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感觉自己睡了许久，做了一个很好很好的梦。

    她记不清梦里发什么什么，只记得那种足以驱散六年前那个无光黑夜的温暖。

    冬雪从沉睡中苏醒，看到了一片一些陌生的淡色垂帐。

    这里是哪里？

    过久的昏睡令她头昏目眩，她还没想到这里是哪里，便听到了一阵古朴厚重的铃响，那垂帐被一只苍白纤细的手拉起，有着一头藏青色长发和青金眼眸的女子坐到了她的身旁。

    女子的长发混着彩绳和秘银铃铛编织成数条细辫，额前颈上腕间皆有用彩石和刻有繁复花纹的秘银组成的珠串。她面容柔和清秀，气质出众，眉眼间带着三分非人艳色，见冬雪醒了语气平淡，声音轻柔的说道：“你醒了，可以什么不适？”

    冬雪懵懵懂懂地摇了摇头，慢半拍的脑袋终于转了起来，认出了面前的女子，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北境圣女。她这次面上没有画彩纹，素面朝天，带着一种悲悯天人的宁静，就连说话都是死水般的平静。

    “那就好，我去请药宗过来。”她束好垂帐，起身离开了屋子。

    冬雪这才看到了这处屋子的全貌，是一间颇为空旷明亮的卧房，靠墙摆着一排柜子，窗下是书桌和零散摆放着的书籍笔墨，正对着门的是一副桌椅，空气中还能闻到些许微散的草药香气。

    是她大师父的看诊室。

    房间里安静温暖，冬雪躺了一会儿便又觉得昏昏欲睡了起来，半眯着眼睛看着门口出神。

    许久，一阵脚步声响起。

    林惜瑶几人先后进了房间，声响惊醒了冬雪。

    “大师父！你们都来了啊。”

    林惜瑶，林卿遥还有陆光年，莫瑾棠和方才出去了的颜如暮这会儿都到了。林惜瑶走上前来替冬雪诊脉，颜如暮就低着头站在她身后。

    “没什么大碍，辛苦如暮了。”林惜瑶诊完脉，往冬雪嘴里塞了一颗丹药，和静立着的颜如暮说道。

    颜如暮神色未变，只是摇了摇头，满头的银铃随之轻响，她低声道：“若非是我离开虚妄宫许久不归，她也不会受此无妄之灾。”

    正给自己倒茶的莫瑾棠闻言插嘴道：“你未免把自己逼的太紧了些，看守虚妄镜本就不是你的责任，此事算不到你头上。”

    颜如暮没有回话，只是平静柔和地看着冬雪。

    冬雪觉得她的眼神不太对劲，但实在说不出来，只好转头看向一旁坐着的林惜瑶：“大师父，我睡了多久啊？”

    “你睡了将近三个月，再不醒就要错过你自己的及笄礼了”林惜瑶替她掖了掖被角，轻声道：“你当时可把你师兄吓的不清呢！”

    陆光年站在不远处，和林卿遥在一块，没有上前来。

    冬雪回想了一番自己先前的所作所为，颇有愧意地看了他一眼。

    “行了，你们两个小的自己玩吧。”林惜瑶站了起来，同冬雪道。

    全程没说过话的林卿遥就这么跟着自家姐姐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房间里很快就只剩下了躺在床上的冬雪和不远处站着的陆光年。

    “师兄？”冬雪侧头看着陆光年，面上神情难得柔和。

    陆光年看了她一会，轻叹了一口气，走上前来道：“你啊……真是多灾多难。”

    陆光年很少会生气，昆仑山的首席师兄是一个温柔的像冬日暖阳一样的翩翩君子。冬雪每次闹他，他都是无奈的纵容，偶尔过分了也只是几句不轻不重的责备。

    冬雪轻声辩解道：“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啊！”

    陆光年自然是知道这一点的，他只是还在后怕，他总觉得冬雪很容易成为那些心怀不轨之人的目标，她太善良，也太弱小了。她对报复的概念甚至还停留在不伤害人的恶作剧层面。

    以前，陆光年觉得有昆仑山，有两个师父在，冬雪天真一些，善良一些也没什么不好的，昆仑二宗的名声可以吓退很多心怀鬼胎的家伙。但同时，那些不会被吓退的家伙，多半不是什么简单角色。

    “好好修养吧，再过段时间就是你的及笄礼了，你不是期待了很久吗？”心中思索万千，但陆光年都没有表现出来，他维持着那副无奈温柔的表情，摸了摸冬雪的额头。

    颜如暮在冬雪苏醒后不久就留下礼物告辞离去，和冬雪基本上没有什么交流。

    再那之后，冬雪又被按着修养了半个月才被放了出来，在莫瑾棠和灵仆的陪伴下挑选及笄礼时的头面和礼服。

    “这套粉蓝色的不好看吗？”莫瑾棠挑起一件绣着粉蓝团花的外袍，道。

    冬雪坐在她对面，抱着一匣子灵宝正在挑选往头面上镶嵌的珠宝，闻言道：“这件太娇了些，平时穿穿还不错。及笄礼还是穿着庄重些吧，免得被旁人看了笑话！”

    莫瑾棠被她逗笑了，将那外袍抛给灵仆，道：“放心吧，你穿什么只看你自己喜好，你两个师父这么多年不是白活的，你即便是个彻头彻尾的刁蛮祖宗也无人敢因此轻视昆仑山，他们只会觉得只有昆仑山这般庞然大物才能养出这般肆意的祖宗。”

    冬雪挑了半个匣子的珠宝，只觉得看的眼都花了，索性合上盖子，翻看起花样册子来，笑着回道：“这还是不同的，唔……这百鸟纹还挺不错的……”

    “及笄礼上你不穿带昆仑山万重山纹的衣服？”莫瑾棠看她挑的认真，疑惑问道。

    衣服款式配色是一方面，但纹样是另一方面了。款式配色可以依着自己的喜好来，但通常来说衣服上还是要有对应的门派图腾的。即便是衣服五颜六色，从来不重样的莫瑾棠，衣摆处的重瓣海棠也没有换下去过，那是千机山，千机海棠的象征。

    “啊？我忘了！”冬雪这才反应过来，把册子一合哀嚎道。

    平日里她不常出门，衣服上有没有纹样没人在意，也没人提醒，这会儿才想起来这件事。哀嚎完，她还翻了翻自己身上穿着的浅紫外袍，果不其然在衣摆最下方绣着连片的万重山暗纹，不明显但存在。

    莫瑾棠看着她的动作嗤笑一声，撑着头拿过了那本册子：“这册子你是用不上了的，好好挑挑布料和珠宝吧。我听说凤鸣那边送来的赔礼里还有几根金凤翎呢，可以用来做簪子，好看的很！”

    “这也太奢侈了些吧……”冬雪有些为难，但也很心动，金凤翎真的很好看啊。

    “没事，你师父那金凤翎不少，以前夏玖玉那家伙还没闭关时可喜欢拿金凤翎送人了！”莫瑾棠说着还掏出一根流光溢彩的金凤翎来增加说服力。

    那巴掌大的翎羽在她手上好像只是寻常羽毛般被随意把玩，丝毫不在意金凤翎背后的含义。凭金凤翎，可无条件要求凤鸣替自己做一件不会损害凤鸣利益的事。

    “这种东西是可以随意送人的吗？”冬雪意外的很，她一直以为金凤翎是极其珍贵罕见之物，不然岂不是人人都可以要求凤鸣替他们办事了？

    莫瑾棠将翎羽递给冬雪，解释道：“金凤翎只会被送给真凤的知己好友，以真凤一族那眼高于顶的性格，能送的对象不多。夏玖玉翻来覆去也只送给过我们几个罢了，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是吗……”冬雪接过那根翎羽，低头把玩起来。

    回去后，她找到了大师父。

    “是阿棠出的馊主意吧？不过这样也不错，我会替你准备的。”林惜瑶笑着答应了下来，准备晚些时候就叫夏玖玉送几只用金凤翎炼制的簪子过来凤鸣。

    真凤一族再强也是要换毛的，那更换下来的羽毛不知道塞满了多少储物灵石，也只有外人会觉得这东西珍贵了。

    日子就在大家替冬雪准备及笄礼的过程中溜过去了。

    在惊蛰那天，昆仑山打开护山大阵，欢迎八方来客。

    冬雪身为今天的主角，穿着一身用金银线绣着万重山纹的青色华服，头上带着镶嵌万年玄冰青玉，东珠，有着金羽流苏的黄金头面，颈上的竹纹璎珞，腕间的掐丝玉镯都是用最好的昆山玉髓雕刻镶嵌而成。面上略施粉黛，额间画着银色花钿，神情自若，明艳大气，骄傲自信。

    她和陆光年一起站在昆仑大殿前，和诸位来客问好，收取各式各样的及笄贺礼。

    少女声音悦耳，语气大方，很讨人欢心。更不用说，她还是昆仑二宗最宠爱的小弟子，你瞧瞧她那满身宝物，又是金凤翎羽又是昆山玉髓的，寻常人连一样都求不得的宝物被她随意的佩戴在身上，没有半分慌张。

    冬雪对这些赞扬尽数收下，笑得越发明艳，眼角眉间皆是笑意。

    陆光年落后她一步站在，一身于冬雪同色的青色华服，身上没有什么配饰，长方全部束起，安静地替冬雪做了那个陪衬。冬雪不记人，他就传音给冬雪介绍，收到长辈们额外塞的贺礼他便默默替她收起，无人时还会和冬雪聊天陪她解闷。

    冬雪是今天的绝对主角，陆光年自然不会上去去出风头，心甘情愿地成为了冬雪身后不远处安静的影子，对来往地每个人给予沉默安静的笑意。

    “给，是贺礼。”

    一早上就不见了踪影的莫瑾棠一身水红色长裙，雪白的重瓣海棠在她的裙摆上肆意盛放，她笑吟吟地越过神色各异的众人走到冬雪身边，将刻着千机两字的海棠令牌塞给了她。

    “以后来千机山玩吧。”

    无需回应，莫瑾棠在宾客们的避让中进了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