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内是极瘦极高的一个身影，不知道是足够瘦所以显得格外高，还是因为高所以显得格外瘦，他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让人无端端地想起恐怖小说里多次描写的瘦长鬼影。

    他的眼睛宛如深潭，脸颊凹陷，整张脸散发着惨白的光，连嘴唇也是白的。长袖衣服空荡荡地“挂”在身上，这才是名副其实的——衣裳架子。

    “韩铭！”我既惊且喜，穿过人群大步走到他面前，“你好，我是王建国。”

    “我我我，还有我！”金欢挣扎着从人群中伸出一只手高举过头顶，“我叫金欢。”

    韩铭两颗深潭一般的眼珠轻轻转动将我们以及楼道里的人全部环视了一个遍之后说，“不认识。”说完就要关门，我赶紧伸出胳膊挡在门缝中间，“等一下。”

    韩铭看向我，我抓紧时机赶紧说，“我们是来采访你关于<龙睛虎目>和<瞳>的抄袭事件的！”

    “无可奉告！”听到我的话，韩铭眼中的深潭终于有了些许波澜——只不过是愤怒的波澜。他腾出一只手将我往外狠狠一推，然后“嘭！”地用力关上了门。

    韩铭家正对着楼梯口，我被猛然一推，手下没有实物，直接一脚蹬空。

    “啊——”面对着金欢慌忙伸手却抓了一把空，我直接后仰着倒了下去，就在我以为要后脑勺着地脑溢血身亡的时候，后背突然有了支撑！我扭头一看，惊喜地大叫起来，“应如是！”

    “哈喽~建国姐~”应如是手臂一用力将我扶正，然后左右看看人群，朝身下楼梯到，“师叔，看样子咱来得有点晚了，这儿的人都够熬一锅八宝粥了。”

    “哦。”藤学一的回应声缓缓从下一层的楼梯传过来，不多时，他的身影也显现在了拐角处，见到楼层上的我，他微微挑了挑眉算是打了招呼。

    “你们怎么来了？”如果说见到应如是是惊喜，那么见到藤学一就是安心，但他俩和我又不算是一路人，相聚在韩铭这么一个陌生人的家门口，实在是算不上巧合。

    应如是笑嘻嘻地在我眼前晃晃右手，而此刻，一个七彩炫光的指尖陀螺正在飞速旋转，“喏。”我看着那飞鸟一般的小小陀螺不明所以，正想问个清楚，却没料到应如是将拳头一握，把陀螺一收，看向我身后的金欢怒目而视到，“你怎么在这儿？”

    “许你来不许我来？这是什么道理！”金欢回到。

    “你们俩……认识？”我问。

    “哼！”这二位也不解释，双双背过头去冷哼一声。倒是藤学一慢悠悠地走上前来，同我解释到，“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哈？我忍不住想起前两天下班路上应如是那个委屈的模样，瞪大了眼惊恐到，“不会吧？他看见的Cherry的男朋友——就是金欢？”

    藤学一浅浅一笑不做解释，我却脑洞大开小声八卦到，“以我对Cherry的了解，金欢不是她的菜，应如是更不是她的菜，不过她肯定乐得捉弄他俩，让他俩互相以为对方是她的菜，坐山观虎斗。”

    藤学一默默给我比了一个大拇指。

    “……咳咳，别着急啊，都有份都有份！”我才八卦了一小会儿没注意看，应如是竟然已经与楼层上的大爷大妈们打成一片开始发卖他那些治疗腰腿疼痛祛风散寒的神奇符咒了。“不要298，不要198，只要98，健康快乐带回家！！！”

    而金欢则是负责组织队伍按人头收费，“七仙女”正在疯狂和他套近乎，让他帮忙和应如是说说，一贴膏药符咒能不能68成交。

    这个世界变化之快令人咋舌，我实在融入不进去，决定还是窝在一边和藤学一继续聊八卦，比如……问问他怎么来的。

    “昨天晚上你回家睡觉，我和应如是两个人直接去医院查了一夜。”说着他从裤子口袋里拿出手机点开视频，视频画面幽暗，是整个医院大楼外部的轮廓，看样子是在医院周围空地附近拍的。

    月色朦胧，深夜的雾气更重了，医院白白的高楼伫立在浓浓的夜色中，偶尔可以听到几声稀稀落落的鸟鸣。

    画面中是应如是戴着“火眼金镜”手里拿着红色游戏机用天线一边探测一边走，围着医院前前后后转了一大圈后回来汇报，“没有阵法。”

    他二人走进大楼，虽然是深夜，医护大楼里却灯火通明，果然如那个老太太所言，儿科里挤满了人。画面中的女人们各个憔悴不堪，孩子们各个呆滞不言。画面中没有藤学一的身影，却可以听到他轻声说，“这是——离魂转生？”

    “什么是离魂转生？”我问。

    应如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卖完了符咒转到了我们身前，待那些老头老太太做鸟兽散之后，他的手指点了点视频中的画面做了暂停，然后

    伸手比划到，“所谓离魂转生就是——比如你在切萝卜，可以切二三十个萝卜片，那么这二三十个萝卜片重新排列在一起，就可以大差不差还原出原本萝卜的形态。人，也是一样。人真的活着吗？怎么能判定人是活着的？”

    “你这什么破问题啊，人活着有感觉有记忆，一切都是正在发生正在感受啊！”我实在受不了他总是胡扯，指着正在墙角低头数钱的金欢到，“喏，他现在就是正在进行中，所以他就活着啊。”

    藤学一笑起来，“对，就是这样，就像萝卜片可以重新组合成萝卜，人也是由一个个记忆碎片和精神感受组合出的人生。所谓人生，即是人，生。”

    原本我以为我明白了一些，现在我却又不明白了，我无奈地摊开手，“所以？”

    藤学一看了一眼应如是，应如是迅速拉开背包从里面掏出三副眼镜分发给我们俩，然后自己戴上一个，“快，试试我的改良版‘火眼金镜’！百丈之内妖魔邪祟阵法鬼怪无所遁形！”

    我接过来戴在脸上左右看了看，“什么也没有啊……”却在无意间突然瞥到手机屏幕，“哎！那个小孩，小孩的脸怎么是紫色的！”

    藤学一迅速捂住了我的嘴巴，我惊魂未定抬起头看向他，却在下一秒差点吓得晕过去——我透过他的肩膀看到原本在墙角站着数钱的金欢变成了一只金色的巨大怪兽，像豺狼，像狮子，就是不像人。

    “唔！！！”惊上加惊，我的嚎叫声持续了差不多半分钟，藤学一的手掌心估计都被震麻了我的嚎叫声才勉强停下。

    待他稍稍松开手，我再次没能忍住，一声嚎叫脱口而出，“有，有，有妖怪啊——唔！！！”这次，是应如是捂住了我的嘴。

    “建国姐！”应如是在我耳边说，“嘘！不要叫！”

    我看着他，伸手指向不远处的金欢。

    “我知道，”应如是话音沉重，“建国姐，你放心，你不会有事的！”

    我点点头，手指继续指向金欢。

    “这是我做的改良版‘火眼金镜’，可以看见前世，”提到自己的发明应如是有些得意，“你看见的有可能是他的前世，你放心，他这一世是人。”

    听到这个解释，我心里有点轻松，将手放下来的时候，听到应如是酸溜溜地哼到，“哼，前世是个禽兽，这辈子还夺人所爱。”

    果然和平是短暂的，战争才是世间常态，刚才俩人握手言和其实都是为了共同的利益，而现在应如是又开始看金欢不顺眼其实也是为了各自的追求。想想这些，我再想想Cherry那个看好戏的表情，一阵无奈，只能拿目光示意应如是可以松开手了，

    “你答应我不乱叫，我就松手。”应如是眉头紧锁，“说话！”

    “……”我白了他一眼。

    “说话啊！说你答应不乱叫！”应如是锲而不舍。

    “……”我照着他的肚子狠狠来了一拳，直打得他往后连着退了好几步，“你他妈是不是有病啊！你捂着我嘴，我怎么说话啊！还答应你，我答应你个蛋啊！”

    应如是手捂肚子面目狰狞，而他连着退的这几步正好退到金欢身边，金欢将数好的钱往应如是怀里一拍，然后朝我招招手到，“建国姐，你怎么跑那儿去了，今天的素材够写一篇专题了吗？”

    突然被点名，我强忍着牙齿打颤将“火眼金镜”从脸上摘下来，嗯，果然看人形的金欢就没这么可怕了。我说，“回小金总，您也看见了，韩铭不配合，素材……其实收集得还不够。”岂止是不够啊，那明明就是啥啥没有啊！就算写的时候全靠胡扯都没得可扯啊！

    金欢看出了我的强颜欢笑，很明显他这个二世祖头回做任务，原本以为会风风光光少帅出征，没想到乌龙一个接一个，让他狠狠地受了一轮社会的毒打。

    他整了整身上的衣服——经过这一天下来，那已经变得皱巴巴灰扑扑的了。然后抬手又拨拉拨拉满脑袋的黄毛，长出了一口气，然后下楼，经过我身旁的时候，金欢停下脚步拍拍我的肩膀说，“建国姐，你不用有压力，我知道你很努力了。”

    “哈？”

    “今天一天够累的，”金欢伸了个懒腰，“辛苦你了，未来三天你就在家好好休息吧，文案专题什么的，我来想办法搞定。”

    “你？你怎么搞定？”我努力咽了半天才把那句“就凭你？”重新咽回了肚子里。

    “哈哈哈，我有我爸嘛~”金欢长笑而去，“我刚才已经让我爸给我去找专业的写手团队啦~”

    ……天杀的富二代！

    神呐！求求您赐我一个顶级富豪老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