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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丝引(三)

    按理说,如此霸道偏爱的经典桥段该令故事的女主角就此沦陷爱得死去活来才对,但竹颜显然没什么波动。

    云韶甚至开始怀疑,这故事的男主角到底是不是李承煜。

    门外鲜血淋淋,最后是刘妈妈派人清扫干净,同时今夜这扇门后发生的事也悄然流传了出去,三公子冲冠一怒为红颜,自此再无人敢随意得罪竹颜姑娘。

    门内,竹颜将垂下的纱幔挂好,李承煜露出整个身子,她这才注意到,他受伤了。

    竹颜坐到他身侧,倾身看了眼他染血的肩膀,平静道:“你受伤了,需不需要我帮你包扎?”

    寻常姑娘此时恐怕要惊叫出声,不然也该是泪眼婆娑着慌神,竹颜倒是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当真是个沙场秋点兵的好料子。

    李承煜眼眸看她一眼,不动声色道:“麻烦姑娘了。”

    云韶看得仔细,明显瞧出了他眼中那抹惊喜。

    这三公子,戏倒是不错。

    竹颜从柜子里翻了翻,捧着一个木盒坐回床边,里面瓶瓶罐罐堆满了药。

    李承煜惊奇,“你怎么有这么多伤药,你经常受伤?”

    “不是我,”竹颜没注意到他探究的神情,边查看瓶上标签边说,“是我哥哥。”

    李承煜耷下眼皮,没说什么,慢悠悠往后靠了靠。

    终于找到外伤药,竹颜看着李承煜透着血丝的衣衫犯了难,她难得局促了下,轻声说:“把衣服脱了。”

    李承煜扬眉看她,眼底一模戏谑弥漫,他的声音骤然柔弱不堪,抬起的胳膊连手腕都转不得便重重落下,“在下实在伤得不清,连宽衣的力气也没了,不置可否烦劳姑娘帮忙?”

    “……”

    攥着药瓶的指节微微发白,竹颜看着他楚楚可怜的模样,眼神有点冷。

    半晌没等到她开口,李承煜叹了口气,艰难地再次尝试解衣带,屡试屡败。

    竹颜想着李承煜的确对她很好,咬了咬牙终于拨开他的手,道:“我来吧。”

    看来竹颜也并不是没有一丝波动。云韶想。

    “多谢姑娘。”

    李承煜抿唇垂眸,强压下笑。

    云韶看得真切,这一次,竹颜是真的红了脸。

    包扎之后,竹颜将药瓶收起放回柜子,转头发现床上的人正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她偏了头问:“怎么还不睡?”

    “刚杀了个人,睡不着。”李承煜说得云淡风轻,就如同刚才对待那个将士一样。

    “竹颜,”他叫她的名字,带着不易察觉的请求意味,“给我弹首曲子好不好?”

    也不知为何,今夜的李承煜似乎格外不同,不同到让竹颜极为僭越地产生一种错觉。

    若她是好人家的女儿,李承煜亦是平民,或许这般抚琴为君解忧的场景正是世间夫妻们平淡却幸福的模样吧。

    竹颜垂下眼眸遮住不合时宜的联想,坐到七弦琴旁问:“想听什么?”

    “随你,除了沙场秋点兵都成。”

    竹颜睨他一眼,连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的反常,硬邦邦道:“我只会点兵。”

    李承煜难得尝到被怼的滋味,怔愣过后是缓慢的笑意,他好脾气地笑,“那就这个吧。”

    琴弦刚拨出第一个音,李承煜没头没脑地问:“等我伤好了来教你弹琴,好不好?”

    竹颜的琴技是隨王都数一数二的好,而世人从没听过万花丛中过的三公子有什么精妙绝伦的音乐造诣。

    竹颜看他一眼,继续拨弦,半晌才张口吐出一字,混在琴音里让人听不真切。

    但李承煜听清了。

    她说:“好。”

    这一年发生了许多事,其中最为外人称道之事便是靖王三公子闭门不出三月,亲做名曲《青丝引》,只为博取如烟阁花魁一笑。

    而花魁亦以此曲编了舞步回赠,据说舞姿翩然灵动,精妙绝伦,但只舞给一人看。

    风流之事于少年而言仿佛是双羽翼,虽然浪子之名不算美称,却也引得王都不少贵女倾慕,李承煜的风头倒是出在了意想不到之处。

    临近年末,又是一个鹅毛大雪天。

    街上洋洋洒洒的雪花盖不住纷乱的人语声。

    听人说,靖王府世子过世九月,二公子座下幕僚所剩无几,拥护者不济,世子之位最终落到了三公子头上。

    还听说,官任兵部侍郎的杜大人欲将自己的小女儿嫁与靖王世子为正妃,世家大族结亲定然要诸多准备,瞧着这亲事没准要等到来年夏天方能结成。

    临街而过的描梅油纸伞微微抬起,露出一双明净无双的杏眸,清浅的坠饰掩不住出尘之姿,路过之人无不侧目。

    “这就是世子念念不忘的花魁姑娘吧,当真可堪佳人二字。”

    “什么念念不忘,再美也是个青楼女子,谁会娶这样的女人回家,你敢要?”

    “嘿嘿,我可是正经过日子的人。”

    ……

    竹颜踩着新雪踏过一段热闹的小路,将自己攒下的体己钱送到兄长处,略坐坐便回了如烟阁。

    街上绵绵不尽的交谈声穿耳而过,从进如烟阁那一日起,刘妈妈说过最多的一句话便是,绝不要爱上自己的恩客。

    竹颜自然记得,也早知道是这样的结局。

    何况她和李承煜之间的确什么都没有,一切不过是相互利用。

    云韶看着这个美丽姑娘的挺拔背影,仿佛是一只骄傲出尘的白天鹅。

    她太要强了。

    说什么都不肯承认那些话就是结结实实在她心里留下了极深的痕迹。

    即便是在推开卧房门时终于看到了思念许久的脸,竹颜的表情仍是没有丝毫波动。

    云韶开始佩服她,的的确确是做将军的料。

    李承煜在她面前显然不沉稳得多,听到开门声一响,他立刻站起身回望。

    竹颜露出好看的笑脸,笑意不达眼底,“三公子今日好雅兴,可是来散心的?”

    “阿颜,给我弹个曲子吧。”李承煜轻喃。

    竹颜抱歉一笑,“真是不巧,小女的琴前几日断了弦,今日怕是弹不成了。”

    李承煜偏头看了眼珠帘后养护极好的七弦琴,轻声问:“你是知道了么?”

    竹颜还要继续装傻,还未张口,只见高大的身形骤然靠近,腰上一紧,她被牢牢按在他怀里。

    他的声音低闷颓败,“阿颜,我要成婚了。”

    “啊……那,恭喜世子。”

    ……

    故事到这大抵已经结束。

    云韶不免叹惋。

    竹颜本是个诗词歌赋无一不通的才女,偏偏沦落到风尘之地,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过日子自然也会混得个如鱼得水,声名鹊起,可她性子单纯且执拗,一心求个一生一世一双人,可人心易变,便是公主想求得个两情相悦长久不变也是难事,何况她和李承煜之间还横亘着世俗门阀的鸿沟。

    这样想着,眼前的场景再度变换。

    出乎意料,故事远未结束。

    如钩新月高悬于天际,窗前牡丹已换成了百合。

    竹颜最近的睡眠似乎格外不好,此刻已临近子时,她仍呆坐在床脚,默默凝视着窗外无尽的深夜。

    云韶感知到她的心意。

    原来,这天是靖王世子大婚。

    竹颜正在努力忘记那个于春夜悄然溜进她房中的男子,可是记忆越压越是拼命往外冒头。

    屋内烛火摇曳,七弦琴静置桌上,《青丝引》一曲动天下,往后却是不必再弹了,那个时常翻窗而入的男子也再不会回来。

    竹颜仍是平静的,她想,就最后再弹一次吧,她只允许自己难过这一晚,太阳再度升起时一切都会迎来崭新的期遇。

    纤指搭上柔软的弦,婉转之音缓缓溢出,那个一心点兵的姑娘终是学成了《秋风词》,可落叶终究是像词里写的一般,聚了便散。

    竹颜弹得专注,柔肠百转化作琴音经久不散,以致连屋里骤然多出的人影都没发现。

    等她有所察觉时,那人已经走到了她眼前。

    琴音骤然止住,竹颜瞪大眼睛望着那个身披夜行黑衣,踏月翻窗而来的男人。

    细白的皮肤、深邃的眉眼、挺直的鼻、含笑的唇,本该站在红色喜庆缀满的小院,为新过门的美娇娘挑起盖头的男人,竟然就这样猝不及防出现在她眼前。

    竹颜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心里盘算着这是人是鬼,又或是自己生了何种癔症,是否该及时就医。

    等了半晌,黑衣男子终于不耐烦,不满的声音却盖不住那丝期待,他似笑非笑,“怎么?不欢迎本世子?”

    竹颜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云韶亦觉得陌生。

    她同那个年轻的姑娘同心同思,深刻感受着心口处巨大的失落被骤然溢满,铺天盖地的不是甜蜜,而是心酸委屈。

    竹颜原本还想故意气气他,惩罚他擅自同人成婚,结果刚一张口,呜咽声排山倒海地涌出,无论如何都止不住。

    李承煜一僵,双唇翕动两下,理智还没做出反应,本能先促使他脚下生风,大步走过去,用力将梨花带雨的姑娘搂进怀里。

    混迹风月场的浪子,脸上带着数不清的面具,却在这一刻切切实实地发慌。

    他只想安慰她,“你别哭啊,今天是我大婚,又不是大丧,你怎么哭得这么伤心啊?”

    若是竹颜此刻有力气反驳,肯定不客气地怼他,“你还不如大丧得好。”

    可惜她满腔委屈还未发泄完,呜呜咽咽地串不起一个完整的句子,只将脸深深埋进李承煜怀里,攥紧黑色夜行衣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李承煜不停地哄她,先是站在她身侧将人抱在怀里,后来为了方便替竹颜擦眼泪,便抱着人坐到了塌上,最后竹颜在他怀里哭到几近虚脱,全身都没了力气,李承煜只好又将人抱到了床上。

    他靠在床头紧紧搂着竹颜,耐心地替她擦眼泪,边吻她哭到红肿的眼睛边揶揄道:“往日只知道你是个伶牙俐齿的,没想到还有副好嗓子。”

    竹颜吸吸鼻子,细细回想了一下,发现自己似乎从未如此失态过,心理情绪更加复杂。

    竹颜相信自己很好,可她不相信别人也觉得她很好。

    毕竟她身处这样的时代,又是这样的营生。

    竹颜咬唇纠结一瞬,再张口时语气已经平静,“洞房花烛夜,世子不该让新娘子久等的。”

    李承煜看她一眼,眼里说不上是什么情绪,竹颜等得忐忑,半晌才听到淡漠的声音从发顶处传来,“是啊。”

    竹颜心下一凉。

    像是印证了自己的猜想,满心讥诮。

    虽然很贪恋他的温度,虽然很不舍这个怀抱,她还是固执地抽回环在他腰际的手。

    还没等她张口,那张粗粝的大手又将她按了回去。

    竹颜莫名,想要坐起身看李承煜,却先听到他柔柔的声音,“所以我送走宾客就赶来了。”

    竹颜愣住,挣开李承煜细细去看他的表情,这张见惯风月的淡漠面孔总是带着半真半假的笑,而此刻,微红的脸颊如三月微风拂柳,满眼温柔。

    “怎么样,我来的……”李承煜踢了踢鞋跟,将长靴甩下,笑着往里凑了凑,“不算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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