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甜想问的，还真就是杨一一。
这会儿马达已经把饭菜送过来了，高甜打开饭盒，邀请莫羽：“吃吧。”
莫羽防备地看她一眼，这会儿心里有点不对味了。她想如果高甜真是要问杨一一的事，自己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半年前她不堪骚扰，跟高甜提出换宿舍，高甜理都不理她。这会儿又反过来要跟她打探杨一一了？鬼才会告诉她！
莫羽舔舔唇，道：“我减肥，不吃中饭。”
“哦，好。”高甜也不勉强她，一气打开了四个装菜的盒子，自己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莫羽尴尬地等了一会，终于忍不住开口道：“老师，要是你没有别的要问的，我就回去啦？”
“你等等。”高甜放下筷子，目光灼灼地看向她，冷不丁从怀里摸出那叠照片，放到她腿上，“你拍的？”
莫羽愣了一下，脸刷的红透，惊恐道：“我拍这个干嘛？神经病吗！”
高甜也不打算绕弯子了，道：“早上去你们宿舍查违禁电器查出来的，就在你收纳柜里，你解释解释。”
莫羽鼓着泪，拈着其中一张照片，惊疑不定地道：“我解释什么呀？”再看一眼手头的底片，那样瘦削的身材，勒巴骨几乎都要顶出皮肉，肯定是杨一一了，“哦，又是杨一一，这个神经病。”
说着，像甩烫手山芋一样把照片甩到高甜桌上。照片一角飞进高甜的饭盒里，一点点地浸透汤汁。
高甜仔细观察莫羽的反应，似乎不像作伪。她收回目光，凝视着一点点没入汤汁的照片，心里一阵烦闷。
她自己也是从学生走过来的，知道高中的学生一般都会有小团体，真要撬开他们的嘴，必须准确地找到那个“团头儿”，之后再各个击破。毕竟，没有学生愿意顶着成为“告密者”的巨大压力，在班级里行走。
但是“团头儿”不是这个收了一叠裸√照的莫羽，又是谁呢？
“东西在你抽屉查到的，”高甜决定诈她一下，“这个事情很严重，学校现在在尽力压，压不住了可能要报警的。”
莫羽一梗脖子，“那您报警吧，反正照片不是我的。”
线索到了这里，似乎又断了，高甜从汤汁里捞出那张照片，一点一点撕得极碎，丢进垃圾桶。
莫羽再次开口，“老师，我想回去了。”
“还有一个问题，”高甜抬眸，目光灼灼地看向莫羽，“你们宿舍，存在孤立同学的情况吗？”
“呃……”莫羽这回没有回避问题，顿了一下，点了点头。
高甜待要深问，她却不愿作答了，又磨了一会，她忽然道，“高老师，你为什么管这个？”
她记得从前，高甜对杨一一是避之不及的。谁都知道杨一一喜欢在课间忽然跑到高甜办公室，问一些有的没的，让高甜不堪其扰，看到她几乎要掉头走。直到杨一一离校出走当天堵到了穿一身黄裙子的高甜，那天她肚子疼，没有去上课，准备出门打饭的时候，依稀听到了站在宿舍楼下的杨一一跟高甜争执。
“你不是说帮我找杜源谈吗？”“杜源是个骗子。”“不是，你才是骗子！”
其实当时她是听到杜源的名字才停了一脚，但等了一会，听杨一一只是叨叨咕咕的絮叨，听到她脑仁疼也没听着什么有意义的信息，她也就默默走开，去食堂打饭了。
离开前，她终于听到高甜说了一句，“这种事，老师怎么帮你谈。”
虽说当时莫羽也有点好奇，是什么事不好谈？但好奇敌不过肚子饿，她也没再停留，走远了。
后来嘛，就是当天晚上宿管查房时发现杨一一出走了，闹了很大的动静。当时她没把自己看到杨一一跟高甜会面的事说出去，不过当天宿舍楼不止一个学生请假，有别的学生也看到了这一幕，说了出去，从此校园里风言风语就传开了，什么高老师是蕾丝边啦，高老师性骚扰女学生啦，什么说法都有。也幸好她是个老师了，否则估计她也会像杨一一一样，名字天天出现在学校贴吧。
她明明记得，从那以后，高甜对杨一一的态度更是避之不及啊。好像还气得几天没跟人说过话，从此就穿一身黑衣在校园里行走，晚间偶尔到学生宿舍查房时，跟个黑无常一样吓人。
怎么这会儿，高老师好像又关心起杨一一了？哎？莫羽的目光停在高甜鞋上，怎么高老师还穿起高跟鞋了？
“怎么，我不能管？”
“呃，不是不能，”甩开那张照片后，莫羽情绪稳定多了，她略略收回目光，看着自己脚尖，道，“那高老师，我跟您申请换宿舍的时候，您怎么一口就回绝了呢？”
又一个要申请换宿舍的。高甜讶异，一个宿舍一共四个人，其中三个都私下申请换寝，这寝室关系得处得多差啊。
她笑一下，面上并未表现出惊讶，“我准了，你跟老师说你们宿舍怎么回事儿？谁孤立谁？说完老师给你安排换宿舍，现在4月底了，5月中旬放完假就给你调出去，怎么样？”
莫羽怀疑高甜在耍她。明明半年前，她跟高甜提出换宿舍的时候，已经把宿舍里的情况大致跟高甜说了。当时高甜是怎么回她的——
“同学之间相互谅解嘛。”“高三了，宿舍都要充分，再挺挺。”“你们心思要都放在学习上，哪会有这么多事？”
标准的班主任敷衍三连。
而且她申请了调宿舍失败后，杨一一似乎更敌视她了，有段时间她都怀疑，是不是高甜私下告诉了杨一一什么。
莫羽抬眸看着高甜，她的目光似乎跟半年前不一样了，好像变得很真诚，不像是敷衍她。
“给老师说说吧。”高甜催促。
莫羽咬着唇，似乎有点犹豫，但见高甜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笑看着她，一咬牙，那自己就把半年前说过的再说一遍好了，“老师，我说了你可能不信。”
“嗯哼？”高甜示意她继续。
“我知道学校里有人传是我欺负她，但其实是她欺负我。”
“她怎么欺负你了？”
莫羽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想如何措辞，但愣了半天，也没说出实质的东西，她轻轻一跺脚，“她针对我。”
说到这里脸一红，偷偷瞥了一下高甜。高甜有些莫名其妙，催了一声，“然后呢？”
“然后她就针对我，往我书包里放虫子，把我洗发水倒掉装厕所水，然后都被蔡敏琪发现了，告诉我的。”
“嗯？”高甜拧眉，这到底是谁在校园暴力谁？又是谁在说谎？“好好的，怎么针对你？为什么事？”
莫羽声音低了下去，“因为别人传我跟杜源。”
高甜有点哭笑不得，难怪她话说一半脸红，兜兜转转一大圈又回到杜源身上，她清清嗓子，“就这样？你不是刚跟杜源好一个多月吗？”
她没记错的话，马达可告诉她，杨一一是半年前出走的，跟莫羽坦白的时间线对不上吧？
“嗯，”莫羽扭捏起来，声如蚊呐，“是一个多月前才答应的。”
“杜源追了你半年？”
莫羽红着脸，不肯回答，只是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
高甜继续追问，“那杨一一喜欢杜源多久了？也是半年？”
要说青春期的学生“因爱生恨”报复什么的，她倒是信。现在媒体不也是经常报道，中学生间争风吃醋约架啦之类的。高甜心想，别查了半天杨一一为什么被孤立，就查出个二女争一男的狗血事件吧？那她还真不知道怎么去解决，她也不能强按着杜源头跟杨一一谈恋爱吧。
“一年多了，”莫羽见话题不再绕着自己打转了，终于抬起了头，“老是写情书，杜源都收烦了。”
“杜源也不拒绝吗？”
“嗯，她那个人，拒绝没用，会一直追着递，就很多人看着，就比较丢脸。”
莫羽说得含蓄，高甜却也听了个七八分懂。大约是杨一一比较执着，递情书的时候不管周围有多少人，一定要对方收下才罢休，那被学生一起哄的话，大概确实是蛮丢脸的，杜源不收不行。
“那也不能往人家被子上泼冷水吧，现在还不到五月，你们让杨一一晚上睡哪？”
“什么泼水？”莫羽一脸疑惑，反手指了一下自己，“我们往她被子上泼水？早晨走的时候还好好的……”
她想了一下，自己早晨是第一个离开宿舍的，当时杨一一还在睡觉，她走了以后杨一一的床是不是好好的她还真不敢打包票，于是斩钉截铁地回道，“反正我没往她床上泼水！”
杨一一现在是高二的笑话，看不惯她的人多得很，谁知道是谁往她床上泼水了。
“你们没有再欺负过杨一一？”
“反正我没有。”
“那谁有？赵星星？还是蔡敏琪？”
莫羽这才发现掉进了高甜的问话陷阱，她恨恨跺脚，“老师，我们哪敢欺负她啊，她不欺负我们就谢天谢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