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娇

    系主任到了现在,才知道自己刚才被校长训的真正原因,也才知道何璐被学生质疑的课程是《逻辑学》,他气得盯着副主任连续说了好几个乱弹琴乱弹琴。

    倒不是因为系主任当了一把手,就摆官架子,对系上的事情不过问,而是说起来也很心酸。系主任已经快五十岁了,连着好几年都评不上教授,都快成了学校最老副教授,为了能在退休前顺利评上正高,他在五年前开始考博士,连续考了三年后,第四年也就是去年顺利考取了一所211大学的博士研究生,从读博的第一天开始,他就两头跑着,兼顾着系上的工作和博士研读工作。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能量守恒定律不允许一个人方方面面都能平衡好。系主任读博后,虽说两边跑,但到底是轻重缓急有序。博士导师严谨严厉,要求课题作业求实求证,系主任对系上的工作也就慢慢的放手,常规教学管理几乎全权交给了副主任,自己全身心读书做学问,保证几年后能够博士顺利毕业。

    副主任却不是和主任一样的人。

    他不读博士,也不评职称,四十多岁了一直是讲师职称,在中文系做到副主任,管着几十号教师,几千号学生,大小是个领导,人的虚荣人的要求都得到了满足。他这两年来主管中文系,也闹出了些不好听的事情,无论是官方查实的还是坊间流传的,都多少对他的名声有些影响,自然在以清高集体闻名的中文系,老师们虽不说破,也并不能有几个瞧得上眼他。

    这次何璐的事情,一开始也算是副主任“心魔”作怪,总觉得一定要充分利用自己手中的权力,树立起权威,谁知现在弄成这样的结果。

    系主任也是在刚才那一瞬间,才意识到自己被副主任这个“猪队友”坑了。

    系主任没有训斥也没有责备,他心知道,现在最应该找的人是何璐。主任在第一时间打通何璐的电话,一番真诚又十分客气的对话。

    “喂,何老师,忙不忙啊?方便接电话吗?”

    “哦。不忙,方便着呢。”

    “何老师啊,我今天打电话,是想正式代表系上给你道歉啊。实在不好意思,由于我们领导班子在排课工作中的疏忽和不合适,造成了你精神上的压力和工作中的困难,作为中文系主任,我向你郑重道歉啊!”

    “哦,主任,您客气了!我还好。”

    何璐的回答就像是自动切断了话流,电话那头的系主任一时竟不知怎么接话,何璐也不寒暄,也不挂电话,静静地待着。

    气氛尴尬。

    系主任终于又开口说:“何老师,你能想明白,又不计较,实在是心胸宽广!我已经批评了在排课过程中出现失误的老师,他们也认识到了自己的问题,后面他们会向你做出道歉的。”

    “哦,不用道歉了。我还好。”何璐仍然没有寒暄的意思,也没有就这件事情继续聊下去的意思。

    也许是清高,但的确不仅仅是清高。

    这一两年何璐经历的生老病死,已经让她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和不要紧的人和事情纠缠。这件事情到此已经发生,而且发酵的那么快,从整个学院都已经形成影响,何璐清楚,该怎样就怎样,该谁负责谁负责,她反倒有一种坦然。

    系主任被校领导批评,副主任被系主任批评,全院流传着关于一个逻辑学老师上课被学生轰下讲台的“传说”,何璐的《逻辑学》课程临时由系上一位曾经在名校进修过逻辑学的教行政管理的老师接替,何璐也没有去争辩,她在离学期结束还有一个半月的时间,没有了上课的机会。

    何璐觉得这是老天爷赐给她的机会,赐给她可以全面照顾爸爸康复的机会。

    “老天爷都可怜我天天这么累,看不下去了,心疼我啊。”这是何璐被停课后,对一个鼓励她去校领导办公室大闹以争取自己权益的同事说的话。这话是何璐的真心话,但是真心话很伤人,同事悻悻的走了,心里肯定觉得何璐不识好歹。

    何璐开始了专职的护理工作,她每天去医院照顾父亲,给父亲做可口的饭菜,擦洗身子,翻身,和父亲聊天。父亲的身体一天天好起来,脸上有了红润,身上有了能捏到的肉,但是体重也明显增加很快,何璐一个人照顾父亲的难度越来越大。最大的问题是擦身子翻身,每次都得临床的小伙子家属帮忙。何爸爸也尽最大力气不让女儿承重太多,但是伤口愈合的日子太浅,不能太用力,何璐感觉到爸爸使劲儿时,她总是急切的呵斥道:“您别用劲儿!小心伤口裂开,更麻烦!”

    何爸爸每每此时,总是愧疚的强笑说:“不要紧的。”

    “什么不要紧?!怎么就不要紧了?!简直不听话!”

    何璐的语气有种不耐烦的焦躁,爸爸很理解女儿,知道这么长时间女儿的压力,她需要一个发泄口。

    何璐不是有意要给父亲发脾气,她是真的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毕竟她还只是一个这么年轻的姑娘,突然面对这些生死决定和巨额借款,父亲现在挺过了危险期,她才有了放松情绪的缝隙,才有了管不住的坏脾气。好在,爸爸是理解女儿的,一个父亲不觉得是女儿在对自己发脾气,他认为这是女儿在向自己撒娇,女儿真正能撒娇的人又一次活过来了。

    父女之间相濡以沫般地彼此承托。

    既然发脾气不是真的发脾气,那么情绪过去的也就很快。一个多好月后,何爸爸出院,出院时是爸爸自己走着,不用人搀扶,脚底下生风一般,何璐小跑着追在后面。

    父亲的身体好了,又一次回到了老家,守着老房子,为何妈妈回家引路照明,何璐也没有强求,只是叮嘱父亲一点,以后一定要学会照顾自己身体,不要与别人争执,更不能像这次这样,莫名起争执。何爸爸也在经历了这一次死里逃生后,想明白很多事情,他给何璐说自己在重症监护室时,何妈妈每天都来看他,先是责怪他太冲动,连累女儿受累,连累何璐卖了房子筹钱,何妈妈又说自己在那个世界很好很祥和,不必为她难过,活好自己的生活才是对生命的尊重,才是对逝去的她的慰藉,叮嘱何爸爸一定照顾好自己身体,不要再给何璐添乱。

    爸爸情真意切的说着“一个死者对生者的嘱咐”故事,何璐深表怀疑,她只是笑着点点头说:“那就照妈妈说的做,照顾好自己,不要给女儿添麻烦啊。”

    何爸爸突然泪目道:“璐璐,累了就休息一下,不要太辛苦。”

    何璐也顿时泪目,点点头,爸爸试探性的说:“这次我住院这么久,光军也没有来过,想着他部队应该很忙,抽不出空儿,没关系的,爸爸也只是随口说说的。”

    何璐听到光军两个字时,心里紧了一下,然后说了句:“我不知道,可能是忙吧。”

    何爸爸一听,觉察不对劲儿,正想继续问,何璐抢先开口说:“好了,您别问了,我们分手了,真的分手了。”

    何璐没有想到自己说分手这件事情,可以这么没有感情这么平静,连带着一些不耐烦。爸爸惊讶的想要问个仔细,没等他开口,何璐就关上门走了。

    九十六

    杨光军并不是没有去看望生病的何爸爸,只是他没有被何璐看到。杨光军把六万块钱通过微微给了何璐后,每天都通过微微了解何爸爸的病情,也顺带了解何璐的情况。微微乐于做一个“红娘”,但是每次都会说一句:“你俩真是不知道为了什么?这样累不累啊?”杨光军笑着说:“累啊,再累也得继续累着。”微微说:“爱情的味道应该是甜,你们这么累这么苦,哪里还是爱情?简直就是折磨。”杨光军电话那头总是会说:“苦后的回甘才是真正的甜。”

    微微不去与杨光军打哑谜,只管每天定时定点询问何璐何爸爸的情况,安慰何璐的同时也判断何璐的心情状态,然后基本客观的给杨光军传达,如此这般坚持到何爸爸康复出院。

    期间有一次,何爸爸从ICU转到普通病房后,趁着何璐上课的时间,杨光军去医院看望了何爸爸。

    那会儿何爸爸还很虚弱,何璐临时雇得护工在爸爸身边照顾着。杨光军看到何爸爸基本不能说话,赶紧凑上前拉着何爸的手说:“叔叔,您不用说话,我说您听就可以的。我们部队最近比较忙,我临时请了假来看看您,璐璐她一个人太辛苦,等我部队这段时间忙过了,我就休一段时间的假,好好来照顾您。今天我不能待太久,一会儿就得赶回部队,您好好休养早日康复,咱爷俩到时候家里见啊。还有,求您件事儿,我今天来看您,璐璐不知道,您就不要告诉她了,您也不用太操心,我俩有些小误会,我们自己能解决的。好吧?您不用说话,要是答应我呢就眨眨眼。”何爸爸稍微迟疑了一下,眨了眨眼睛。

    杨光军回部队后,又一次投入到繁忙的工作中。这一次与之前不同的是,他明确了,一定要在西京买个房子,哪怕很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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