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聚会完了的第一个周六，杨光军就去西大找何璐，当然还是以老同学的身份。

    这一周内的每一天，杨光军都是数着时间度过的。从那天聚会中看到想了好些年的何璐真人，感受了整整一天她的气质，听着她冷漠中透出的幽默和俏皮，他欢喜地简直恨不能第二天就去西大。

    可是，不能。欲速则不达，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些名言俗语都在心里提醒他，一定要等到周六，一定要在这一周内想出一个合理并且不会被何璐拒绝的理由。

    第二天，杨光军就给家里打了电话，说自己临时有些事情，就不回家了，这一个月就住在西京小姑姑家里，父母表示了遗憾，便也同意了。

    给出一个什么理由，何璐才会不拒绝呢？想想他们俩之间，这么些年几乎没有交集。没有共同的好朋友，没有共同的复读经历，没有说透的爱慕与拒绝与否，没有在同一个城市，没有共同的爱好。想到这里，杨光军心里有种沉重的失落，过去的多年岁月，他俩竟然是平行线上各自走着的人，可自己明明是喜欢了何璐那么些年的。

    这真是个尴尬的处境，令人不免感伤。

    不过，杨光军的小伤感稍纵即逝，他眼睛一亮，告诉自己：“加油吧！不是已经见过了？不是已经有了电话号码？这次一定不能再错过。”心里想着，做了一个加油的动作。共同点肯定还是要找的，那就用最老原始的共同点：老同学身份。

    杨光军拨通何璐的电话，何璐正在看《看电影》杂志，显示号码陌生号，她果断挂断，电话又响起，她有些莫名的生气

    “谁呀？”

    杨光军听出了何璐的生气。

    “老同学，这么快就忘了，咱们前天才见过啊。我是杨光军。”

    杨光军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激动，假装轻松的笑。

    “哦，你呀，不好意思，我还以为是推销广告呢，那些广告很烦人，像狗皮膏药一样。”

    “我可不是狗皮膏药哦，忙什么呢？”

    杨光军觉得谈话气氛很好，何璐心情也不错。

    “哦，没事儿，在宿舍看看杂志。”

    “你们最近都不忙吗？不用上课了吗？”

    “不用了，大四第二学期主要就是论文写作和找工作，我研究生复试通过了，所以不用找工作，过几天论文开了题，只等写论文，这段日子不忙。”

    “我也刚刚好休一个月假，那我能不能周六去西大转转，看望一下老同学你，顺便感受一下地方大学和军校的不同，你有没有时间？”

    杨光军用了一种故作淡定的不经意态度。

    “行啊。”

    何璐回答的风轻云淡，杨光军却从中听出了亲切，一种在何璐身上很少与他有过的亲切。

    周六那天终于在期盼中到来。杨光军一大早便开始洗澡，浴室里还破天荒的哼着不着调的军歌，这让小姑姑有些意外。

    “军娃，姑姑给咱今天包饺子吃啊”小姑姑试探性的说

    “我就不吃了，我一会儿要出去。”

    “周六也不在家陪陪我？出门还要洗澡，是不是约了女孩子？”姑姑兴奋的问。

    “暂时无可奉告。”杨光军一边擦着头发，一边神秘的笑着。

    “真的是谈恋爱了？哦，谢天谢地，你终于开窍了。”

    “看您说的，好像我会一辈子打光棍一样？我有那么差吗？”

    “你一点儿也不差！就是太老实，不爱说话，你爸妈天天说怕你不会找媳妇儿，还说要让你姑奶奶给你介绍一个女朋友呢。改天把女孩带来，姑姑给你把把关。”

    “还早着呢，再说吧。”

    杨光军把自己收拾利索，穿了便装，依旧对着镜子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兴奋得出门。

    西大是一所百年老校，老旧的建筑，参天的树木，斑驳的马路，让这所名校自有一种古朴大气。杨光军像是一个刚入校的新生，一进校门，他就看见一块巨大的原石竖立着，上面刻着“公诚勤朴”四个大字。“这应该就是西大的校训了”杨光军心里想着。他一路走进去，看到大片的木香，还有幽长的紫藤，图书馆门前一条玉兰大道，虽然玉兰花大部分已凋谢，但是仍有一份清香。

    杨光军最后来到了何璐指定的地质系门口的一座雕塑前，他打电话给何璐，何璐在被窝里被惊醒。

    何璐迅速的梳理自己的脑路。

    头天晚上因为是周五，她和张启去学校阅览室的小影院看了一晚上电影，回来已经是凌晨一点多，困得没有洗漱俩人就睡了，她自己把今天要接待杨光军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哎呀！完了，把他忘得一干二净。”何璐清醒过来，快速的跳下床，张启被她吵醒，睡眼惺忪的问她：“又不上课，璐，你起这么早干什么？”

    何璐满嘴牙膏泡沫的说：“我们一个同学说好今天来西大，人家都到了，我得赶紧过去。”

    “哪个同学？这么早就到了，肯定是个男的吧？”张启顿时眼睛睁得大大的问。

    “是男同学。”

    “谁呀？不会是那个消失了有段日子的兵哥哥吧？”

    “咦？！你可真神，还就是他呢。”何璐惊讶的看着张启，张启激动地坐起来，一脸诡异的说：“哦，你有情况？”

    “拜托，别八卦了，就是老同学，能有什么情况？！睡你的觉吧！”说着穿上外套，迅速出门。

    地质系雕塑下，杨光军已经等了足足一个小时，他没有生气，心里开满了期待的小花，如这明媚的春光一样。在这个过程中，他在校园超市买了一瓶绿茶一瓶冰红茶，又买了一块小面包。他想，何璐也许没有吃早餐，给她预备着，不显眼也不刻意。

    何璐风风火火的从远处跑过来，杨光军迎上去。

    “实在不好意思，昨晚上睡的太晚，等很久了吧？”何璐有些抱歉。

    “没关系！没多久，刚好看了一下百年西大。”杨光军看着眼前喘气的何璐，他赶忙把手里的小面包递给她说：“还没有吃早饭吧，快垫一些。”

    何璐没有接面包，摇了摇手说：“我很少吃早饭，不用了。”然后就顺势坐在雕塑下面的石头上。杨光军没有强求，他把手里的绿茶和红茶递给何璐，说：“选一个吧，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喝哪个口味的”何璐瞄了一眼，说：“两个都不喜欢喝，我很少喝饮料，不用了，谢谢。”

    杨光军并不觉得尴尬，何璐无论做什么，什么言语态度，他都是有心理准备，也是十二分理解。

    何璐带着杨光军在西大校园里几乎转遍了角角落落，杨光军讲自己的部队生活，何璐听着，对自己的学习和感情生活几乎只字不提。

    午饭时间，他们去西大香园餐厅吃饭。杨光军很自然地坐到了何璐的旁边，而不是像何璐习惯理解的坐在对面，这让她很意外，也很拘谨。

    何璐虽然性格大大咧咧，但是她很不习惯和陌生异性近距离接触。她想要求杨光军坐到对面，杨光军拿着菜单说：“你点吧，我啥都吃。”诚恳的憨笑看着何璐，何璐心里莫名的被那笑容撞了一下，她收回自己的想法，拿起菜单点菜。

    杨光军给何璐夹菜，何璐低着头吃饭，杨光军也不加掩饰的大口大口呼噜噜吃着，何璐看着他吃饭的样子那么真实那么纯朴，心里居然冒出来杨光军说的那句“我啥都吃”，她坏笑着想“真是个粗食娃儿”。

    杨光军第一次的西大一日游，在下午六点半圆满结束。送走他之后，何璐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唉呦，终于走了！”第二天，杨光军又来到西大，这让何璐很惊诧。

    地质系门前雕塑下，杨光军手里拿着一瓶果粒橙一瓶阿萨姆奶茶。何璐惊诧之余更多的是有些不耐烦，又碍于同学面子不好不见。

    “不是昨天刚来过吗？怎么今天又有事情？”何璐看着杨光军，掩饰不住自己的愠怒。

    “你不是最近都不忙吗？我反正也休假，就溜达着又来了，选一个吧。”杨光军笑着把两瓶饮料递给何璐，何璐还是一个都没有选，毫不客气的说：“不用，我很少喝饮料。”

    杨光军不解地说：“一般女孩子都爱喝饮料啊。”

    何璐说：“那我就是二般女孩子喽。”

    杨光军又继续说：“那你肯定是不贪水，不爱喝水。”

    何璐不禁翻了一下眼，说：“错！我特别爱喝水。”

    何璐已经很不耐烦，杨光军早已感觉到，但是他还是继续赖着问：“那你爱喝什么水？”

    “热茶。”何璐脱口而出，语气中充满了敷衍和嫌弃。

    “哦”杨光军心里默默记着。

    气氛有些尴尬，杨光军并不想退却，他陪着笑脸说：“再给我介绍介绍这美丽的西大呗。”

    “就这么大个学校，昨天转了一天了，没啥好转的。”何璐很坚决的拒绝，杨光军也不恼怒，还是笑着说：“那我给你讲讲我那年暑假实习的事情吧？”

    何璐并没有兴趣想听，杨光军也不管她的态度，坐在石头上，示意何璐坐在旁边，开始自顾自的讲起实习经历。

    “那年本来说好的去山里实习，把山里的清新空气和鲜花的鲜美带给你的，可是那个单位在深山里，我们一进库区几乎没有手机信号，后来我又被派去青海押运，在戈壁上走走停停几乎两个礼拜，手机电都没法充，和外界失去了联系，实习结束后我家里又发生了一些事情，处理完事情回到部队后，再打你电话，人家说是空号，所以，一直没有兑现清新空气的诺言，很抱歉。”杨光军说着看着何璐，脸上流露出歉意，何璐觉得莫名，尴尬的笑了笑说：“你不用抱歉，我压根儿没有印象了。”

    “不是，军人说话一定要算数的！我下次来的时候，一定带给你那时山里的清新。”杨光军很执着，何璐没有说话，杨光军接着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在为自己找借口？”

    “没有，我只是觉得，这根本不是事儿，你为什么今天还专门这么郑重的说，还道歉？你真的不必这样。”

    “不！一定要说清楚，我当时不是故意不和你联系的，是再也联系不上你了，直到现在。”

    一个追着说，一个躲着听，何璐不明白，杨光军却知道自己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