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从齐王的书房中离开,华芷涵在院中愣愣站了片刻,直到侍女过来寻她,才将她从沉寂的茫然中唤醒,她垂下双眸,看着自己的被风扬起的裙角,声音里压着解不开的疲惫:“那便走吧。”

    王妃正在房中等她。

    王妃见华芷涵回来了,脸上似松了口气般轻快些许,赶紧拉了她在椅子上坐下,一叠声地问道:“如何?你父王没有责怪你吧?”

    华芷涵摇了摇头,硬生生从苍白的眉眼里弯出些许温柔来:“没有。”

    “那便好,那便好。”齐王妃心中的石头勉强落了地,她将桌上的几瓶伤药推到华芷涵面前,细细叮嘱:“宫里的药虽好,这些却也是民间难得的好药,你一并带回宫里去,若是用得上,便与母亲说,母亲再为你寻来便是。”

    华芷涵点了点头,示意身边的侍女收好,低声道:“多谢母妃。”

    齐王妃见华芷涵表情始终恹恹的,到底还是心疼,在一旁劝慰道:“莫要怨你父王,他虽是你父亲,到底还是个男人,哪里能懂女子的苦楚?你不要和他多做计较,他说的话,你也不要放在心上,既然公主留你在凤阳宫,你便多住几天,也好让定远侯府好好长个教训。”

    华芷涵抬起毫无血色的脸,定定地看着齐王妃:“母妃打算如何给定远侯府一个教训?”

    齐王妃被这话问得一时哑然,半晌才说:“你既住在凤阳宫,便是公主有意为你打算。定远侯府总要拿出让公主点头的诚意,才好接你回去。”

    华芷涵不由苦笑:“母妃还是要我回定远侯府吗?”

    齐王妃见了华芷涵的神色,一时间眼圈都红了,再开口时,声音里都带着几分颤抖:“我知道你不喜定远侯府,可你若不回去,又该去哪里呢?难道在凤阳宫里陪公主过一辈子吗?你终究还是嫁给狄家了啊!”

    华芷涵平静道:“如果我想和离呢?”

    “和离?”齐王妃霍然起身,快步走到华芷涵面前,伸手牢牢握住她的肩膀,几乎要将她的肩胛骨捏碎:“是谁?谁给你出的主意?你怎么能和离呢?你若和离,又该嫁给谁去?芷涵,你今次这样大闹了一番,定远侯府是不敢再怠慢你的。狄家既已服了软,你便与狄鸿维好好过日子,等你身子养好了,再生个孩子,便一切都好起来了。”

    华芷涵声音艰涩:“母妃,我如今狠狠得罪了定远侯府,狄鸿维必然恨我入骨。从前无事时,他就那样对我,如今彻底撕破了脸……你真信他能好好与我过日子吗?”

    齐王妃松开抓着华芷涵的手,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几乎落下泪来:“可你不能和离啊,你若和离了,又该怎么办呢?”

    华芷涵看着齐王妃,眼神里似是迷茫,又像是疑惑:“可是母妃,为什么不能和离呢?便是父王从此不再认我这个女儿,我也是圣上亲封的长宁郡主,每年亦有朝廷俸禄,我寻个地方,总是能活下来的。我只是不想死在定远侯府啊。”

    斜阳沉沉,破窗而入,将屋内二人的剪影重重拖拽在地上,化成与光明永不交融的郁郁黑暗。

    又过片刻,满室寂静被“吱呀”的推门声打破,笼纱站在门口,声音沉稳:“郡主,该回宫了。”

    华芷涵起身,对着齐王妃行礼告别。

    “芷涵!”齐王妃在她背后仓惶出声,华芷涵脚下一顿,到底还是没有回头。

    终是再无半分留恋。

    笼纱扶着华芷涵上了马车,马夫扬鞭,骏马缓行,车上挂着的风铃在夕阳里摇晃,洒落满地的叮铃脆响。

    在这和缓的声音里,仿佛是有低低的啜泣声响起,被流云浮风卷起轻抛,转眼间就弥散无形,笼纱似有所感地朝马车望去,却只见四四方方的马车平稳向前,隔绝外人窥伺的视线,也隔绝其中所有的情绪。

    于是世人看见的,便只有这金尊玉贵的囚笼。

    华芷涵回宫时,笼纱便已将今日发生的事与华珣说过了。

    华珣似乎是想说什么,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只叹了口气吩咐道:“熬碗安神汤给郡主端过去吧。”

    华芷涵将自己在房中闷了两日,还是没有动静,华珣终究还是有些担心,特意去见她。

    虽是白天,殿中却将纱帐全部垂下,层层叠叠,光线昏沉。华珣走到床边,见华芷涵斜倚在床角,青丝散乱,双眼空空,仿佛一尊不言不语的雕塑,若无人打扰,便可这样坐到海枯石烂。

    “你这又是何必。”华珣将宫人全都遣了出去,看了华芷涵半晌,才低声说道。

    听到华珣的声音,华芷涵眼中才稍微有了些许光彩,她欲起身行礼,却被华珣轻轻按住:“你我之间,倒也不必这些虚礼。”

    华芷涵苦笑:“事到如今,也只有殿下还能问我一句。”

    华珣在她身侧坐下:“你之前不肯回去,不就是猜到了会有那一幕吗?虽是亲眼见了,也无需颓唐至此。”

    “人总是有几分妄念。”华芷涵说:“我想着,不管怎样,这次回去,便是面上的功夫,父王也该问我一句过得如何。可父王只责怪我没听进去他的话,为他在定远侯府惹了麻烦,让我去与定远侯府赔个不是,说定远侯府看在他的面上,不会与我计较。”

    “殿下,不满你说,父王原是想我第二天便回定远侯府的,我说殿下要我回宫,拒绝了父王,父王立刻便要我在宫中多多留心殿下的举动。他不愿为我得罪定远侯府,我也罢了,可我如今能留在宫里,全靠殿下善心,不然我又有何理由留在宫中?可他却全然不顾我的难处,只想着从我身上能为他得来多少好处。”

    华珣默然片刻,只得说:“既然你已知道了齐王是怎样的人,那就不要再多为他伤心了。至于齐王吩咐你做的事,他虽是你父王,可到底不是你。本宫不在意,你也不必在意。”

    华芷涵偏过头,似是不想让华珣看到她眼中涌动的一点晶莹,只继续说下去:“母妃倒是比父王强些,只是她虽心疼我,可还是想着我回定远侯府好好过日子。父王是让我回去服软,母妃是让我回去给狄家生个孩子。”

    华珣眉心一动,不动声色地将眼光落在华芷涵腰腹上,却又如蜻蜓点水般转瞬即走。

    “我问母妃,难道就不能和离吗?母妃和我说,不行。”华芷涵伸手在自己眼角轻轻抹了一下,看着华珣问:“殿下,如果是你,遇人不淑,圣上会让你和离吗?”

    明合帝会让她和离吗?华珣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去答,她的确曾经遇人不淑,可明合帝不知道,她也不知道,等那人终于愿意在她面前揭下面具,她也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她本也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

    良久的沉默后,华珣终于开口:“本宫也不知道父皇会不会允许,可若将选择的权力放在别人手上,大约是无法得到自己想要的。”

    “芷涵,就像你自己想办法将自己救出定远侯府一样。你若真想和离,与其去指望齐王府为你做主,不如想办法给他们一个不得不和离的理由。”

    “给他们一个,不得不和离的理由?”华芷涵喃喃重复。

    “只要你想,总是能找到这样一个理由的。”华珣握住华芷涵的手,似乎这样,便能为她注入一些勇气:“你是圣上亲封的长宁郡主,不管和离与否,这一点都不会改变。你并不需要仰齐王府或定远侯府的鼻息而活,只要你愿意,你一人也能过得很好。”

    听了这话,华芷涵脸上终于露出一点笑意来:“是啊,母妃不许我和离时,我便是这样想的。我离了定远侯府,照样也能安安生生得过,何必非要去那龙潭虎穴里,闯一条生路出来。”

    华珣见她脸上露了笑意,心中也安定了几分,于是顺着她的话说道:“是啊,若是嫌一人在家中无聊,你还可来这凤阳宫中当个女官,到时候咱们还和儿时一样待在一处,也自在得很呢。只要你愿意,就是做一辈子的女官也无妨,咱们的长宁郡主虽然娇贵,本宫也还是养得起的。”

    华芷涵这下是真被华珣逗得笑出了声,半晌才忍者笑道:“既如此,殿下便早早在封地为我留一处屋子吧。若真能和离,我也不必另处去寻宅子,只消在凤阳宫中赖上几年,公主就藩时,莫忘了我便好。”

    “怎会?到了封地,你只管去挑好的。”

    二人说笑了一回,华珣见华芷涵神色好转,人也精神了些,犹豫片刻,还是开了口:“芷涵,若你真要和离,有件事你需得早做准备。”

    华芷涵先是一愣,继而面上一僵,左手下意识虚虚搭在自己的小腹上。

    华珣只做没看见她的动作,只一字一句道:“这个孩子是去是留,你该好好想想了,若等月份大了,滑胎伤身,你便只能生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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