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木屋的外面，远方的树上；早已成长茁壮的鸟儿已经可以独立外出觅食，遥想当年还是雏鸟的它只能安静守在巢中，如今亦可独挡一面。
临近傍晚风并不大，鸟儿却飞得又急又快，掠过木屋时只留下一道残影。
济怀并非顽固不化之人，他明白人各有命。
谁都无法帮别人做出选择，所以他选择让怀柔去做自己喜欢之事。
他表情柔和，薄唇轻启。
“你去吧，如今学的也算是上乘，发展一个王朝的香路绝非易事，要小心些；另外，等将来香路开设，你便要与周边各国打交道了。”
济怀多少是有些开心的，虽他如今隐世，但喜欢看到少年人鲜衣怒马，入世成就一番事业。
须知人此一生，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百年之后又有谁能记得你呢？
总要给世界留下什么，证明自己来过。
“多小心些，性子太软，太温柔是不可以的，最好暗黑一些。”他半开玩笑着说。
“那个姜珩不是个好惹的主，他小小年纪便心思深沉，注意些。”他故意拿当时的香丸让他品鉴，他能如何说？
济怀只能夸赞，还得装着糊涂。
只怕是他们早就盯上怀柔了，不过也是被自己牵扯进去的无辜女孩。
怀柔仔细倾听，“多谢师父赐教，我会注意的。”
她本就不是纯善之人，她爱财贪权，她不可耻；但怀柔做事情是有自己底线的。
她不会害人，若有机会也会救助他人。
济怀突然想起怀柔来此五年，这五年间劳苦非常，他还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只说了一句。
“以后有什么问题还可以来找师父，你永远是我的徒弟。”
“记住，你是出去传承发展香文化的，不算是叛徒，明白吗？”
怀柔定神，“明白。”
怀柔离开时已快傍晚，她顺着熟悉的路往回走。
天边火烧云灿辉，晚霞与竹林齐摆，春风不骄不躁，徐徐吹来。
用泥土砌筑的行路上并无多少人，这是怀柔这五年来走过无数次的路，常常凌晨就独自前行，临近晚上再回去。
惟她一人，可挡万难。
怀柔脑海中复盘丹德所有铺子，找不到自己想要的，如果要将香输送到远方，那交通一样要发达。
可水路、官道大多在边缘地带，那里人少更是无法在丹德进行售卖。
罢了，回去再细细盘算。
回到百香客居，她寻了张空桌子，提笔拿纸，写下自己的思路。
天时：春季，万物复初始；
随着天气将会越来越灼热，这个时代没有空调。百姓也无法时常洗澡，会出汗，最好有廉价且安全的香水，可以起到清新的作用。
底层百姓不一定需要，最好的清新定位客户应该是小摊贩，他们小本生意，会整天与客人接触。
不同客户群体，应当定制一些，可又会耗费众多人力物力财力。
那个太子也没钱，真服了。说什么找场地，不让官服欺压，明明她自己开着好好的也不至于被欺压。
至于场地，有钱不就可以买。
要不是为了将来有权，她才不会做这苦恼的买卖。
商人地位低，就像柳三娘用近乎全部商产才能保全家人；如果是官商、皇商，乃至成为执掌对外贸易的人，那才是真正的权力。
地利：除却金州贫困异常，其余地方很适合进行香文化交易，如今王朝旭日东升，和平繁荣。
人和：至少百姓并不抵制香，在永州时有人会为了香而买酒，在丹德更是有茗香节专为香而生；
江州目前怀柔还未去过，江州盛兴陶瓷，倘若能够结合地域特色不断向外进行特色研制是最好不过的。
而如今最重要的是，以丹德为中心，先将东州拿下。
她苦恼的叼着毛笔笔头，微微偏头闭目，这跟毛笔是用竹木制成带着竹子独有的幽香。
有了！她灵光乍泄。
香夫人看见怀柔坐在一张干净的桌子上，嘴里叼着笔，清灵的眸子复杂非凡。
她走过去，看见纸上写着的东西，她看不懂，主动询问：“怀柔，你在胡乱画什么？”
不懂就问是香夫人得人生宗旨，她精通市场，拿捏客户需求。不吝啬求教，不耻下问亦愿意上问。
原本跟在香夫人身边学习的红酥也看到了，紧跟过来。
怀柔这五年着重在学香、武，在永州时则是在学文；她也偶尔会用现代的文字写一些感想，每每此刻都会吸引到旁人，觉得她画的蛮好看。
而商场纵横御人之道则是她前世在现代所学，虽学过但还没等她与其他人斗智斗勇大放异彩时就遭遇了海难。
本以为不会再有所用处。
没想到如今确是大有用处！
她主动开口，却答非所问，她看向此刻周围的伙伴。
“你们愿意和我白手起家，重新掀起一番风浪吗？”
香夫人直接拒绝，“拜托，小怀柔我有客居就够了，当初因为你的宁远居取消香丸售卖，我已经很吃亏了好不好。”
说着，她嗔怪地看了眼怀柔，眸子中却饱含潋滟。
怀柔自觉不好意思，小声反驳。
“那给香夫人分红不也很多吗？”
乔芙一看香夫人不同意，当即表示“我本就由夫人扶养长大，自然应当待在夫人身边，说甚另谋出路？”
乔芙是实打实地准备给香夫人养老，如今夫人未嫁也无子嗣，正是需要她的时候，她怎么能逃跑。
看着乔芙，怀柔忽然想起，倘若当初在她有了一定钱财后直接买凶杀人，将那两个黑心夫妇直接埋葬，会不会现在她还能安稳地待在永州顺带给三娘养老，
她立刻将这种想法排除脑海，她在想什么啊。
难道是在这里待得太久了，看了太多草芥人命，所以变得如此凉薄。
可是暗黑、可以内心邪恶，但不能付诸实施。
在永州看到宋老夫人苛责柳清，她当时想到的第一个念头是这个人死了就没有那么多事了。
怀柔清楚地知道这里的技术落后，只要处理得当完全不会被发现。
大不了，她也效仿着编出一个神乎其神的故事，邻里街巷论道论道也就过去了。
她当时在柳府门前驻足，不是在发呆，而是在纠结自己究竟要不要一不做二不休。
最终怀柔并没有这么做，她选择埋藏自己内心的邪恶，也许在潜移默化的环境影响中，她也变得漠视生命了吧。
她曾看到官老爷出行随意碾死底层人民就像碾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也曾看到非自然凶杀死亡，硬生生被描摹成家喻户晓的恐怖故事。
该怎么说，她在清醒的沉沦。
但亦在自救，既然只有拥有权力，才能随心所欲。
那便让她有权势，缔造属于自己的商业版图吧。
红酥心下坚定，她眨着眼睛，看着怀柔做出了与乔芙二人相反的决定。
“如今我可以独当一面离不开小姐当年的知遇之恩，小姐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若非怀柔带她来东州，她也不会有如今的自立自强，她在这边的一切花销都是由怀柔支付。
当初宁远居成立后，她原本也想着帮衬怀柔。怀柔却神秘兮兮地表示，她要拿宁远居练手。
当时的她嘟嘟囔囔，双手上因为常年重复的练习而颇有些粗糙的薄茧，尽力比划着“就想练小号一样。”
“我需要在师父和香夫人那儿抓紧时间学习。”
红酥虽然听不懂小号是什么，但她相信怀柔。
怀柔点了点头，继续说：“以后红酥就来当我新开的店铺算账当东家。”
这下轮到红酥不同意了。
她直接惊讶到双手交紧，一脸懵逼无措。
“不是，怀柔。你也太随意了吧，干嘛让我当掌柜，我就会个算账我可以当伙计。”
吓得红酥都直接呼唤怀柔的字了。
怀柔很欣慰，她还是更喜欢别人叫她“怀柔”。
她递给红酥一个安心的眼神，“放心，我信你，况且你是掌柜我是老板，互不耽误。”
言下之意就是，以后你管我叫老板，我管你叫掌柜。
乔芙看着她二人，心中煞是羡慕，心中也只希望她二人真的能梦想成真，博得锦绣前程。
于是她说，“你们可要记得我和香夫人啊，不能完了就忘却我二人。”
怀柔赔笑，“哪能忘记和乔芙小可爱与香夫人之间的五年呢，我会永远铭记的。”
香夫人如今年纪也有些大了，最见不得煽情的戏码。她说：“怀柔又不是跑其他国去了，她目前还会在丹徳，何苦如此伤感。”
怀柔也赞同道，“最起码现在一定会在东州起家，不过地址我已经有了想法，那处与百香客居距离确实甚远，大约我就不续租了。”
“可能最开始会比较忙，而且我不希望你和师父掺杂进来。”怀柔看了看百香客居熟悉的景象，莫名有些依恋。
说着她轻笑着看向红酥，眼尾上挑，好看的不像话。
“不知红酥是否愿意陪我往这刀山火海上走上一遭呢？”
红酥如今也二十二岁，但她不愿出嫁，她听乔芙说要给香夫人养老，她也准备将来给怀柔养老。
怀柔也很无奈，只能开玩笑着说：“那红酥一定要长命百岁呦，不然可是没法给我养老的。”
红酥不同于刚离开柳家时，如今的她褪去青涩，坚定执着。她很认真回答怀柔的话，她愿意为怀柔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怀柔是她生命中的明星，划破寂静的黑夜带来光亮。
红酥原先认为从小出身低下的她，就应该活得命如草芥，自轻自贱。
而香夫人则是引路的渔火，让她直到在无边的河中应该朝哪儿前行。
可是香夫人的身边有乔芙，有济怀。
她不是死心眼，她能看出济怀是不会管怀柔，他也有自己的生活，不然也不会避世。
而怀柔的身边只有她红酥一人了。
“我愿意，只要怀柔需要我，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我也不会抱怨。”
得到红酥坚定的回答后，怀柔重重吐了口气。
这次是真正的白手起家，之前的茗香居虽然也是从无到有，可那次她有师父、有香夫人，大多数时候她不懂也会有人教导。
更何况宁远居的老板不需要露面。
而司香堂的老板必须要以女子的身份在外奔波，她要用女子的身份建功立业！
也不能让师父帮助，明知姜珩别有所图在师父身上，若她还拉师父入局便是她的不对了。
香夫人赞赏地看着江怀柔，知觉对方本领，在短时间内能把宁远居打造的名动丹德。
——纵然她不来，我亦可去。
如果突然要白手起家
——不过是重走来时路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