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黄对着空气吐出最后一个淡蓝烟圈，道：“你要问真相，说出来你又不肯信，”浅浅的瞳仁盯了她一下，话音似淡漠又似失望，“所以谁敢说真话呢？也要有人信啊……”
高甜脑中一片混乱，像捣了一罐浆糊一样，粘腻一片。
马达不忍地在她背后轻拍一下，虽然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但希望这一下肢体接触可以给她一点安慰。
高甜看着马达，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他说过的话——视频是13号传上微博的，弄清楚11-12号店里发生了什么，才是“案子”的突破口。
“你几号开始不去店里上班的？”高甜轻咬嘴唇，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小黄自嘲地一笑，“问我几号被炒掉了？嗯，12号。”
她心中一凛，道：“那11号到12号店里发生了什么？就是，你为什么被炒了，能告诉我吗？”
小黄沉默了一下，被炒这件事，跟高甜的狗没什么关系，但又有那么一点关系……
犹豫了一下，告诉她也无妨吧，小黄又夹起一根烟，“嗯，有客人10号来店里要换狗粮，当时店里一团乱，我可能随口答应了一句。11号的时候客人扛着狗粮过来了，老板娘嘛，说售出不退换，客人表示‘小黄答应的’，她们吵完以后，12号老板娘就打电话让我不用去了。”
高甜心中一阵乱跳，那个答案似乎离自己越来越近，她有些激动地一把捞住站在她身边的马达。那种指尖微微发凉，掌心又潮湿粘腻的触感再次覆盖到马达手上，马达有些厌恶这种触感，但微微抽动了一下手指，又停下了，任她握着。
“所以，”高甜又开口，“是那个客人10号拍了视频，11号吵完架气不过，12号又争执，然后你被炒掉了，客人也就把视频发到了网上是吗？”
小黄弹了一下烟灰，淡道：“或许是吧，我知道的就这么多，请你以后不要来骚扰小杨，她就是个小女孩。”
高甜想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好字，最终却蹲下，抱肩埋脸，哭了。
“回去吧。”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达也蹲下身，轻轻在她后背拍着。
高甜抬脸，泪水糊在腮边，眼睫粘湿一片，样子颇为狼狈。她环顾四周，小黄早已离开，昏暗的包间里只剩下马达近在眼前陪着她。一点光亮透过窗帘缝隙钻进来，洒在马达背后，男人后背坚毅的线条在天然的打光条件下显得柔和了几分，一瞬间，让她很想去依靠。
她启唇，很可怜地开口道：“没地方住，家门口还有人堵。”
“……”还是这种急功近利，狡猾刁钻的样子，逆境中也不忘抓住身边一切能抓的。马达心想，不过这关我什么事呢？不过就是个客户，但不知怎么，内心升起一股怜惜，仿佛这个女人与自己合该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想了一下，闷闷地答，“不是买了我三天时间吗？今天才是第二天，回我家再让你住一晚。”
“……”好女不吃眼前亏，先应下来再说，至于明天后天怎么办，到时候再想办法。
夜晚，马达已上了二楼躺下，高甜窝在一楼的沙发里，开着电视看综艺节目笑笑闹闹，节目里的呱噪声却一丝也没入耳。
她的精神，她的魂，仍困在白日小黄的那番话里。
“叮——”绵密的叮铃声在脑海中敲响，是系统出现了，“你这次的任务完成的很好，马达对于这个世界的看法也改观了很多。嗯，经过评估，马达的心理治愈度达到了20%，下一个世界你将穿越到校园中，祝你好运……”
“等等。”高甜放下遥控器，双手交叉抱胸，摆出一副防备的姿态。
“嗯？”
“我并不相信小黄，呵呵”高甜冷笑一声，“你不是一直在监视我吗？事情结束了吗？你不知道我不相信他的话吗？”
“嗯……”系统似乎懵了一秒，断断续续地道，“你的意思是，你拒绝穿越，要马达去死吗？”
如果宿主以强烈的感情支配，激烈抗争，拒绝穿越，系统其实是拿她没有办法的。毕竟强行困住她的身体，她到达精神承受极限，也可能会选择自杀，到时候救不了马达不说，还会搭上一条无辜性命。
换言之，高甜之所以被困在系统世界中，无非因为她回家的欲望没有那么强烈。她到底还是有道义感和责任感，接受了系统的“绑架”，也有微弱的意愿去拯救马达。
系统循循善诱道：“马达的心理治愈程度经过评估已经达到了20%，按照这个进度，只要再经历四个世界，他就可以被治愈。假如，在下一个世界，或者是下下个世界，你任务完成得特别好，触动了马达，或许可以瞬间让他达成100%的治愈度，你就可以回到原本的生活，何乐而不为呢？”
高甜皱了皱眉，奇怪道：“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他的治愈度达到了20%？”回忆一下这几天的相处，她除了哭就是喊叫，到底哪里做得好了，就让马达的心理问题默默治愈了20%？
这系统不是诓她玩吧？
“因为你对吉米的执着，让马达看到了你对生命的执着和尊重，知错就改，立即对黄先生道歉，这些行为都影响着马达。还有你一直要找的黄先生，他维护小女孩时的执着和认真，也影响着马达。所以，如今你要半途而废，放弃马达吗？”
“……我们做个交易吧？”
“没有人能跟系统做交易。”
高甜：“闭上你的嘴，马达还要靠我救，你先听我说。”
系统：……
她深呼吸一下，道：“我无法说服自己完全相信小黄说的话，我要你带我穿越过去看现场情况。你不是说我对吉米的执着，对生命的尊重影响着马达吗？那就请你也出出力，让我亲眼看看真相，为吉米最后做一点事。”
脑海中的声音静默良久，开口时像是做了个极艰难的决定，“下不为例。”
“谢谢。”
“先别忙谢。系统愿意为你破例，带你去看当时的真相，但你也要付出一点代价。”
“我愿以我身上的十斤肉换你为我破例一次。”
“……”
一直以来，系统都像一个抽象的影子，时不时地在她脑海中浮现，看不真切更摸不到手。但这回，脑海里仿佛浮现了一个白眼，系统咳了一声，“为了让你能更专心地投入以后的任务，系统可以为你破例一次，但你要付出代价。经过系统评估，马达的心理治愈率已经达到了20%，你可以选择穿越到下一个世界继续治愈他，或是清零他的心理治愈度，你穿越到下一个世界，从头开始治愈他。”
“……”真是老奸巨猾，高甜仰天翻了个白眼，“带我去看吉米。”
耳边是嗖嗖的风声，她的意识被带到了4月10号那天。
她推开宠物店大门，小黄和一个从没见过的新员工在操作室，当时，她并没注意到他们，只是匆匆将吉米交给在外间看店的一个员工。
她离开后，操作室的新员工走出来抱起吉米。
小黄给吉米穿上了泳衣，跟新员工说了几句。
新员工再次抱起吉米，想把它放进泳池。吉米的后腿碰到水面，它忽然挣扎了一下，蹬了两下腿，新员工还没来得及把吉米放进泳池，吉米就不动了……
新员工傻了几秒，忙把狗递给小黄，小黄将狗带到外间，在心脏上按压了几下，这时一个女顾客进门，不知跟小黄说了什么，小黄只顾嗯嗯啊啊地点头。
女顾客走后，老板娘赶过来，赶快让新员工和小黄脱下工作围裙离店，开始在外间看店的那个员工被留下，继续在吉米心脏处按压。接着，是高甜回到店里，看到这一幕愣了一秒，崩溃大哭。
一切……都跟小黄说的对上了。
一切……源于一个错误的开始，源于一个可笑的误会。双方的疑心都太重，一个疑心是宠物店黑心害死了狗，另一个疑心是客人想搞臭宠物店敲诈，谜团也就越缠越大，越绕越紧。
小黄的话似乎又在耳边响起，“你随便就判别人有罪，跟网络暴力的人有什么不同……”
网暴，也许就源于这种无知的揣测，无畏的定罪。
没有人是有罪的，即使有，网络也不能代替司法机构去执行审判……
高甜双眼蓄满泪水，道：“马达呢？我愿意穿越到下一个世界去治愈他。”
“这才是红旗下好青年的样子，”系统满意地赞许了一声，将高甜的意识带回一楼客厅，“马达会与你一起穿越，但他是个病人，无需完成任务，可能记得上个世界的事，也可能不记得，全凭他自己的意识选择。剩下的，就要看你了，加油。”
高甜：……系统你又给我加BUG！！！马达还带着失忆的BUG，我还要每个世界重新认识他一次，太！赖！皮！了！
“但是马达的心理治愈评估保持累计状态，”系统似乎看穿了她的腹诽，笑道：“而且说不定在某一个世界，你一次性让马达的心理治愈状态达到100%了呢？努力吧，年轻人。”
叮——系统声再次熄灭。
……高甜顾不得跟系统撕逼，赶快打开电脑，写了一篇千字长文。
“有关4月13号XX宠物店流出的视频，我有话说。我是吉米的主人，其实这件事不怪宠物店，也不是我的过错，而是一个意外……”
高甜写着写着就打起了哈欠，她强撑着写完这篇文，点击了发送。无论如何，希望能以自己的微弱力量终止这场网络暴力。接着，她一头栽倒在沙发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