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叫奴婢阿草就行了。”少女声音极为清脆，带着一股这个年纪特有的活泼清朗：“阿爹说我在草原边上长大，希望我和那些草一样生生不息呢。”

    “阿草。”华珣念了一遍，笑着说：“你阿爹肯定对你很好。”

    “是啊。”阿草说：“阿爹对我好极了，路上遇到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会想到我，我最喜欢阿爹了。”

    “那如果有一天要你离开你阿爹，你肯定不愿意吧？”华珣问。

    “那当然了！”阿草说：“我是肯定不会离开阿爹的。”

    阿草一边与华珣说这话，一边手脚麻利地把华珣的头发浸到水里清洗，华珣喜欢她做事的样子，于是故意逗她道：“你要是跟着我走，可是能去一个比大同繁华热闹千百倍的地方呢。到了那里，各处好吃的都能吃到，各地好玩的都能玩到，就连到手的银钱都比大同多。冬日里有菜蔬，夏季里有冰块，可比这里舒服多了，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到时候和我一起走吧？”

    阿草显然被华珣的话勾起了兴趣：“真的吗？天底下还有这么好的地方？”

    “是呀。”华珣说：“可以说是天底下最热闹的地方了。你要不要去？”

    阿草想了一会儿，又问华珣：“小姐，你说的地方离这里远吗？如果远的话，阿爹阿娘能和我一块去吗？”

    “自然是很远的。”华珣说：“如果只能带你一个人呢？你阿爹阿娘不能和你一起过去？”

    阿草的脸上掠过一丝苦恼，片刻之后还是坚定道：“那我也不去了！”

    “虽然这里好吃好玩的没有那边多，可我还是更想留在阿爹阿娘身边呀。”阿草说：“而且大同也很好，阿爹说，自从将军来了以后，瓦剌人就不敢明目张胆地过来进犯了，大家的日子一年过得比一年好，所以我们要多多祈祷将军身体健康，长命百岁，长长久久地驻守在大同呢。”

    华珣听了这话，心中微微一动，索性和阿草打听了起来：“真的吗？羿将军有这么好吗？”

    “是呀，将军可厉害了！”阿草显然从小就听了少羿臻的英勇故事，此时就像打开了话匣子一般，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阿爹说，将军一个人，就可以把一队瓦剌人打趴下呢！还说瓦剌的骑兵厉害，以前的时候，面对瓦剌骑兵的冲锋，咱们的军队是没有什么办法的，只能让瓦剌人打。可是将军来了以后，练了一个……练了一个什么阵法，就把瓦剌人给拦下了！”

    阿草脸色红扑扑的，不知是被浴桶里的水汽熏的，还是谈到羿臻激动的：“阿爹还说，将军的骑术厉害，训练的骑兵也厉害！要是咱们也有和瓦剌人一样的好马，将军手下的骑兵，定然比瓦剌厉害百倍，咱们就再也不怕瓦剌人了！”

    “对了对了！阿爹说，将军除了打仗厉害，治理民生也厉害呢。”阿草仿佛刚刚想起什么似的，赶紧补充道：“阿爹说以前的大同城可萧条了，走在街上半天瞧不见一家商铺，全都紧紧地闭着门。怕瓦剌随时打过来，大家伙不敢上街，不敢经商，有些人连田都不想种，觉得自己辛辛苦苦一整年，到头来全便宜了瓦剌人。”

    “但是现在就好多了。”阿草脸上的喜悦极是真切：“大同的街上一日比一日热闹，大家都说有将军在，瓦剌人绝不敢轻易过来，咱们就可以安安生生地过几天好日子了！”

    华珣含笑听阿草滔滔不绝地讲着，笑容在氤氲的水汽中隐隐带上几分怅然。

    所以前世的时候，大同也是这般热闹吗？这里的人满怀热情地期待着今后的生活，却没有想到自己等来的不是愈发繁华的大同城，而是瓦剌人的铁骑与纷飞的战火。

    华珣还记得，前世收到的战报，说羿臻领着大同的军士战至最后一人，弹尽粮绝，无人生还。

    想来城中的百姓，也落不到什么好下场。

    那时的她不曾见过大同，也不曾见过城中满怀期待的百姓，她只来得及为自己的舅舅伤心，而那些伤心，也很快消散在大越风雨飘摇的惶恐之中。

    如今看到这些努力生活着的百姓，她心中五味杂陈，不知怎得，忽然又想起了傅子诚。

    或许当年他打开城门的时候，心里真的是恨极了，恨她与皇兄不顾这天下百姓的死活，恨明合帝软弱无能，恨华氏皇族白白葬送这大好河山。

    这样想着，华珣竟渐渐出了神，连阿草还说了些什么都没听到，直到笼纱将自己打理好走了进来，发出的响动才让华珣回过神来。

    “今日多谢你了。”华珣温声对阿草说：“你先下去吧。”

    阿草有些怯怯地看了笼纱一眼，对着华珣有些生疏地行过礼，这才悄声退下去了。

    笼纱对华珣道：“小姐，可还要再泡一会儿？”

    “不用了。”华珣说：“起来换衣裳吧，只怕舅舅这会儿事情也忙得差不多了。”

    羿臻和夏立虎交代完布防的事情，便与段竹说起华珣这一路上的事。

    “小姐执意要骑马赶来，日夜兼程，所以才早到了这许多。”段竹说。

    “到底何事这么急？”羿臻问。

    “我也不知，小姐并未告诉我，只一路催促我们赶路。”段竹摇了摇头。

    “那你们这一路上可还太平？没有遇到什么贼人吧？”羿臻很是担心华珣的安危，纵然人已经安然无恙地站在了自己面前，到底还是要问一句。

    “没有。”段竹笑了笑：“咱们这一路大多都是精壮汉子，又都带着武器，便是有不长眼的，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

    “那就好。”羿臻终于是松了口气。

    正说话间，就有下人过来回禀，说是已经餐食料理好了，羿臻和段竹一同站起来，正要派人去喊华珣，就见她带着笼纱一同过来了。

    “你倒是来得巧，正好赶上开饭呢。”羿臻对着华珣笑道。

    华珣也说：“看来我的鼻子果真不错，就是老远闻到香味了才来呢。”

    羿臻说：“走！今日我特意叫他们宰了几只小羊羔子，肉嫩着呢，你在宫里虽也吃过，到底不及我们边塞的味美，今天非要你好好瞧瞧这儿厨娘的手艺不可！”

    华珣笑道：“光闻味儿就知道香了，等我好好尝上一尝，待以后回去，也好在父兄面前显摆一番，让他们也馋馋才好。”

    羿臻笑着摇了摇头：“你倒狭促起来了，不如小时候可爱。”

    华珣但笑不语，只随着羿臻一同往里走去，越走近，烤肉的香味也越浓郁，只见院子里搭了好几个大架子，下面烧着红红的炭火，上面绑了只小羊羔子，厨娘正一圈圈转动着木架，让每一寸肉都被火烤实了，冒出滋滋的油丝儿来。

    羿臻说：“等明日时间宽裕了，再叫他们收拾只烤全羊出来，那吃起来更是痛快。”

    一边说着，一边领着华珣等人入座。皇城司的其他人也都在旁坐了两桌，有心急的，直接拍开了桌上的酒坛子，浓郁的酒香一瞬间飘散在漠北凌冽的大风里，勾起人馋虫的同时，还多了几分豪爽的味道。

    于是一时之间，羊肉还没吃进嘴里，他们倒是先划起拳猜起酒来，爽朗的笑声冲破夜空，给这座府邸再添一层勃勃生机。

    他们随着华珣日夜兼程，精神绷得死紧，如今还不容易有了一个放松的机会，段竹也不去约束。

    宴席之上，华珣还不太意外地看见了一位熟人。

    “卫先生，许久不见了。”华珣举杯示意。

    “许久不见，小姐风姿依旧。”卫敬云亦举杯回礼。

    羿臻看看他们两个，莫名觉得有几分好笑，于是也举杯加了进去：“好了！你们两个在这里客气什么！都到了我这里了，就不必再来这套虚礼了！”

    华珣尝了口塞北的酒，只觉得一股热辣从唇齿间一直烧到胃里，不由赞道：“真是好酒！”

    赞完，华珣便转向卫敬云问道：“你去瓦剌这一趟，收获如何？”

    “收获颇丰。”卫敬云说：“幸不辱命，我从库带出的东西，瓦剌人极为喜爱，换了不少好东西，也赚了不少银钱，等我将这些东西运回京城，这库在小姐手中的表现，可要比在旁人手里强多了！”

    “我自然是相信先生的本事。”华珣起身，亲自从架在桌上的羊羔身上割下一块肉来，她将肉咬进嘴里，鲜得让人不知该如何去品尝：“只是先生去了一趟瓦剌，只换回了这些东西吗？”

    “自然不是。”卫敬云压低了声音，用手比出一个数字来：“还有这个数的马。”

    “瓦剌人的马。”

    话到此处，就连羿臻都忍不住一掌拍在了卫敬云的肩上：“你是不知道，他晚间带着马来找我的时候，我的眼睛都看直了！这么些年过去，我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能从瓦剌人手里掏出这么多马来！”

    他端起酒坛道：“这口酒，我必得敬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