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在北地时,她与一位异族的女医交好,这位女医通医术毒术,和各种异邦秘法,正好能来治姜崇夜。

    姜归虞还觉得多此一举,为了这点事就让人家千里迢迢赶过来,人情都不够还的。

    宽阔明亮的厅堂,坐着一位素衣素衫的女子,掀下帷帽和面纱,高鼻深目,水绿色的眸子镶嵌于棱角分明的秀脸上,沉静清雅。

    她薄唇轻启,操着不太熟练的中原话说道:“大小姐,一别经年。”

    连日奔波,却未曾在她脸上留下半分疲色,身旁的诊箱似乎颇有年头,似能照人。

    阿鸦是塞北游医,师门正是承荣王麾下,她的家乡在比北还北的地方,终年积雪不化,她的本名也不叫阿鸦,而是一个汉话中叫鸦的名字,具体的估计只有已故的王爷知道了。

    她眨眨眼,带着笑意,改口道:“不,应该是殿下了。”

    “阿鸦!”姜归虞提了裙子,蹬蹬蹬跑过去,也不坐在首位了,而是跟她面对面坐,抱着她手臂,“别这么叫我嘛。”

    两人贴贴了一会,她说声明白,然后道:“大小姐的信我都看了,治腿虽无十成把握,但拉长骨头还是在行的,保管他像面条一样越拉越长。”

    姜归虞笑眯眯应道:“就知道阿鸦对我好!但……治腿的把握,大抵有几成?”

    “不敢保证,拖了十几年的难治,估摸着五六成吧。”阿鸦陷入沉思,担忧道,“是不是太低了?”

    她此前一直在北地游历,得了姜归虞的信儿便连夜赶来了,但最愁的便是治不好陈年旧疾。

    上次相见将近有小一年了,她听说王府人丁衰败,唯一一位女儿被接进宫,此后便再无大小姐的消息了,故而收到信时,她的喜出望外无法言表。

    可如今,她却担心自己帮不上她的忙,总想给她多出几份力。

    阿鸦回想着:“我有一位师兄,在此方面造诣颇深,我想他应该比我更合适。”

    “不用了不用了。”姜归虞摁下她的胳膊,垂头低语,“其实,我叫你来,是因为我在宫里……”

    支支吾吾,后半句却怎么也讲不出来了。

    阿鸦疑惑地看向她,但见她眼中泪光浮动,楚楚可怜,阿鸦顿时被吓了一跳:“莫非他们有人逼你?”

    游历多国,见识过的糟心事多如牛毛,几乎一猜便猜出来了,她表情微沉,接着道:“肯定是那个公主要挟你,对不对?”

    她说得很急,稀烂的中原话愈发稀烂,要很努力才能听懂:“大小姐,你快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何事?”

    连问三个问句,她没等到姜归虞回应,只等到两滴泪花溅落在扶手座上。

    “他们……欺负我。”姜归虞两手捂在眼眶上,纤薄的肩膀一抖一抖,“到处传我是克父克母的天煞孤星,说我是扫把星,看父王不在就欺负我。”

    阿鸦瞬间炸了:“就凭他们也配?!”

    珠帘轻响,小桃打帘而入,拎着一笼知了,另一手缓缓打着蒲扇,望见阿鸦还惊讶了番,喊了声鸦夫人,随后弱弱退出去,将门带上。

    “小桃过来。”阿鸦少见的强势,“你告诉我,大小姐在宫里究竟过得什么日子?”

    小桃一噎,转头去找姜归虞的眼神,却见她手掌捂着自己的脸颊,眼泪水滚滚落下。

    虽在哭,表情却是带笑的,只是她将这堪称张狂的笑意掩盖在了手掌里,没让阿鸦觉察到。

    小桃眼皮抽搐,又见她扬了扬眉,然后哭得更凶了。

    阿鸦心疼死了,不到三十的年纪,抱着姜归虞简直像抱着自己的孩子,急得母语都冒出来了。

    姜归虞听不懂,只能听懂几个粗鄙之言,然后被阿鸦抱抱揉揉,被不属于自己眼泪糊了满脸。

    “姑娘她……”小桃再度与她对视,随后咽咽口水,“经常受二公主的针对。”

    她得了主子的默认,滔滔不绝又叙述许多,把这段遭遇添油加醋,报告得好不爽快。

    宫闱中那几个人在小桃口中简直罄竹难书,阿鸦都快听晕过去了,脸色千变万化:“仗着你失去父亲便这般为非作歹,陛下也不管管么?”

    小桃犹豫了下,看看姜归虞,随后将陛下那点事也一一如实道来:“有次夜里陛下召姑娘过去……”她讲了许久才把全部经过讲完。

    只见阿鸦脸色时青时白,两眼瞪大,显然气急了。

    “别人顶多家风不正,家道不宁,他们欺人太甚,连大小姐都能欺负到头上去了!”阿鸦怒拍大-腿,“中原人的规矩也太胡浑!”

    她从少女时期便常常随师兄们进王府,自然也是看着姜归虞长大的,眼见着昔日千娇万宠的小不点落魄到现在这般模样,她心如刀绞。

    啜泣声停止,姜归虞缓了缓,靠在阿鸦怀中,说道:“现在出宫立府了,他们碍不着我。”

    这一句在阿鸦耳中听来格外心酸。

    将近一年多的委屈,仅凭短短几个字便在她脑海中有了具象的形态。

    “大小姐你命苦,我到现在还能清楚记起王爷把你抱起来转圈的样子。”阿鸦叹气,眉头深锁,旋即拍桌,似乎下定决心,“你放心,我肯定能不着痕迹地把他们治死了给你报仇!”

    白皙的薄皮上已然不见原来的清秀可人,取而代之的是满腔愤恨,如芒目光被高耸的眉骨挡住,杀意浓烈。

    姜归虞吃力地腾出一手,扶住她的胳膊,声气缓和:“阿鸦,我想要你尽最大能力医治他们。”

    阿鸦猛地一怔,僵硬地转过头来,颈椎咔咔响,嗓子发涩:“为何?”

    知道大小姐受苦,她心都要碎了,然而大小姐还不让她杀个痛快,她忍得相当难受。

    “若真死了,先皇打下的天下就落入他手了!”姜归虞额角爆出两根青筋,那我就真的连家都没了。”

    不管如何,实权必不能旁落。

    她都想象不出没有内阁和司礼监运转,这片土地会四分五裂成何种模样。

    社稷飘摇,权柄被宦官独揽,赶在他们彻底吞没宫闱之前,她作为皇族的一份子,必须想办法拨乱反正,即便人微言轻。

    至于夕云的威胁,她委实没放在心上。

    她神色认真,阿鸦愣了愣,有些触动,咬唇应下:“好,我会照你的吩咐做的。”

    不同于没有属地的自己,姜归虞出生便含-着金汤匙,更比常人多了份责任。

    不过,这才是将门虎女该有的样子。

    既然大小姐给她确立了目标,她便只管达成。

    重新系上面纱,薄唇隐于白绢之下,她便从塞北阿鸦回到了那个眸色冷淡的异族女子。

    “我是王爷旧部,有通行令可直达宫廷。”她戴好帷帽,“大小姐,以后有我给你撑腰,你尽管放心吧。”

    水绿的眼瞳灼灼,仿佛能烧穿那层纱。

    姜归虞含了抹舒展笑意,分外动人,抬起一手抚过哭红的眼角,说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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