信的气场,别人才会相信你真正能带好队,拿出宽容的气度,别人才会相信你真正不会亏待任何人。”

    “我、我还有个问题,我上去抢了别人的位置,万一撕破脸怎么办?我脸皮薄,怕吃相太难看。”

    “哈哈哈,吃相难看是最不值一提的代价了。切记,水利万物而不争是假的,争才是一种上善!良善之人,不求名利是小爱,求名利是大爱。你不求名利,名利自有人求,永远不要将自己的命运交到别人手里,勇于竞争是我们在瞬息万变的时代不至于被裹挟着不知去向的唯一方法。凡值得的事,没有空手套白狼的道理,何况池吟夏是受到大家的声讨离开的,你若凭着大家真心的拥护走上去,就绝没有对不起谁一说。”

    “好,我尽量无愧于心!”她在心中默默谨记。

    他望着奔流不息的瀑布,揉了揉太阳穴,道:“对了,你最近是不是常和冷君兮来往啊?”

    “没有的事,”她羞涩的说,“今早凑巧碰到了,一起买酸奶,顺带讨论了下减肥的心得而已。我们算不上什么好朋友,至多不过点头之交……她成绩好,人又漂亮,我怎好去高攀她?”

    他想到周祁矜的话,便原封原样复述给她,并鼓励她说:“你不与相似的人报团取暖,单打独斗怎么可能胜过别人呢?别看冷君兮她貌似十分遥远,其实她心地很好,你们既然有共同话题,闲下来就多多交流嘛,时间长了关系自然亲近。”

    “我不知道能否成功,反正你说的挺有道理的,我照做便是了。”

    “我看我们用不着学什么歪风邪气,搞班级内部针锋相对那一套。努力让班级的风评扭转回来,成为温馨的大家庭,不正是我们的初心吗?”

    飞瀑下,他们愉快地达成共识。

    “来,击个掌吧!”

    “好!好。”

    她肉乎乎的脸蛋溢出盈盈笑意,似乎从未如此开心过。两腮鼓鼓囊囊,恰似塞了两只大红苹果,撑开的皮肤透出点点胭脂红。一般人捏着嗓子憋不出来的调,她随便笑笑,枝头的翠鸟也比不上。击完掌,她欣喜地转圈儿,从洞穴的一头转到另一头,粉蓝色的裙摆宛如缤纷的花朵,而她则是一只爱吃爱喝的小动物,在这人杰地灵的山中,自是与山水融为一体,尤为灵动。

    当他发现郊游的意义,在于一年中不过一次上学的日子,可以正大光明的不上学。远离充满涂鸦的课桌,排长队的黏糊食堂,无须走过落满银杏果的小路,毫无意趣的集合从生活中消失,所到之处无不嗅到草木的清香,花朵的芬芳,茅塞顿开。身心没有比现在更澄明的时候了。清爽的山风,潮湿的洞穴,水帘隔出的小小世界,陪伴他们的从来不是寂寞。山间的急流自西向东,千丈瀑布,携几分决绝飞流直下,何不投身水中,化为一条勇敢且奋不顾身的鱼儿,遨游浅底,随大江东去。

    大大小小的滚珠溅到脸上,凉凉的,他用手轻轻拂去,此情此景,触目兴叹:“单看语文书就知道,古往今来怀才不遇的能者数不胜数,写诗作词,归隐田园,当中多少人的诗歌举世闻名,人皆颂赞。诚然,我很难不被他们的文采和学识折服,虽敬佩有加,但最为称道的,还数愿为苍生幸福,披荆斩棘,纵横天下的人。世间慷慨者,莫过于此。”

    “是啊,”她坐下来,轻轻拭去额上的汗珠,“话说,你的朋友不多,尤其是男生朋友……啊,我这么说,会冒犯你吗?对不起,对不起。”

    “没事,你说呗。”

    “没什么,我只是感觉,邹涛他们看你似乎很不顺眼,王英俊的朋友们看你也淡淡的,表现出不屑与你为伍。再加班长冒领功劳被揭穿,万一今后她也开始暗中针对你,你怎么办?你有没有,唔,哪怕一瞬间,为树敌过多而忧虑过?”

    每每提到这些琐碎的人际关系,他便不住地重重叹气:“你信吗,我从没有打心底里讨厌过班上的任何一个人,相反,经过一学期的日常相处,我逐渐发掘出大家的优势来。有人长得好,有人成绩好。有人性格好,有人运气好。有人才辩无双,有人万贯家财。我承认他们有时做出令人生厌的举动,但我却不得不承认他们耀眼的才能。反观我自己呢?我真不知道,我有什么别人拿不出来的优点。”

    她忙说:“怎会没有?你太谦虚了。你又善良又大方,总是帮助大家,下到细如牛毛的小事,上至天塌下来的大事!人家说,遇到麻烦只管找傅海卿,没有他办不到的,而且——他不收钱!”

    他听完最后一句差点气笑了。

    “啊,瞧你的表情!他们当真一点儿不表示吗?请你吃点零食也好呀。”

    “那倒不必了,我不喜欢吃零食。实际上,比起四面受敌,我真正害怕的是孤军奋战。我最近思考一句话,敌人的敌人等于我们的朋友,反过来说,一个人没有敌人,是否意味着他没有朋友?”

    她想了想,说:“武侠小说里面的人,大凡有自己的门派,确实很难不树敌呢。”

    “是的,你敢拿出立场,就有人敢站在你身边。如果你拿不出立场,那便两头不是人了。”

    “对啊!我之前怎么想不明白?谢谢你跟我说这么多,我突然感觉好有底气!”她把手放在胸前深呼吸,几个来回后,她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自信。

    “我要冲啦!不说了,没时间研究地图了。”说罢,美滋滋地将路线图展开平铺在石桌上,揉着下巴仔仔细细逐一推敲起来。

    看她上进的样子,傅海卿倍感欣慰,笑道:“不用客气,哈哈。你的三明治……下次可以给我尝尝吗?如果有配方能让我带回去学着做一做,就更好了。”

    “当然好,做法很简单,到时你一看便知。”风携着花香袭来,水边的她笑靥如花。

    下午,曾春莉在傅海卿的帮忙下成功当选,微不足道的改变,如同顺次倒下的多米诺骨牌,一发不可收拾,最初不被看好的人生,逐渐偏向未知的道路。

    迎着山风爬上亭子,茂盛的树木一时遮蔽了眼睛,沿小路躬身而行,不出十步,豁然开朗。站在高崖上,他忽然想,假如没有去找曾春莉,没有见到隐匿的瀑布胜景,今后花落谁家?其实不必执着要过怎样的人生,因为人生的路太长太长,找不到方向是常有的事。幸运的是,你又可以看到一处别样的风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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