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晚的梦让冬雪心神不宁了一上午，也没心情在城里闲逛了。
陆光年见状，干脆带着她一路向北，往北境的方向游历。
昆仑山和北境之间有一片古战场，遍地遗骸，人烟稀少，是林惜瑶等人挑选的好地方。虚妄镜在封印状态下可以影响的范围很有限，空荡的古战场是一个很合适的选择。冬雪和陆光年对此都毫不知情，只是在自己绝对信赖的师父影响下，做出了合适的选择。
本来一切都不至于这般仓促，甚至让两个加起来还没有他们零头的孩子以身犯险。
但就在不久前，虚妄镜消失了。从北境侍神殿之中，圣女的眼前消失了。
时间紧迫，颜如暮连慌张的时间都没有就开始布置计划，尽自己所能减少损失。最后，和噩耗一起到达昆仑山的还有一份严密周全，杀伐果断的计划书，字里行间透露出四百年前靠战争统一北境的圣女模样。
无论是冬雪还是白惜子，从离开昆仑山的那一刻开始就走在了计划之中，成为了一颗至关重要的棋子。
“虚妄镜开始影响。”
冬雪在梦中沉浮时，窗外静默的监视者发出了一条讯息，一路飞进古战场外的行宫，飞到身着彩衣的颜如暮手上。
“祭品可以出场了。”
虚妄镜需要力量，作为宿主的白惜子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力量足够的情况下，它才会把手伸向不该靠近的人。
背后的总总与冬雪和陆光年无关。两人一路走走停停，花了小半个月的时间才靠近古战场的边境。
这段时间，冬雪一直在断断续续的做梦，状态肉眼看见的不好，但她隐隐有些预感，始终拒绝回昆仑山，坚持着来到了古战场。
这里一片荒芜，渺无人烟。
焦黑的土地和破败的废墟组成了眼前的一切，半空中有白衣少女悬浮，背后是仿佛吞噬天地的巨大水镜。
那一刻，冬雪突然意识到她的预感来自于什么。
“师兄……”
困意袭来，冬雪下意识拉住了陆光年的一角，随后沉沉昏睡了过去。
“桃娘！桃娘！我们去宫外看花灯好不好？”
桃花树下，面容清俊的少年蹲在一边，笑着说道。
整个庆国最受宠爱的陶良公主坐在桃树下，仔仔细细地捡起还算完好的落花，收到自己的小荷包里，闻言点了点头，奶声奶气地说道：“但你要陪我做桃花膏！”
在桃花盛开的季节诞生的少女对桃花的喜爱众人皆知，庆帝甚至为她不惜重金在皇宫里种满桃树，早春时节满宫粉红。
已经十二三岁，素来课业繁忙的太子殿下毫不犹豫地一点头，抱起陶良就走。他前两日溜出宫看戏，忘记写策论被太傅好一顿骂，还被加了三篇策论，今天趁着父皇和太傅有事商谈，先溜为上！
他才不要写什么策论呢！
陶良今年刚满四岁，正是满心好奇，最好忽悠的年纪，陶鑫等几个皇子每每想出宫，不想挨罚就带着她打掩护。
别问，问就是幺妹儿想出宫。
“糖葫芦！”陶良乖乖地抱着陶鑫的脖子，高高兴兴地喊了一声。
“好好好，出宫了就给你买！”
陶鑫熟门熟路的趁着侍卫交班，一路畅通无阻地跑了出来，用一根五个铜钱的糖葫芦收买了傻乎乎的陶良，然后大摇大摆地上了早已准备好的马车。
陶良被他抱在怀里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再次醒来已经是在河边酒楼之中，周围坐满了人。
陶鑫抱着她，依坐在主位上，漫不经心地同身边的少年闲聊，发现她醒了笑吟吟地说道：“怎么这么能睡？再睡下去就要回宫了！”
“嗯……”陶良懵懂地蹭了蹭他，随后支起身子来要到窗外看河灯。
庆国富庶，国泰民安，大家都愿意逢年过节的结伴上街游玩。
这会儿天色还早，河里的河灯只有零零星星的两三盏。陶良自己趴到窗下的矮榻上，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慢慢的又睡了过去。
一年，两年，三年……
一转眼，陶良也到了该去上书房学习的年纪。庆国的男女之别比较宽松，皇子公主们都是在一块上课的，陶良也不例外。
初春时节，天气还比较寒冷，陶良穿着一身带绒边的粉袄带着宫人去了上书房。上书房里不只有皇子公主，还有些皇亲国戚的子弟和作为伴读入学的达官显贵家的公子，但女子只有公主和少数几个公主的伴读。陶良排第六，是庆帝最小的孩子，自幼被庆帝亲手扶养长大，养成一副无法无天的娇纵脾气来。
入学第一天就摔了安陵侯世子的宝贝玉坠，还先行一步哭的稀里哗啦，被匆匆赶来的太子抱在怀里哄了许久。
“桃娘，我们带了宫外时兴的新花样，你要不要也来看看！”几个小姐公主聚在一块，见陶良来了笑吟吟地说道。
陶良虽然娇纵了些，但模样粉雕玉琢的，而且嘴甜爱笑，大家都挺喜欢她的。特别是一同长大的几位公主，总是笑眯眯的来逗她。
陶良点了点头，凑到了她们身边，任由她们把那些珠宝首饰往她身上带，被一块万重山暗纹的水青色天丝锦吸引了目光。
“这……”陶良下意识地伸出手去，却被门口的骚动打断了。
一个温柔沉静的少年站在门口，一旁是负责教学的太傅。
“陶良公主可来了？这位是陛下挑选给你的伴读，骠骑大将军府的陆光年，陆公子。”太傅是一个看着很好说话的老头，说话做事都慢悠悠的，对他们很是和善。
陶良带着满头满身乱七八糟的首饰走了过去，仰起头看陆光年。陆光年比她大上一些，这会儿已经是个半大少年了，身材瘦高，比她高出一个头多。
“陆光年见过陶良公主殿下。”少年矮下身来，柔声说道。
“你好高啊，我不喜欢！”陶良打量了他半晌，说道。说完转身跑回了女孩儿堆里，继续折腾那些珠宝首饰了。
陆光年站在那里，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几个同是武将之子是伴读靠上前来，笑着安慰道：“公主年幼，说话直来直去了些，习惯就好了！”
这处插曲对陶良来说没有什么影响，陆光年发现她不喜欢自己后没有再主动靠近过，安安静静地读自己的书。
两人的交集出现在半个月后的中秋夜，陶鑫身为太子被抓去参加晚宴，上书房下学后陶良便拦住了陆光年。
小小一团的陶良仰头看着陆光年，道：“你带我出宫，我要去看花灯！”
陆光年先是一愣，随后笑着应了声好。陶良是出宫的常客了，熟门熟路的指使陆光年把自己偷渡了出来，然后高高兴兴地拍了拍他，道：“我饿了！我们去全福楼吃饭吧。”
公主怎么可能自己带银子呢？公主只负责吃喝玩乐。
陆光年这会儿也是一个半大小孩，没事自然不会带什么银两在身上，只好抱着陶良先回了骠骑大将军府，找自家娘亲拿钱。
“你怎么把公主殿下带出来了！”陆夫人这会儿在准备晚上中秋家宴的东西，看见陆光年和他怀里的陶良，惊讶道。
陆光年把满眼好奇的陶良放下，解释道：“公主殿下要看花灯，我没有钱……”
陶良自来熟地往旁边一坐睁着大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陆夫人看，陆夫人只好道：“我去拿钱……你们一会儿走的时候记得带侍卫！”
“那是你娘亲吗？长的和宫里的娘娘一样好看！”陶良看着陆夫人的背影，说道。
对于在重重深宫里长大的公主来说，这已经是最好的夸赞了。
但陆光年没有表现出什么欣喜来，只是浅笑着给她拿了一碗温热的牛乳。
“我不爱喝这个，我要喝花蜜！”陶良一看见牛乳，就皱起眉来，满脸的抗拒。
“我们家没有花蜜……只有这个了。”陆光年叹了口气，给她倒了杯温水，“公主殿下千金之躯，日后还是不要随意出宫为好。”
“为什么！太子哥哥，二皇兄，他们都可以出宫玩，只有我想出个宫那么麻烦！”陶良眼眶一红，抬手间掀翻了茶杯。
从小到大陶鑫他们老是说自己是托陶良的面子才能出宫玩，但现在陶良长大了，她又不傻，太子皇子们想出宫哪需要偷偷摸摸地，只有在宫门落锁前回来不要去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父皇母后以及满宫的娘娘没人会说什么。
不能随意出宫的是公主，也只有公主。就算她再受宠也一样，公主都是要在宫里长大的，寻常人怎么能随意看见公主呢？
上书房也是，皇子公子们不认真治学，交不上策论会被罚被骂，公主们却不会，公主们是娇贵的，每天高高兴兴的就好，会识字，会些讲风花雪月诗词歌赋，会琴棋书画，女工刺绣就可以了。她们不需要学治国理政之道，不需要考取功名。
她有些不开心，喜不喜欢是一回事，但能不能做应该是另一回事。为什么，要从一开始就否认了她们呢？
难道，公主不是皇帝的孩子吗？
“我要去全福楼……”陶良带着些哭腔，看着陆光年说道。
全福楼是京城最高档的酒楼，很多皇子公子们都喜欢来，她小时候也被陶鑫带着进来了很多次。
这里也很少有小姐们的身影，大多是风度翩翩的公子们在此地相聚。
那小姐们都喜欢去哪里呢？她问过的，那些伴读姐姐们说她们多是在自家园子里和姊妹们相聚，聊天喝茶，很少出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